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椿壽郎已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這當然不是他不願意休息,如果可以,他也想像所有村子中鎮子裏的平凡家庭一樣過著平平凡凡毫無波瀾的生活,即使平淡,那也應當是幸福的。


    但最後他終究還是沒有過上自己期盼渴慕的那種幸福生活,反而不得不走上了為了誅殺惡鬼夜以繼日四處奔波的日子。


    盡管這種生活總是充滿危險還十分辛苦,不過對煉獄椿壽郎這種心地善良的劍士來說,看著旁人平靜幸福的生活對他來說就已經彌足珍貴。


    但走上這條荊棘遍布的道路總歸是有理由的,煉獄椿壽郎當然也有,佑果雖然很想知道,不過猜想煉獄椿壽郎之所以成為誅殺惡鬼的劍士恐怕和自身的經曆有脫不開的關係,為了不使煉獄椿壽郎感到難過,佑果還是沒有將自己的問題問出口。在煉獄椿壽郎和他的同伴洗浴更衣之後,佑果讓繼國緣一和詩去幫煉獄椿壽郎等人拿飯菜。


    他猜現在的煉獄椿壽郎大概是很餓的,畢竟在樹林中相遇時煉獄椿壽郎狼狽的樣子像是在泥地裏打了滾之後又淋了一場雨,髒兮兮亂糟糟,怎麽看都不像是以前體麵英武的煉獄劍士。


    佑果是個細心的人,煉獄椿壽郎雖然是個不拘小節的劍士,可是他也同樣是個擁有善良細膩內心的好人,他理所當然地看出了佑果的好奇,在繼國緣一和詩不在的時候才說:“佑果,你現在恐怕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


    煉獄椿壽郎身邊的兩位劍士都有些驚訝,他們已猜到煉獄椿壽郎恐怕要將惡鬼的事情說出來了,但橫行肆虐的惡鬼之事按照他們所效力的產屋敷當主所言,還是最好不要對普通人說出來,以免引起恐慌。


    他們下意識出演道:“煉獄劍士……!”


    煉獄椿壽郎卻朝他們搖了搖頭,口吻溫和卻很堅定:“如果是佑果,那就沒有問題。”


    誰也不知道煉獄椿壽郎這樣的信任從何而來,但煉獄椿壽郎的保證是很有說服力的,所以劍士們也就不再阻止,而是無聲地默許了煉獄椿壽郎說出自己的故事。


    但那個故事應該是很長很長的,也一定是個十分痛苦的故事,佑果沒有揭人傷疤的愛好,所以出言道:“不用這樣。”


    煉獄椿壽郎愣了愣,佑果平靜的看著他,聲音是恰到好處的溫和:“如果說出來會讓你難過,那就沒有必要說。”


    佑果這話簡直就像是一陣春風,煉獄椿壽郎呆過之後便又笑出來,搖著頭說:“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現在對我來說已經算不上很痛苦。”


    佑果仔細觀察著煉獄椿壽郎的表情,確定他不是在說安慰他的謊話後才輕輕點了頭。


    “既然這樣,那煉獄先生就和我說說吧。”


    於是煉獄椿壽郎開始講自己和佑果分別之後的故事,故事說長不長,但處處都沾滿了血淚。


    抓到流竄盜匪的煉獄椿壽郎自回到所侍奉的大名手下後便頗受重用,畢竟每一位優秀的劍士對城主和大名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珍


    寶,如果不出意外,煉獄椿壽郎的未來大概就要像他父母所期望的那樣成為一名優秀的武士後娶妻生子,讓他的孩子繼續走上和他一樣的道路。


    可是這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正如這世上不會有命運一模一樣的父子。煉獄椿壽郎所在的城池是個富饒的地方,所以才會容易招致惡鬼的覬覦。


    首先是城中有平凡人家的孩子在夜間無故失蹤,然後是家中小有餘才的富戶,再然後是城主麾下武士家中幼子……失蹤案越來越多,到了無法隱瞞無法收拾的地步。城中於是人人自危,將家中的孩子天天放在眼前盯著,連晚上都不敢閉眼,可就算這樣也無法阻止失蹤的數字上漲,人口對一座城池來說有多麽重要?城主當然不能再坐視不管,於是特地派出煉獄椿壽郎來查城中失蹤案頻發的原因。


    既然受了城主任命,煉獄椿壽郎自然盡職盡責地為城主辦事,想要找出城中兒童失蹤的原因不是簡單的事情,但煉獄椿壽郎他們家裏好像天然就有一種韌勁,即使遍布荊棘他也依然能走出一條路。曆經千辛萬苦的煉獄椿壽郎終於在一次守夜時抓到了這些失蹤案的罪魁禍首——一隻惡鬼。


    可即使知道是惡鬼作祟又能有什麽辦法?刀劍加身也無法將惡鬼殺死,煉獄椿壽郎一夜追殺惡鬼因此身負重傷,但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惡鬼逃之夭夭,甚至叫囂一到夜晚他依然能夠卷土重來。


    人力終究無法與傳說中的惡鬼抗衡,整座城池陷入恐慌,即便如此城中的人們也沒有放棄希望,在惡鬼無法出現的白天竭力尋找著消滅惡鬼的辦法。


    可一到夜晚,那就是惡鬼的天下了。


    惡鬼的傳聞從平安京時就有流傳,可設能想到那是真的?而成為惡鬼的怪物們從脫離人的身份起就已經淪為了最可怖的野獸。


    極端的性格讓那隻惡鬼深恨煉獄


    椿壽郎砍傷他的事,所以樂此不疲地在夜間出沒於煉獄的家中,可他仇恨煉獄椿壽郎卻始終不對煉獄椿壽郎出手,反而經常襲擊煉獄椿壽郎的家人。


    它的腦子在此時竟然很聰明,知道對付煉獄椿壽郎本人是沒有效果的,隻有報複他的家人才最會使人感到痛苦。


    短短幾天煉獄家中死傷無數,可留存下來的煉獄族人從沒有怪過他本人,反而還說:“這不是你的錯!正因為有這樣的惡鬼,你才必須要殺死它!這就是你成為劍士的原因啊!”


