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靜靜地看著佑果。


    現在正在課間,他們兩個在教學樓角落裏對視,陽光照不到這裏,隻有高大樹木遮蔽陽光後投下的濃密陰影,遠處還有午休時正在聊天的學生。


    赤司免不了看了眼周圍的環境,他們兩個什麽時候走到這裏來的?他不知道。


    不過這不是重點,因為他剛才的走神,佑果有些不滿地揪了一下赤司的衣領,並不重,但是襯衫的衣領蹭過赤司的皮膚,神經傳遞過來的感覺讓他觸電般不受控製地低頭看向佑果。


    樹葉被風吹的嘩啦啦響,佑果仰著頭看他,微微打卷的黑發貼在佑果的臉上,劉海下是佑果琥珀色的圓眼睛。佑果的圓眼睛看起來總是很無辜,讓人下意識認為他應該是個乖孩子,但是赤司征十郎微妙地感覺到佑果溫柔無辜外表下的壞心眼。


    雖然他並不討厭,但是被玩弄的感覺並不會讓他感到愉快。


    赤司靜靜地說:“沒有,你想多了。”


    “哦——”佑果拖長了聲音,轉而又輕鬆地笑起來。


    “是麽?那我就放心了。”佑果說:“你都沒怎麽回複我消息,我還以為你覺得我太嘮叨呢。”


    “有些忙。”赤司征十郎見佑果和他的距離離遠了一點,是正常的社交距離,本該讓赤司感到舒服的距離現在讓他有些不快。


    但他還是淡淡地說:“最近在忙籃球部的事,沒有時間回消息。”


    要說赤司一點回複的時間都沒有那是絕不可能的,隻是赤司每次看到佑果發來的消息總是忍不住想,這些消息別人是不是也有?


    這種不快讓赤司回複的欲望瞬間煙消雲散,所以他隻是靜靜看完佑果發來的東西,然後翻扣手機關燈睡覺。


    如果是別人聽到赤司這麽說,大概會很體貼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不用回複也可以。”但佑果佑果隻思考了一下,然後說:“是麽?那等你忙完總可以回複吧?難道一點點回複的時間都沒有麽?”


    實在有些得寸進尺,但奇怪的,並不讓人厭煩。


    赤司征十郎摸了摸下巴,他不想這麽輕易答應佑果的要求。總是這樣輕易地被佑果牽著鼻子走,那還是赤司征十郎麽?


    “忙完就太晚了。”赤司征十郎仿佛很貼心的樣子,彬彬有禮道:“不好打攪你。”


    佑果才不怕晚,赤司征十郎幾點回複他就可以等到幾點,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但佑果沒這麽說,他垂眼做出思索的神情,然後一副輕鬆的樣子。


    “這樣啊,那好吧。”佑果悠閑地說:“你最近也忙,那我也不好打擾你了。”


    這種貼切關懷的話不像赤司認識的那個佑果能說出來的,至少在赤司耳朵裏顯出一種危險的信號,佑果又在此時看了下時間。


    “午休要結束了。”佑果看著表上的指針道:“回教室吧,阿征。”


    轉身準備離開的佑果腳才踏出去,便聽到身後赤司征十郎清朗的聲線,但現在略微有些低沉。


    “不會打擾。”


    佑果嘴角飛速的翹了下,他側身看向赤司,像是疑惑地挑了下眉。


    “不忙就會回複。”赤司望著他,眼神靜靜看下來,說不出的壓迫感。


    “但我不喜歡有太多人共享我的話題。”


    佑果心裏“噝”了一聲,卻不是因為害怕,看著赤司竟然輕輕笑起來,然後說:“遇到有趣的東西和朋友分享不是應該的麽?”


    佑果無辜地笑著:“一個一個發是有些麻煩,要不然我們一起組個群?這樣大家也能一起聊天,這樣多好啊。”


    佑果當然也不會這麽做,他隻是很想試探試探,就像貓見了激光筆的紅點總忍不住去捉,見到毛線球就忍不住去抓,見到逗貓棒就忍不住去撓一樣。


    他想看到赤司露出不快甚至不滿的神情,讓永遠冷靜克製的赤司露出那樣的神情一定很有趣,因此在說這話時,佑果的眼裏閃爍著不一樣的光彩。


    而赤司征十郎有時實在佩服佑果的膽子,他也沒有說不讓佑果建群,未免有些霸道獨、裁,所以他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我不加學業工作之外的群,不必了。”


    佑果心裏頗有些失望,但也不算很失望,雖然赤司並沒有露出不滿之色,但口吻的冷淡確實表露出他內心的情緒。


    他很明白見好就收,所以隻笑笑道:“好吧,那就算了。”


    再沒提過“建群”的事情。


    赤司征十郎也不知是不是很滿意,佑果暫時摸不清,因為有人走到這裏了,是佑果的同學。


    “你在這兒啊,佑果。”同學看向佑果,和赤司問了聲好後和佑果說:“老師找你有事。”


