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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五章李隆基召見


    李清升戶部侍郎的消息卻異常平淡,平淡得如同結婚五十年的夫妻生活,這一天導致官員相見皆不談政事,說說風月、淡談娶妾的行情,話題稍稍沾到朝政便立刻轉彎,就象女人談到體重一般。


    朝房各部各寺也變得十分安靜,老吏們都沉默不語,機械地處理著每日不變的文書、表格,登記流水帳目。是的,老吏們總得花點時間來消除李清被罷免的狂喜餘意,需要用沉默來掩飾心中的失落,就仿佛一大早辦公室裏無精打采的男人,明明不是病,卻要衝一杯藥來掩飾身心的疲憊。


    戶部侍郎是正四品下階,比沙州都督從三品要低了兩階,這兩者卻沒有可比性,就仿佛車間主任升任財務科長一樣,品階雖降,但權力卻漲,但僅僅任戶部侍郎還是不夠,鹽鐵使、轉運使、度支郎分去了大部分財權,戶部侍郎實際也是個虛職,必須要判一個實銜,也就是掌管具體事務,李林甫之所以稱李清掌管了大唐的錢袋子,實際上是指李清同時又任了度支郎中一職。不過任命過程中卻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李清是正月十二日被任命,卻要到正月十八日才正式上任,中間差了六天,一般而言,這是給被調動官員一點時間,接交舊務、安頓家室,但有幾個人卻知道,這短短的六天,大唐政壇格局將風起雲湧。


    太陽偏高,朱雀大街上忽然活躍起來,無數施粥棚又開始搭起,將早已冷卻的粥重新熬熱,四處去招攬乞丐和貧民,實在來不及,就把家中下人也叫來客串,鮮衣盛裝、拎著細瓷小碗、白白胖胖的一群人在排隊領粥,仿佛不是粥棚,而是戲台,上演著一場場無恥而又司空見貫的醜劇,一個時辰後,從華清池歸來的李隆基儀仗隆隆從粥棚前開過,舞台上的喜劇也隨之推向了**。


    中午時分,天寶五年的第一次內閣會議在興慶宮政事堂召開,會上,李隆基正式任命董延光為隴右節度副使、王難得為河西節度副使,隨即河隴侍禦史轉交董延光和王難得的聯合彈劾書,彈劾皇甫惟明在河西、隴右私募新軍,李隆基震怒,命河隴侍禦史徹底清查,同時暫時罷免皇甫惟明之職,另外,調安西都護府都護夫蒙靈察為安東都護府副都護,又命永王李璘遙領安西都護府大都護。


    在興慶宮吃罷午飯,參加會議的重臣們返回了皇城,李隆基依舊在禦書房裏批閱奏折,過了花甲之年,他的精力大不如從前,幾乎一兩個時辰便要休息一陣,每年年初都是李隆基最忙的時刻,重大人事安排、討論財政收支、接見朝覲的番國、聽取外臣的述職,他雖不管具體政務,但國家運行的總綱要由他來決定。


    此刻,他站在窗前眺望遙遠的南方,眉頭緊鎖,眼睛裏充滿了憂慮,在他的禦案上,擺著一本剛剛從雲南八百裏加急送來的急報,南詔爆發內戰,於誠節率軍西征卻在中甸一帶被吐蕃神川都知兵馬使論綺裏徐率軍襲擊,南詔軍大敗,於誠節重傷不治而亡,西麵的鳳迦異正式接受吐蕃冊封,授為‘讚普鍾’(意為讚普之弟),現南詔太和城內亦發生內訌,皮邏閣第三子和第四子為爭奪南詔國王之位,反目為仇,南詔形勢危矣。


    李隆基擔憂的不是南詔內亂,而是吐蕃插手,其意圖已經十分明顯,就是要扶持西麵的鳳迦異統一南詔,將南詔置於它的勢力範圍,這樣一來,劍南道便危險了。


    這時,外間傳來高力士的聲音:“皇上,李清來了。”


    李隆基精神一振,眉頭略略舒展,“快快讓他進來!”


    南詔分裂是李清一手促成,他在此事上有發言權,李隆基急於想聽聽他的建議。


    李清大步走入,行至麵前,他俯身跪倒,“微臣叩見皇帝陛下!”


    “愛卿免禮!”


    李隆基急將他扶起,仔細打量他一下,見他頜下已現短須,不禁笑道:“朕與你一別大半年了吧!都快不認識了,聽說你已為人父,可給小娘起了名?”


    李清猶豫一下,還是坦然道:“臣給她起名為庭月,乳名‘糕糕’”


    ‘糕糕’,李隆基啞然失笑,“倒是個有趣的名字。”


    他拍了拍李清的肩膀,嗬嗬笑道:“快點努力吧!生個兒子朕就封他為雲騎尉。”


    “臣這裏先謝過陛下!”


    李隆基點了點頭,命他坐下,沉吟片刻便將那份雲南的急報遞與李清,“南詔又出事了,總是讓朕分心啊!”


    李清默默地看完急報,從他派武行素去南詔接阿婉時,他便猜到了南詔局勢會向這樣發展,關鍵是吐蕃,鳳迦異兵微勢弱,能夠自保已經不錯,根本無力反噬,但如果吐蕃出兵相助又是另外一回事。


    形勢已經不能再猶豫,若鳳迦異抓住兩位叔父內訌之機,南詔極可能就會回到曆史原來的軌道,自己的一番心血也將隨之東流。


    “陛下,此非常時期,必須行非常之舉,不必再考慮唐詔國界,臣建議立即命昆州都督張虔陀和姚州都督李宓分兵兩路火速控製南詔各要隘,尤其是永昌、鐵橋以及浪穹一帶,必須要用重兵防守,防止鳳迦異趁虛東進,再命戎州都督鮮於仲通向西出兵,威脅吐蕃後路,使它不敢擅動,同時再派一人入南詔調停內訌,讓南詔盡快穩定下來,如此多管齊下,臣以為應該能緩解眼前之危。”


    “愛卿的建議和朕所想一致,就依愛卿所言!”


