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清晨鳥雀鳴叫的聲音,佑果緩緩睜開眼睛。


    本以為在草地中睡一夜會僵硬的身體現在出奇的舒適,原因也一目了然,正靠在樹樁旁閉目沉睡的殺生丸顯然就是佑果在離開祇園的第一夜能擁有如此安穩睡眠的原因。


    佑果躺在殺生丸的懷中,背靠著他略寬闊的胸膛,那頭如月華似的長發垂落在佑果的身前和佑果烏黑的發絲交纏在一起,佑果略有些愣神地瞧著仿佛親密無間地粘在一起的黑白發絲,然後仰頭看了看上方的殺生丸。


    他還睡著。


    閉著眼熟睡的殺生丸麵如冠玉自帶三分超脫世俗的仙氣,可是臉上妖紋又明顯地將他和神靈區分出來。


    佑果動了動身體,翻身跪在草地上,這樣的姿勢就要比殺生丸高一些了,佑果趁機單手支著身後的樹幹垂首仔細打量著殺生丸的臉。


    之前幾次都沒怎麽認真看過,現在終於有時間認真看看,佑果不得不說這張臉真是完美地長在了他的心尖尖上,於是他在心裏嘖嘖稱奇。


    完美。


    係統有些無語和佑果說:“你當初見庫洛洛也是這麽說的。”


    佑果卻很無辜地說:“誒?庫洛洛是誰?我不記得了誒!”


    係統:……靠,薄情的男人啊。


    當然,佑果這麽說隻是玩笑而已,畢竟庫洛洛那樣的人讓他忘記也是很難,隻不過都不會再見了,再多提也沒必要,佑果便能很輕快地忘記他,認真地投入到另一端感情中。


    那頭欺霜賽雪好像凝聚著月華似的長發太過奪目,佑果將一小縷繞在指尖纏繞,放在唇邊親吻時還能嗅到上麵淡淡的冷梅香。


    殺生丸的睡眠並不深,佑果醒來後的一連串動作自然很快便叫醒了他,他一睜開眼便看到佑果單手將他抵在樹幹旁垂目凝視他的模樣,鎏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後又恢複平靜,坦蕩地注視著佑果啟唇淡漠道:“在做什麽。”


    佑果輕輕笑了一下,歪了歪頭說:“在看我的寶貝啊~”


    殺生丸眉頭輕蹙又很快舒展,他雖然不喜歡常人那樣輕浮又不知分寸的冒進,不過佑果這樣說卻並沒有引起殺生丸多麽大的反感,隻是略微有些不適應地偏過頭,不置一詞。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不說話放在別人眼中便是最明顯的拒絕了,可是佑果不怎麽覺得,按照殺生丸這種已經將矜貴冷傲刻在骨髓中的貴公子不拒絕便是最好的回答,於是佑果臉上的笑意更盛,鬆開在他指尖被□□地卷起來的發絲離開殺生丸的身體站了起來。


    清晨的森林中帶著一絲薄霧,氣溫雖冷,不過有殺生丸在也變得沒那麽冷了,佑果起身才發現昨晚還在的邪見現在已經不見蹤影,疑惑地眨眨眼,佑果又看向殺生丸。


    “邪見呢?”佑果問這句話時說的很自然。


    殺生丸看了佑果一眼,言簡意賅道:“取東西。”


    佑果最開始沒想過邪見是被殺生丸指使著去拿關於他需要的物品,所以對於殺生丸的話隻是點了點頭便不太在意地略過了。


    不過邪見不在,佑果卻還是要吃飯的,現在情況特殊佑果對食物也不是很挑剔了,依舊打算像昨晚一樣下水捉魚時,卻猛然感覺到從森林深處傳來的一股寒意。


    並不是蕭瑟的冷風,而是弱小的動物被猛獸從身後盯住而產生的下意識的膽寒,佑果下意識轉身朝望不見盡頭的森林深處看去,但是入目卻滿是蔥鬱的樹叢,那股令人膽寒的垂涎與惡意交雜的感覺仿佛是佑果的錯覺。


    那股惡意很快被殺生丸證實不是錯覺,他目光冰冷地朝惡意傳來的方向看去,作為人類的佑果不明白,但是身為犬妖的殺生丸卻能清楚地發現那股惡意是屬於另一個途經的妖怪。


    那個不知名的妖怪覬覦佑果被神靈賜福過的血肉,原本的佑果對妖來說就已經讓人垂涎欲滴了,現在神靈賜福後更是火上澆油,常人聞不到的血肉的馥鬱香氣對妖來說不亞於讓人上癮的毒藥。單單隻要吃掉他,就足夠讓普通妖怪一躍成為能雄踞一方的大妖。


    但是佑果對此並不知情,他披在身上的衣服被殺生丸扯緊,昨晚緊靠在一起睡覺時佑果身上的味道已經完全被殺生丸濃鬱霸道的氣味所掩蓋,就像猛獸占據自己的領地會留下標記一般,現在佑果身上充滿了殺生丸留下的“標記”。


    那道惡意且充滿覬覦的視線現在無異於是對殺生丸的挑釁!