    “是麽?我知道了。”佑果跟上同學的步子,離開前朝赤司笑了笑。


    “那再見啦,阿征。”他抬手揮了一下。


    背影消失在轉角,赤司才慢悠悠地補上一句。


    “嗯,再見。”


    籃球館裏是正在訓練的隊員,館頂的燈光將場內照的亮堂堂,像是一輪太陽。鞋底摩擦地板的聲音,籃球撞擊在地板上發出的砰砰聲,還有運動後粗重的喘息交匯在一起。


    坐在場外長椅上的赤司低垂著頭,毛巾搭在他的頭上,他閉著眼睛平緩呼吸,過去很久才緩緩抬起眼來。


    實渕玲央在身邊坐下,場外太陽已經落山,這個時間點就算對一軍來說也有些晚了,實渕玲央開口道:“訓練時間該結束了吧,小征?”


    赤司看了眼手機裏顯示的時間,確實到了該結束訓練的時間。他嗯了一聲,起身和實渕玲央說:“結束吧,讓所有人都回家。”


    趁赤司不注意,實渕玲央立刻眼神示意朝這邊看來的其他人,訓練終於結束,也沒了赤司一旁的監督,大家鬆了口氣的同時立刻馬不停蹄地快步走到更衣室準備換掉衣服回家。


    赤司也在其中,不過他是洛山的隊長,也是主力成員,因此更衣間和其他隊員是分開的。實渕玲央等赤司差不多換完衣服後


    敲了敲門,聽到裏麵一聲請進後才推開門,看著赤司道:“小征,要一起走麽?”


    赤司低頭理著襯衫的衣領,聞言道:“不用,我還要去學生會處理一些事。”


    實渕玲央說:“那我和小太郎他們就先走了?”


    赤司點了下頭,“你們先走吧,明天再見。”


    實渕玲央便關門離開,赤司獨自一人穿好衣服後離開籃球館去了學生會處理事情,等從學生會出來,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


    家裏的車大概也已經停在學校門口處等著,赤司將有些緊繃的領帶結扯的鬆了些,緩緩地長舒了口氣。最近學生會和籃球部的事情堆在一起,忙的讓他忘記了時間,不知不覺就天黑了。


    但要說很累麽,他對此竟然沒什麽感覺。


    朝洛山校門走的那段路需要經過學校的各個體育場館,赤司眼角餘光瞥見某處地方亮起的燈光,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


    這個時間社團活動應該都早就結束,就連老師大概也都離開了,為什麽還有亮著燈的地方?


    他的腳步停在原地,看到亮著燈的方向怔了怔,原本要離校的腳步轉了個方向,朝亮著燈的遊泳館走過去。


    場館的門雖然關著,但牆上的小窗還是能讓人從外看到裏麵的場景,遊泳館裏空空蕩蕩,倒映著燈光的泳池蕩著微波將燈光拍碎成數不清的芒屑,有人漂在水麵上隨波逐流。


    赤司靜靜看著水麵上的人,夜風吹過他的鬢角,赤司征十郎鬼使神差地推開遊泳館的門走了進去。


    吱扭的聲響在空蕩的遊泳館裏被無限放大,鞋底敲在瓷磚上的聲響在場館裏傳來回音,赤司直到走到泳池邊才停下,水中的佑果已經換了個姿勢站在泳池底,靠著搭在水線上的手臂看向岸邊的赤司征十郎。


    他向後抹了把水淋淋的濕發露出光潔的額頭,佑果說:“阿征,你還沒回家啊?”


    赤司一動不動,垂眼看著站在泳池裏的佑果,佑果露出水麵的臉和肩膀都沾著水珠,水珠又被頂上巨大的燈光照著,像是在閃爍的星星,赤司望著望著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你不是也沒有回麽?”赤司征十郎半蹲下身看著佑果,他的表情很淡,洛山很多人都覺得赤司身上有種高不可攀的冷酷氣質,但佑果反而不這麽覺得。


    赤司問:“怎麽還在遊泳館裏。”


    佑果歎了口氣,想要撐著池邊上岸,不過水中不好施力所以上去有些費勁,赤司給佑果搭了把手,兩人的臉因此距離貼近,近到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佑果坐在池邊,頭發還在往下滴水,邊擦頭發邊說:“為了地區賽在訓練嘛。”


    赤司征十郎環顧四周,又看向佑果:“你一個人?”