    李隆基走了兩步,又忽然回頭問道:“那你以為派誰去南詔調停為好?”


    李清早有腹案,他微微一笑道:“此必須由禦史台派人為好,不僅調停,還可監察三名都督的軍紀,臣推薦禦史中丞王珙前往最為適合。”


    王珙是李林甫的急先鋒,心狠手辣、幹練有為,若能在此時將他調走,無疑是斷了李林甫一臂。


    李隆基盯了李清半天,忽然問道:“章仇都給你說了嗎?”


    李清急上前跪道:“使君是臣的恩師,若沒有他,臣也沒有機會為皇上效力。”


    “你倒挺會說話。”


    李隆基淡淡一笑,“也罷,再依你一次,就派王珙前往南詔調停,你起來吧!朕還有其它事和你說。”


    春連日霏霏細雨,空氣裏變得十分潮濕陰冷,李隆基腿上有風濕,最怕陰冷潮濕的天氣,所以他的禦書房裏也就被烘烤得格外暖和,李清的臉頰也變得赤紅滾燙,他默默無語,等待著李隆基的問話。


    李隆基負手在房間裏慢慢走了幾圈,作為帝王,要善於控製談話的氛圍和引導臣子向自己思想靠攏,他在等李清的思路從南詔裏跳出來,再和他繼續向下說。


    “你知道朕為何要任你為戶部侍郎?”


    李清搖了搖頭,“臣一直就在想,論文才,臣連一個舉人都不是;論戰功,偶然一、二次勝仗,還談不上勳臣;論家世背景,臣隻是個小商人出身,妻子也出身貧寒;論年齡,臣今年還未滿三十,資曆就更不用提了,所以臣不知皇上為何要任我為戶部侍郎。”


    “你的意思就是說朕昏庸,濫用了庸才,是嗎?”


    李隆基冷笑了一聲,方慢慢道:“你的老底朕派人去查過,你最早是個遊方道士,連個戶籍都沒有,還進過縣牢、擺過冰水攤,至於閬中和成都之事,就不提了,這些朕都知道,但朕還是任你為吏部侍郎,為什麽?朕看中的就是你的能力和眼光,短短幾年時間,一個小小的商人,便走完了別人二十年甚至永遠也走不到的路,李清,你敢毒死南詔國王、你敢殺掉吐蕃讚普,這種膽識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所以朕才敢用你為戶部侍郎。”


    李清並沒有接話,他仍舊默默地聽著,李隆基的話應該還沒有說完,李隆基見李清沒有急切地打斷自己思路表示忠心,不禁暗暗地點了點頭,看來他已經完全聽懂自己的話了,和這種聰明人說話,心中才是暢快。


    “天寶四年的財政收支已經大致出來了,收錢二百二十萬貫,支出卻是三百四十萬貫,收粟二千五百餘萬石,可僅全**糧、官料、郵驛等耗費就用掉了一千萬石,還有賑災、路耗、地方開支、皇室開支、宮廷開支等等,至少也需要三千萬石方勉強夠用,還有布絹二千七百餘萬匹,也是遠遠不夠用,這個家難當啊!”


    李隆基長長地歎了口氣,“朕在開元二十五年就想將軍製徹底改革,可是沒有足夠錢糧;朕想削減賦稅、修養生息,還是沒有足夠的餘錢調劑,眼看問題越來越嚴重,朕心急如焚,所以朕這次命章仇為相,你來輔佐他,就是希望你們能替朕分憂解難,緩和眼前的財政危機。”


    說到此。他眼睛緊緊地盯著李清,道:“朕以為,這些問題你在沙州時也一定考慮過,不妨給朕說說你的思路?”


    “我是考慮過,但遠不成熟。”


    李清想了想道:“臣也懂一點財政,無非是四個字‘開源節流’,說起簡單,可要做到又談何容易,節流必然會侵犯到某些人利益,阻撓破壞是少不了,你想到一百個借口卻削減,他們必然會找出一百零一個理由來抵製;而開源,更是艱難,不說利益集團,就是地方上的陰奉陽違也會將你製定律法流於形式,臣以為尋找一個好的解決方案不難,難的是執行,不能太過激,也不能太過緩,必須要兼顧各方麵的利益,所以說到底,還是人的問題。”


    李隆基點了點頭,“朕當然知道難度很大,否則就不會用你了,那你說吧!如果讓你主管財稅改製,你想要什麽?”


    李清毫不含糊道:“臣需要二樣東西,一是時間,財稅改製最少也要三、五年,否則是看不出效果。二便是刀子,我希望陛下在必要時候能給微臣上方天子劍,臣可能要殺人立威。”


    “時間和刀子。”李隆基自言自語,他笑了笑,道:“你要的兩樣東西都不簡單啊!給你可以,但你要給朕拿出一個計劃來,你先要將朕說服了,朕才會讓你放手去幹!”


    李清鄭重地點了點頭:“那就一言為定,容臣好好考慮幾日,十八日,當微臣正式上任時,一定會提交一份草案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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