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聽擅長監聽一切,但在這一刻,它卻沒辦法將菩薩的所有話語全都聽清楚,實在是太多太雜了,且它自己的意識,也在這之中不停地被扭曲著蹂躪著。


    它想出去,卻出不去,它清楚,自己已經被迫地被菩薩關於了這個牢籠中了,而這,本來是菩薩自己給自己設置的牢籠,自己將自己囚禁在了這裏,是諦聽本人,硬闖進來的。


    它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使得菩薩在這短短一年的時間裏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一年的時間,可能對於陽間的凡人來說都不算太長的時間,對於這些壽元動輒千年來計算的地獄大佬們來說,自然就更短更短了。


    但就是從那次閻羅下位之後開始,菩薩就開始出現這種症狀。


    原本諦聽以為以菩薩的能力,完全可以進行自我地調整。


    因為他是菩薩,是地獄千年以來,真正的至高意誌。


    但問題,比諦聽所預想的,要嚴重得多得多。


    且當它真的打算過來查看時,卻發現事情,已經棘手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強如大長秋尚且不敢在這個時候跑泰山頂上去瞅瞅,就足以可見一個意誌不清醒的菩薩,到底有多可怕了。


    “菩薩,菩薩,菩薩…………”


    諦聽還在一邊忍受著煎熬一邊繼續呼喚著菩薩。


    它現在做的,無非是希望能在自己的呼喚之中,喚醒菩薩的一絲絲清明,隻要能起到一點點的作用,它就相信菩薩能夠使得自己冷靜下來。


    它的優勢在於它的體魄強悍,所以可以將意識上的折磨分擔到自己的肉身上去;


    但它的劣勢也是在於此,它能聽到很多很多,但能做到的,卻並不多。


    沒有任何全能的存在,哪怕是諦聽這種級別的存在,在它看似漫長的生命中,也隻能選擇一條路去專門地行走。


    然而,


    在諦聽漸漸感到絕望的時候,


    它忽然發現,


    小廟裏的聲音,忽然消失不見了,幾乎是在刹那間,這裏的環境,陷入了一種針落可聞的死寂。


    從先前的熙熙攘攘讓人靈魂近乎炸裂的喧囂,忽然轉入到這種宛若可以將一切雜音瞬間吞噬的虛無;


    這種轉換,讓人很不適應,哪怕是諦聽,此時也隻能用腥紅的眼眸安靜地掃視著四周。


    終於,


    它看見菩薩了,


    菩薩走到了蒲團前麵,


    雙手合什,跪了下來。


    在菩薩的麵前,


    仍然是供桌,


    供桌上,


    是一灘爛泥。


    “你來了。”


    菩薩的聲音傳來。


    諦聽長舒一口氣,心裏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了。


    這時候,


    它恭敬地雙手合什,


    對著菩薩的身影,


    虔誠道:


    “我來了。”


    菩薩點點頭,諦聽在拜他,他則是在拜供桌。


    “菩薩可好?”


    諦聽開口問道。


    “安好。”


    諦聽聞言,覺得菩薩是克服過來了,事情,也終於平息了。


    事實上,泰山上方,它的身體確實不在飆血了;


    然而,


    它的身子,不飆血是不飆血了,卻在慢慢地膨脹起來,本就很龐大駭人的身軀,像是吹氣球似的,開始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小廟裏,


    菩薩麵前的爛泥開始慢慢地蠕動起來,像是在意念的驅動下,和冥冥之中的某些存在,產生了某些聯係。


    菩薩沉聲道:


    “可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是何意?”


    身為菩薩的坐騎,擱在以往,可沒少和菩薩一起討論功課。


    也就是這幾百年,隨著一切安定,這種機會少了很多。


    諦聽忙恭敬地回答道:


    “當地獄不再是地獄,當陽間不再是陽間;當地獄被視為陽間,當陽間被看作地獄;


    真正的陽間,自然是萬鬼出行;真正的地獄,則已然空了。


    菩薩之宏願,放可達成,佛位到手,功德圓滿。”


    “這是我和他說過的話。”


    諦聽點點頭,他知道菩薩說的“他”是指的誰。


    “人,生兒求道,求索,求安。


    大動蕩之後,是大安寧;


    大激蕩之後,是大無垢;


    大磨難之後,是大自在;


    諦聽…………”


    “我在,菩薩。”


    “你知我所欲何為?”


    諦聽看向了供桌,供桌上的爛泥,已經凝聚出了一個人的下半身。


    “恭喜菩薩,賀喜菩薩,千年謀劃,千年等待,千年布局,終引真仙佛法!”


    諦聽跪拜了下去。


    當初,贏勾和菩薩第一次見麵時;


    贏勾就說,他不習慣自己腦袋上還有別人坐著。


    菩薩則是說,他不習慣自己這空蕩蕩的供桌。


    聽到諦聽的恭喜後,


    菩薩扭過頭,


    身子扭曲成了一個極為誇張詭異的弧度,


    諦聽驚愕地看見,


    菩薩的麵具正在融化,


    宛若一灘鐵水在緩緩地滴淌下來。


    菩薩的聲音帶著一抹幽幽,


    道:


    “是麽?”


    諦聽抬起頭,


    看向了供桌上那個已經成形的雕塑,


    這雕塑英武,


    這雕塑雄壯,


    一直到諦聽看見了雕塑的頭部時,


    他的身子猛地一顫,


    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驚呼道:


    “怎麽是他!”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那白衣飄飄的年代


    慶曆四年春,


    於陽間,


    一個叫騰子京的謫守巴陵郡去了;


    等到第二年他就將閑得沒事兒幹去重修嶽陽樓,


    到第三年剛被貶謫到鄧州的範仲淹寫下了《嶽陽樓記》。


    也就是在這一年,公元1044年(慶曆四年)。


    佛門開啟,


    一位菩薩坐在一頭巨大凶獸的身上,來到了地獄。


    這一天,


    地獄裏的萬鬼一起抬頭,看到了那頭凶獸遮天蔽日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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