    佑果說:“對啊,就我一個。”他笑了下,“其他人還要回家呢,我是不著急啦。”


    赤司輕蹙蹙了蹙眉。


    “為什麽?”赤司問:“你的成績不出意外可以進軍全國。”


    “是啊,不過萬一有個意


    外呢。”佑果停下擦拭頭發的手,抬頭看向赤司的雙眸竟顯得有些深邃:“我並不是強到沒有敵手的選手,所以隻能加強訓練來彌補了。”


    “你也應該明白吧?阿征。”


    赤司征十郎明白麽?也許在別人眼中他應該不懂這種感覺,畢竟赤司征十郎看起來做什麽都很擅長,焦慮這種東西應該離他的生活很遠。


    但如果他真的沒有這種情緒,赤司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屈膝換了種姿勢,赤司征十郎幹脆坐在了佑果旁邊,這樣也舒服一些。


    “嗯。”赤司問:“這樣訓練幾天了?”


    佑果慢悠悠回答:“才兩三天吧,也沒有很久。”


    之前竟然沒有發現,赤司有種說不出的微妙遺憾。


    “桐島君呢?”赤司道,“他們不擔心麽?”


    佑果說:“他們回東京了,暫時不來京都。”


    知道這個消息的赤司抿了下唇角,似乎是在克製笑意,隻說了聲:“是這樣啊。”


    “你還沒回答我呢?”佑果又說:“你怎麽也這麽晚還不回去?”


    赤司偏著頭看身邊的佑果,佑果在用手劃水,水麵被他細白的手指劃出一道道波紋。


    他目光閃了閃,“訓練結束後去學生會處理些事情,一直忙到現在。”


    佑果笑起來,“那你是比我忙多了,最近看到你還沒打招呼你就不見了。”


    有麽?赤司征十郎不記得,他最近是很忙,但他不記得在哪裏碰到過佑果。


    “下樓的時候,你剛從辦公室出來。”佑果說,“不過那時候我也在忙,所以也來不及和你說句話。”


    赤司征十郎點了下頭,想起來那時候他在做什麽,在處理籃球部的有關文件。


    “下次直接叫我的名字。”赤司說。


    佑果靠近了些,目光灼灼:“真的?不打擾?”


    距離這麽近,赤司看上去似乎也沒什麽波動,隻是淡淡地說了句:“嗯,說句話的時間還是有的。”


    佑果哼笑了聲,半眯著眼懶懶地說:“那我下次一定喊住你。”


    說完,佑果雙手一撐又下了水,剛剛擦的不滴水的頭發又變得濕漉漉。他在泳道裏慢慢地劃水,水麵下是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


    他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忽然問赤司:“現在就我們兩個人,阿征你要到水池裏試一下麽?”


    赤司身上還穿著校服,又沒有泳褲,所以搖頭拒絕了。


    “不用了。”赤司說:“衣服會濕。”


    沒有別人在,佑果也丟掉那總是溫柔禮貌的性格,撇嘴露出很可惜又無趣的表情。


    “那好吧。”


    佑果遊到池邊,這次又需要赤司替他搭把手了,看著赤司伸出的手,佑果眼睛一眯,竟故意使壞似的向後一拉——但是沒有拉動。


    赤司穩若泰山,好像已經看破了佑果的壞把戲,雙腿穩穩地站在岸上一動不動,卷起的袖口露出他一截小臂,繃緊的肌肉微


    微使力,將佑果整個人拉出了水麵。


    “下次做這種事的時候,記得不要提前笑。”赤司征十郎將佑果剛才擦頭發的毛巾遞給他,那雙赤色的眼睛雖然仍是淡淡的情緒,但看著佑果的眼睛卻讓佑果又種被野獸盯上的錯覺。


    什麽都瞞不過赤司征十郎的眼睛,多有趣,多刺激。


    佑果的心跳有些加快了,也許是在緊張,也或許是在激動。


    “好吧。”又歎了口氣,這次是在遺憾,“真可惜。”


    赤司隔著毛巾揉了下佑果的頭,“可惜什麽?校服濕了不好處理。”


    佑果卻說:“沒關係啊,我更衣室裏有多的一套。”


    然而赤司隻瞥了眼佑果的身體便不再多看,隻說:“小了,我穿不上。”


    佑果輕輕哼了聲。


    等佑果換好衣服從更衣室裏出來,赤司還沒有離開,佑果看到有些詫異地問:“你在等我?”


    赤司沒有回答,等佑果走近才貌似隨意地替他拿起了書包,“走吧,我送你。”


    佑果翹了翹嘴角,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婉轉地說:“不用麻煩你,我可以坐末班車回家的。”


    赤司先是看了看佑果,然後停下來看了眼時間,離末班車發車還有五分鍾。


    “那再等五分鍾吧。”赤司淡淡地說:“等它走了,可以讓我送了麽?”


    佑果心髒砰砰跳起來,激動的。赤司征十郎突然的展示出的霸道一麵簡直要讓他激動的心率失衡,但即便內心再怎麽激動,佑果都隻能壓製下來。


    “不坐也行。”佑果輕快地走在赤司身邊,兩人的肩膀時不時會碰在一起,但很快就會分開。


    他歪頭朝赤司一笑:“反正你不是要送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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