    殺生丸本就冷淡的臉龐越發冰冷,好像晃一晃就能掉下冰碴子。


    抬手在佑果額頭用拇指劃過,殺生丸垂眼看向佑果。


    “待在這裏。”


    殺生丸丟下這句話後便消失在惡意傳來的方向中,佑果雖然驚訝,不過在這時也知道自己看起來似乎是被一些東西盯上了,他裹緊衣服坐在殺生丸剛才坐過的地方安靜的等待,目光卻越來越沉。


    周圍空空蕩蕩,隻有昨晚留下的幾乎快熄滅的火堆,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獨處時很難不會覺得不舒服,佑果也是一樣。


    這樣安靜又寂寥的氛圍,讓他不受控製地想起曾經在孤兒院無望地等待著的歲月。


    掰碎的木枝與枯草被佑果扔進將將要熄滅的火堆中,餘熱再次點燃枯草,即將消散的火種便又開始複燃起來,佑果輕輕吐了一口氣,想,有點冷啊。


    他已經開始想殺生丸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了。


    佑果有些神思不屬,安靜很久的係統卻在這時忽然出聲提醒道:“有妖怪來了!目標是你!”


    佑果眉眼一厲,他身邊沒有什麽趁手的工具,便下意識抓起一把還帶著餘溫的灰燼向係統提醒的方向扔去,用了調虎離山計的妖怪迎麵便被黑灰撲了一臉,視線暫時被遮擋的妖怪猛烈地咳嗽幾聲,接著便憤怒地低吼起來:“該死的人類——我要吃了你!”


    佑果拔腿就跑,他動作靈活周圍的灌木和樹枝都是他用來阻擋那個妖怪的工具,一時之間竟然也讓佑果暫時躲開了妖怪的襲擊,但是時間一久作為人類的差距便在這時候體現出來了,體力耗盡的佑果被妖怪吐出的絲線裹成蟬蛹帶走,等佑果醒來時他已經被倒吊在一個漆黑的溶洞中動彈不得了。


    冰冷漆黑的溶洞隱約還能聽到蝙蝠拍打翅膀的聲音,濃鬱的腥臭味讓佑果頭昏腦脹,忍不住甩了甩自己的頭,強撐著想要撕扯開自己身上的蛛


    絲。


    “別害怕。”係統出聲安慰,“殺生丸已經解決掉引走他的妖怪了,現在已經發現你不在,順著氣味很快就能找到你。”


    佑果也確實不怎麽擔心,他隻是很抗拒這樣的環境,身上的蛛絲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很快被扯出一個小口,他掙紮著想要從中逃出來時,卻聽到石壁上傳來的蟲子在上麵攀爬的聲響。


    微薄的光線讓佑果很難看清逐漸靠近的妖怪的外表,他問係統:“是什麽妖怪。”


    係統說:“是絡新婦。”


    傳說中白天是外表美豔絕倫的女人,晚上就會變成蜘蛛的外表將白天被她誘惑的男子頭顱吃掉的惡妖,佑果低罵了一聲,迅速從繭中脫身摔在石洞地上,一刻猶豫也沒有的朝光線照來的方向飛奔。


    被蘇醒的佑果驚到的絡新婦憤怒地鳴叫起來,八條腿飛快地朝佑果奔跑的方向追去,佑果氣喘籲籲地跑出溶洞,腿上的皮膚被灌木上的刺劃破也來不及看,絡新婦憤怒的嘶鳴聲若即若離,讓佑果不敢掉以輕心。


    眼看著到嘴邊的人類就要溜走,絡新婦心中怒火熊熊燃燒,迅速吐出蛛絲朝前方的佑果纏去。


    佑果靈巧地躲過,但是飛揚的黑發卻不巧地被蛛絲纏上,頭皮被拽緊的佑果寸步難行,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佑果爆了句粗口,“馬上就把這頭發剪了!”