    煉獄一族成為聲名遠播的武士家族是有原因的。


    可即使有族人的支持,但痛苦並不能抹去,煉獄椿壽郎本是很愛笑的人,但是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法像以前那樣笑了。


    事情說到這裏,房間裏的氛圍便變得很是沉默,佑果隻是聽著就覺得痛苦,更別說親身經曆過這一切的煉獄椿壽郎了。他有些擔憂地看著煉獄椿壽郎,可現在的煉獄椿壽郎仍是笑著,雖然眉眼間比起以前的意氣風發多了許多成熟,但他確實還在笑著。


    “那幾天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噩夢。”煉獄椿壽郎說,佑果沒有阻止他說下去,也許煉獄椿壽郎需要一個傾聽者。


    “不過,噩夢還是有醒來的一天。”


    那一天來的有些晚,但是也不算晚,生活在別處的以滅殺惡鬼為己任的產屋敷一族聽說了煉獄椿壽郎所在城池有惡鬼作亂的消息,所以立刻派劍士趕去了那座城池,縱使惡鬼有天大的本事,在眾多劍士的圍剿之下還是變成了一捧灰燼。


    產屋敷的劍士們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煉獄椿壽郎,他們敬佩麵對惡鬼寧死不屈的煉獄椿壽郎,並且邀請他去產屋敷成為一名斬殺惡鬼的鬼殺隊劍士。


    是要留下來為城主盡忠還是去產屋敷加入鬼殺隊為死去的族人雪恨?這個選擇對煉獄椿壽郎來說並不算艱難,他告別了以前的舊主,跟著鬼殺隊的劍士去了產屋敷一族的根據地,並作為一名誅滅惡鬼的鬼殺隊劍士直到今天。


    而鬼殺隊的劍士們大多數的人生經曆,和煉獄椿壽郎的經曆也有大致相似之處。


    “於是,我現在是產屋敷一族中鬼殺隊的一名劍士了。”煉獄椿壽郎正襟危坐,金紅色的長發垂在身後熠熠生輝。


    這實在是一段很讓人難過的往事,是人無法想象的痛苦,佑果完全不知道煉獄椿壽郎這短短幾年時間經曆過的事情竟然比鎮裏年紀最大的老人經曆過的人生都要刻骨銘心。


    他心裏很感慨,可安慰的話語對上那沉重黑暗的過去是很無力的,所以佑果隻是輕輕歎息一聲,說:“請先好好休息吧。”


    緣一和詩也在這時候端著熱過的飯菜走進來了,煉獄椿壽郎和他的同伴為了追殺在山林裏的那隻惡鬼已經不眠不休地找了許多天,早已經饑腸轆轆,所以在看到那些飯菜時終是忍不住開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煉獄椿壽郎雖然沒有像同伴們那樣急切,但速度也並不慢,佑果此時看著煉獄椿壽郎隻覺得他真是個可憐人,也忍不住關切地詢問:“還需要飯菜嗎?”


    “口渴嗎?”


    煉獄椿壽郎也沒有推辭,坦然地接受了佑果替他遞來的水。


    這樣的關心在佑果和煉獄椿壽郎眼中都是很正常的,他們心裏都沒有什麽旁的念頭,隻當對方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但他們不知道有一個人卻有些悶悶不樂。


    這個人自然是繼國緣一。


    繼國緣一不知道煉獄椿壽郎身上發生的故事,他隻是很敏銳地感覺到自己的哥哥對煉獄先生格外關心,他也是很喜歡煉獄先生的,畢竟煉獄先生曾經救過他和哥哥。


    可是對煉獄先生的喜歡和因為佑果對煉獄椿壽郎有過多的關照而鬱悶並不衝突,繼國緣一心裏不解,可同樣也知道自己沒什麽理由去詢問佑果。


    畢竟佑果想要關心誰,關照誰都是自由的。


    繼國緣一並不知道他的心情很好看出來,而煉獄椿壽郎恰恰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於是在佑果家中養傷順便磨煉劍術的煉獄椿壽郎在繼國緣一經過門前時忽然出聲:“緣一。”


    繼國緣一停下腳步,有些困惑地看著煉獄椿壽郎,“有什麽事嗎?煉獄先生。”


    煉獄椿壽郎笑了笑,“很久不見,你已經長大了。”


    繼國緣一已經聽很多人說過這句話,所以他點點頭。


    煉獄椿壽郎仔細地看了看緣一,又說:“我還是和當初的想法一樣,你適合當劍士。”


    繼國緣一沒有說話,看著煉獄椿壽郎此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你最近似乎有心事?”煉獄椿壽郎丟給他一把木劍,擺出劍道的姿勢:“和我試著打一場吧,有不開心的事,用劍術劈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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