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什麽時候有人來書店通知我,他們一起在哪裏哪裏出車禍或者遇到海嘯死了,我都不會覺得有任何的意外。”


    “你是說……”


    “很正常啊,一起殉情唄。”


    “不至於。”


    王軻這個人,周澤還是了解的,一些東西,可能會隨著人生的經曆而扭曲和改變,但骨子裏的某種特質,是很難消亡的。


    大家都是孤兒出身,所以心裏都清楚,能活著長大已然是一種幸運,所以更不會對自己的生命輕言結束。


    “我隻是在做最壞的心理準備罷了,她死了,我倒是能看得開,但如果他也死了,我會很傷心的。”


    周澤還沒問那麽多“他”指的到底是誰,公交車就再度停了下來。


    “哢嚓…………”


    車門打開,


    停了許久,


    也不見有人上車,


    司機也不催促,


    就這樣開著車門停著車等著。


    周澤和小蘿莉看向窗外車頭的位置,


    準備上車的是一個老頭,估摸著和老道差不多的歲數,但保養得可比老道差遠了。


    老道那貨是越活越妖,


    腰好,腎好,活兒好,


    據說有不少廠家看了老道直播後想請老道去做保健品代言,


    但都被老道拒絕了,那種保健品坑,老道可不想跳,用他的話來說萬一哪天晚上坐在書店裏進來一個鬼,說就是因為吃了你代言的保健品提早去地獄報道的,那得多尷尬。


    那老頭很瘦,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頭的樣子,他沒上車,雖然車就停在他麵前,但他依舊坐在馬路牙子上細心地編織著自己的竹筐。


    “是鬼差?”小蘿莉問道。


    周澤搖搖頭,“不是。”


    “那是什麽,這麽大的牌麵,這司機脾氣可臭得很,雖然讓咱們上車了,但連個招呼都不打。


    現在居然願意在這裏等人家編好竹筐上車。”


    “好像就是個亡魂。”


    “怎麽可能,亡魂能上這車?”


    “有點麵熟。”周澤皺了皺眉,“這老頭,好像前陣子在哪裏見過。”


    “喂,司機,走不走啊,老娘還趕著早點回家給孩子燒飯呐!”


    小蘿莉不滿地高喊道。


    司機不為所動。


    “我湊,憑什麽啊,難不成是巡檢或者判官出來微服私訪了?”小蘿莉也有點懷疑了。


    終於,


    老頭把竹筐編好了,背在了身上,然後從前門上車。


    司機關上了車門,卻沒急著發動。


    而是主動幫老頭開路,護送著他在擁擠的車廂裏行走,


    一直,


    走到了周澤和小蘿莉的麵前。


    司機麵色是鐵青的,一看就是死去很久的樣子,不過他身上穿著製服,其他地方倒是看不見。


    他伸手,指著小蘿莉,


    直接道:


    “給老人家讓座。”


    “…………”小蘿莉。


    我靠,


    有沒有搞錯啊,


    陰車你也搞道德綁架?


    現在湊近了,氣息感知更清晰了,小蘿莉能斷定這老頭真的就隻是一個普通的亡魂而已。


    正欲發表時,


    周澤伸手按住了小蘿莉的肩膀,微笑著起身,示意自己讓座。


    老頭對周澤道了聲謝謝,


    坐了下來,


    司機見老人坐下了,也就走回去重新發動了公交車。


    “喂,老板,不帶這麽慫的啊,雖說咱鬼差在陰司裏不被待見,但也不至於在陰車上給亡魂讓座吧?


    反了天了都,亡魂都敢在鬼差麵前耍特權?”


    周澤把手機遞給了小蘿莉,


    小蘿莉拿過屏幕看了一眼,


    愣了一下。


    這是前幾天的一則新聞:


    “歹徒持刀威逼少女就範,少女掙紮逃跑向坐在家門口做活計的七十歲的鄧某求救;


    鄧某上前主動和歹徒搏鬥,少女得以逃脫,七十多歲的鄧某被歹徒刺死。


    據悉,


    鄧某家裏條件不好,平時仍需要七十高齡的他編織竹筐賺錢養家。”


    看完了新聞,


    再看看老頭坐下來放在腳邊的竹筐裏頭,


    放著的是整整齊齊地由當地政府頒發的“見義勇為英雄”獎狀。


    小蘿莉不做聲了,也不抱怨了。


    畢竟,


    這樣子的特權,


    真的讓人無話可說,


    也無理可以去說。


    ――――――


    ps:本故事發生在廣西藤縣天平鎮石爐村,凶手已判處死刑,當地各級政府對老英雄進行了表彰還頒發了撫慰金。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受虐


    公交車,照舊開得很慢,搖搖晃晃;


    裏麵的人也跟著一起搖搖晃晃,像是一個鍾擺,了無生機地按照某種固定頻率周而複始;


    從生,


    搖動,


    到死。


    周澤站在老頭身邊,手抓著上頭的扶手,周圍人不少,但也沒有太大的擠壓感,畢竟都是紙做的東西。


    老頭抬起頭,看了看周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然道:


    “腿腳不好呢,有風濕。”


    周澤點點頭。


    “雖然我知道現在不會疼的,因為我已經死了,但看見外麵下大雨,好像還是覺得又疼了。”


    老頭看著窗外傾盆大雨,目光中露出了追憶之色。


    老風濕伴隨了多年,從一開始的折磨,慢慢到麻木,最後到習慣;


    到死後變成鬼的這一天,


    又變成了追念。


    車到站了,


    周澤和小蘿莉分別押著一個女孩下了車。


    公交車又緩緩地開走,一車的紙人,還有一個有特權的老人。


    周澤記得新聞報道上寫著,老人需要編織竹筐來貼補家用,一個家庭,需要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靠編織竹筐來支撐,足以可見那個家庭到底有多貧窮。


    雖說當地政府也給了好幾筆撫恤金,至少能夠讓老人的家庭平穩地過下去,但似乎,總覺得不是很夠。


    “想什麽呢?”


    小蘿莉站在公交站台下麵一邊看著外麵的傾盆大雨一邊問道。


    “我在想眾籌的事兒。”


    “嗯?”


    “前陣子,林醫生醫院出了個事兒,一個當哥哥的拿自己妹妹的車禍,汙蔑醫院不給錢不治病,在網上發起了眾籌。


    事實上,從個人情感角度來說,類似剛才車上的老頭這種人,更有必要被發起眾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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