    就在絡新婦尖銳的牙齒觸及到佑果之前,鐵器出鞘的聲音打破了此時凝滯的氛圍。


    血肉被撕裂的聲音對佑果來說從未這樣悅耳過,他隻感覺繃緊的頭皮一瞬間輕鬆下來,回頭看去,殺生丸冷肅著臉在被撕碎的絡新婦造成的血雨中大步走來。


    絡新婦連一絲悲鳴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便被撕成了碎片。


    而殺生丸仍是完美的近乎一絲不苟,即使周圍滿是淋漓的血肉也仍然貴氣疏冷,但是那張同樣冰冷俊美的臉上此時卻遍布著讓人膽寒齒冷的濃烈殺氣,盡管那張臉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但是周身威嚴冷峻的氣勢依然會讓周圍的小妖下意識顫抖著匍匐在地。


    那是天生的大妖,是尋常小妖窮極一生也無法到達的境地。


    然而這樣的殺生丸卻彎腰將佑果從地麵上抱了起來。


    佑果受傷了,雖然並不嚴重,但是白皙的皮膚使得佑果臉上的擦痕和腿上的血痕分外顯眼,殺生丸沉默地用指節輕輕蹭了蹭佑果臉上的劃痕,佑果嘶了一聲,沒有抱怨,還朝殺生丸笑起來。


    “不是很疼。”佑果有些無所謂地說,“沒事,我知道你會來的。”


    殺生丸目光沉沉,“以後不會了。”


    讓自己保護的人身處危險之中毫無疑問對殺生丸這樣的妖而言是一種恥辱,這種恥辱感對一位正在成長中的王來說顯然是難以忘懷的,殺生丸絕不允許這樣的情況以後再次發生。


    單手環抱住懷中的佑果,殺生丸一躍而起,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殺生丸目的地是一座溫泉,溫泉的水麵上漂浮著一層白色霧氣,淡淡硫磺味在周圍縈繞,殺生丸放下佑果靜靜地看著他,啟唇道:“去吧。”


    他背過身一步步遠離了溫泉,直到佑果看不清殺生丸的身影,不過佑果很放心,他知道殺生丸就在附近,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這卻是他的小狗能給出的最大的溫柔。


    佑果脫下有些髒掉的衣服,一隻腳踩進溫泉池水中,暖融融的池水很好地融化了佑果身體上的疲憊,在溶洞中沾到的腥臭味被佑果洗去,他靠在池邊滿足地喟歎一聲。


    用手指梳了一下有些打結的頭發,佑果心裏想要將頭發剪短的念頭越發堅決。


    溫泉不宜過長時間浸泡,佑果感覺身上的髒東西洗淨後就走出了溫泉池將幹淨的衣服挑出來穿好,濕漉漉的頭發被他隨意地抓在掌心擰幹,佑果赤著腳順著殺生丸剛才走過的地方走去,很快便看見了站在遠處靜靜眺望遠方的殺生丸。


    佑果能清楚地看到殺生丸毫無波瀾的視線,世間萬物在他眼中都是一樣的,他踩著草地靠近,殺生丸才微微側過頭朝他看過來,視線淡然:“好了。”


    短短的十幾分鍾佑果不知道殺生丸究竟想了什麽,隻是看著殺生丸周身略帶冷肅的氛圍,想的應該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


    殺生丸轉身麵向佑果,淡淡道:“人類的城鎮,去嗎?”


    佑果心頭略一沉重,他看著殺生丸無聲的視線,反問道:“去那裏做什麽?”


    殺生丸說:“你需要去。”


    佑果不知道殺生丸這句“你需要去”是說他自己需要去人類的地方生活,還是說他需要去人類的地方買東西。


    但是不管是哪個,都不是什麽好兆頭。


    他沒有很快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在殺生丸麵前說:“幫我一個忙吧,殺生丸。”


    殺生丸微垂著眼簾,“什麽。”


    佑果指了指自己半幹的頭發說:“剪短它。”


    佑果比了一個差不多的長度,說:“太長了,我不需要。”


    雖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種說法對妖怪來說並不適用,但是對人類來說卻十分重要,殺生丸靜靜地看著佑果,眼中卻並不帶著驚訝,隻是道:“你確定嗎?”


    佑果堅定地點點頭說:“不能更確定了。”


    佑果更靠近殺生丸一些,手貼近殺生丸身側然後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泡過溫泉的佑果手要比殺生丸暖一些了,殺生丸沒有拒絕。


    “剪短之前,我是祇園的佑果。”


    佑果聲音很輕,“剪短之後,我是太郎的佑果。”


    太郎這樣的稱呼殺生丸並不喜歡,但是在佑果的唇齒之間卻好像帶上了別樣的曖昧,殺生丸猛地攥緊了佑果貼來的手又迅速地放輕。


    他抬起另一隻手,朝佑果比的長度在那頭半濕的黑發上輕輕一劃,黑發應聲而落掉在草地上。


    佑果眯著眼有些開心地撥了撥自己弄短的發絲,他很愉快。


    “好了。”


    佑果露出明豔的笑容:“以後我就隻能在你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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