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在第四天的夜裏醒來,看了看守在自己床榻前的人,目光在安錦繡的身上留得長一些,如何了最後世宗問道。


    榮雙要說話,被向遠清拉了一下手攔住了,這個時候世宗問的一定不是自己的身體。


    安錦繡也沒有開口,起身走到了一邊。


    蘇養直把這三天來朝中發生的事都跟世宗說了一遍,這一說就說了整整一個時辰。


    蘇養直說話的時候,世宗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由著榮雙一口一口地喂他喝藥,最後冷哼了一聲。


    蘇養直跪在世宗的床榻前,直跟世宗說:臣該死


    讓他們鬧,世宗說話的聲音裏,帶著濃重地喘息聲,似乎說這些話已經用上了他全部的力氣,朕,朕倒要看看他們能不能,能不能把朕的金鑾殿,拆了


    聖上,蘇養直說:不能再讓他們這麽鬧下去了


    你退下。


    聖上


    出去


    蘇養直含著淚,給世宗磕了三個頭後,退了出去。


    聖上,榮雙硬著頭皮勸世宗道:您現在不能動怒。


    皇後呢死了世宗喘息了半天後,才又問道。


    這一回是向遠清說話了,皇後娘娘的傷勢嚴重,臣等怕是向遠清說到這裏,肚子上挨了榮雙一肘子,把他後麵要說的,臣等怕是難救皇後的話打回去了。


    沒死啊,世宗歎了一聲。


    兩個太醫一起回頭看安錦繡,光聽世宗的口氣,他們聽不出來,世宗是覺得皇後活著好,還是死了好。


    安錦繡望著桌上的金釉茶碗發愣,對於方才世宗與臣子們的對話,她好像一點也沒有聽到。


    朕,朕還能活多久世宗突然又問道。


    榮雙和向遠清忙跪地道:聖上鴻福齊天,一定長命百歲,壽與天齊。


    朕要聽實話。


    榮雙和向遠清不敢說,世宗身上的毒未解,下身燒傷嚴重,將來還能不能行走都是一個問號,性命能不能保住,兩位醫術高明的太醫也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安氏先出去,世宗見榮雙和向遠清不說話,便又開口說了一句。


    臣妾其實也想知道臣妾的死期是何日,安錦繡還是入神地望著桌上的金釉茶碗,語調淡然地說道:聖上,就不要趕臣妾走吧。


    胡說世宗狠了安錦繡一句。


    聖上,向遠清這時跟世宗道:皇後娘娘給您下的毒,臣等才疏學淺,還無法拿出解藥的方子來。


    那朕,朕的腿呢


    聖上的腿隻要好好將養,應該能恢複,向遠清睜眼說著瞎話,倒不是他不知道欺君是死罪,隻是這個時候的世宗不能再情緒大起大伏了,再生一回氣,世宗的命也許就沒了。


    應該世宗一笑,你們退下吧。


    榮雙和向遠清這三天來吃睡都在這間內室時,這會兒世宗讓他們退下,這兩個人也不敢走。


    去門外候著吧,安錦繡走了過來,輕聲說了一句。


    榮雙和向遠清這才退了出去。


    現在你也敢替朕,朕作主了世宗看著安錦繡說道。


    安錦繡看著蓋在世宗身上的被子,這被子是冬被,世宗雙腿的皮膚被燒沒了後,會比正常人怕冷,所以這被子安錦繡看著就熱,而世宗自己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怎麽,怎麽不說話了世宗說。


    聖上一定要長命百歲才好,安錦繡說道:這樣臣妾才能活得久些。


    世宗望了安錦繡好一會兒,因為傷口疼痛,呼吸十分急促。


    安錦繡也不說話,就這麽坐著讓世宗端詳。


    怎麽也不打扮一下靜默良久之後,世宗問安錦繡道。


    沒心情,安錦繡噘了一下嘴,她的臉色看上去也不好,身子比起重病不起的那半個月也好不到哪裏去,之所以還能坐在這裏,完全就是一口氣撐著。


    女為悅己者容,世宗想抬手去摸摸安錦繡的臉,可是他試了一下,兩隻手不但抬不起來,能動一下都動不了。


    安錦繡主動將手輕輕覆在了世宗的手上。


    那日見到上官勇了世宗看著安錦繡問道。


    看到了,安錦繡說:但臣妾沒敢讓他看到臣妾,躲開了。那時候到處都是死人還有叛軍,臣妾想他看不到臣妾的。


    世宗的喉結哽滑了一下。


    榮雙端了熬好的藥送了進來,內室裏頓時又彌漫開了一股極苦的藥味。


    安錦繡從榮雙的手上接過了藥碗,跟世宗說:這藥很苦,聖上,臣妾喂你喝。


    榮雙為安錦繡遞了一隻銀勺過來,他以為安錦繡要一勺一勺地喂世宗喝藥,其實這樣喝藥,那藥會更難以下咽。


    安錦繡衝榮雙搖了搖頭,坐著將藥吹得涼了些,便端著藥碗送到了世宗的嘴邊,說:聖上,大口將藥喝下去,這藥也就不那麽苦了。


    世宗的臉上顯出了無奈的笑容,他怎麽可能會怕喝苦藥白旭堯哪是那麽金貴的人世宗張了嘴,連著幾大口,喝水一樣,把這碗苦藥喝了下去。


    安錦繡放下藥碗,二話不說,送了一粒糖球到世宗的嘴裏。


    榮雙捧著空藥碗退了出去,門外向遠清還眼巴巴地等著呢,見到榮雙出來,便小聲問道:怎麽樣了


    聖上沒嫌這藥苦,榮雙說:有安妃娘娘陪著,我看聖上的心情能好些。


    不苦了吧安錦繡坐在床榻邊上問世宗。


    喝完藥吃顆糖,這樣的事世宗這輩子還沒幹過,世宗也不是個喜歡吃甜的人,不大不小的糖球含在嘴裏,他吐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去。世宗最後跟安錦繡嗯了一聲,安錦繡他是願意寵著的,世宗甚至都不準備告訴安錦繡,他不愛吃甜。


    安錦繡費力地用能動彈的右手壓了一塊熱毛巾,仔細地給世宗擦了一把臉。


    怕嗎世宗突然就問安錦繡道。


    怕,安錦繡說:但那個時候,臣妾不能看著福王把禦書房燒了,聖上在呢。


    朕沒想到,錦繡還有這樣的,這樣的本事,世宗望著安錦繡道:傻丫頭,原來一點也不傻。


    臣妾本來就不傻,安錦繡低聲道:隻是臣妾沒練過武,幫不了聖上更多了。


    世宗這時身上一陣難受,一張嘴把剛喝的藥嘔了不少出來。


    榮雙和向遠清聽到安錦繡叫,忙都跑了進來。


    世宗嘔完了藥,才覺得舒服了一點,隻是雙腿的傷處疼得厲害了,世宗忍了半天,還是哼了兩聲出來。


    安錦繡就一個膀子能動,站在一旁也幫不上什麽忙,看著世宗的樣子,安錦繡說不出來自己是個什麽心情。


    世宗緩過了這口氣來後,跟榮雙道:再去熬藥來。


    榮雙悶著頭走了出去。


    朕不是怕死,世宗看了安錦繡一眼,說:朕隻是現在還不能死。


    安錦繡替世宗又擦了一把臉,說:聖上要見見宋妃娘娘她們嗎


    不見,世宗道:小九兒呢抱來朕瞧瞧。


    安錦繡走到了門口,命在門外守著的太監去叫紫鴛帶白承意過來。


    娘娘,向遠清跟出來說:八殿下之事暫時不要跟聖上說吧,聖上這個時候最好能平心靜氣。


    嗯,安錦繡點頭答應了。八皇子死的不明不白,隻是現在世宗就算知道了他的死訊,可能也無心為這個兒子討回一個公道。


    還有,向遠清說:皇後娘娘要怎麽辦


    皇後此時被安錦繡作主,安置在了禦書房偏殿的一間格間裏,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能拉著世宗一起上路,皇後就是撐著一口氣不死。


    先給她療傷吧,安錦繡說:聖上不讓她死,你們就想盡辦法讓她活著好了。


    下官明白了,向遠清忙道。


    紫鴛還沒抱著白承意過來,方才出去的蘇養直就又腳步匆匆地走了來,看見安錦繡和向遠清站在內室的門外,神情馬上就慌張起來,問道:聖上怎麽了


    沒事,安錦繡忙道:聖上想見九殿下,我們站在這裏等我的婢女抱九殿下過來。


    蘇養直鬆了一口氣道:娘娘,下官有事要稟報聖上。


    安錦繡還沒開口,向遠清就差點叫了起來,說:朝裏又,又出事了


    蘇養直看著遲疑了一下,然後跟安錦繡說:這事全京都城的人都知道了,福王逼宮的那一天,有一夥人衝進了大理寺,今日韋希聖才上報朝廷,項家的那位公子被人救走了。


    向遠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皇後為了那個晚上,到底做了多少安排


    蘇大人請進吧,安錦繡倒沒什麽大反應,皇後連弑君都做了,那為項氏保留最後一點骨血的事,她為什麽不順帶著做


    蘇養直走進內室去了,紫鴛才抱著白承意走了過來,跟安錦繡說:主子,沈妃娘娘命人為小主子送了驅蟲的香包來。


    向遠清把脖子一縮,也往內室裏去了。


    扔了吧,安錦繡從紫鴛的手中接過白承意。


    我也沒敢讓那東西近小主子的身,紫鴛小聲跟安錦繡說:誰知道那香包裏裝了什麽。


    還是要謝謝她想著承意的,安錦繡親了親小兒子的臉蛋。


    袁大哥謝過了,紫鴛沒好氣地道:按我說,謝什麽謝人心隔肚皮,誰知道那宮裏的人安的什麽心那人還跟我打聽皇後娘娘的事呢


    那你怎麽說的


    我說我就負責帶孩子,其他的事不知道,紫鴛幫著安錦繡往上托了托白承意,那人最後還白了我一眼。


    安錦繡抱著白承意往內室走去,她呆在禦書房伴駕,後宮的這些女人們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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