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世界的一朵鮮花,怎麽才能真正送到向晚手中?


    有風吹來,季昭陷入沉思。


    季昭的手依然停留在趙向晚頭頂,被許嵩嶺看到,眉毛一皺,低聲喝斥:“季昭,把你的手放下去!”


    一旦陷入沉思,季昭根本聽不到外界任何聲音。


    趙向晚看到那朵掉落草地的小花,眉頭微皺。季昭的內心世界開始起風,這代表他情緒不穩定。


    趙向晚低下頭,讓開季昭的手。


    季昭的手依然懸留在原處,一動不動,他的眼睛開始變得黯淡無光,焦距變得很遙遠。


    很久沒有看到季昭這個樣子,許嵩嶺有點慌,趕緊閉上嘴,緊張地看著趙向晚,用嘴型問:他怎麽了?


    趙向晚轉過身,專注地看著季昭。


    季昭的手懸停在半空,小雲雀也停止動作,呆愣愣地站在草地,小眼睛盯著在空中飛舞的花瓣,半天沒有說話。


    趙向晚抬起雙手,溫柔地托住季昭的左手腕。


    做慣農活的手,掌紋繁雜,指尖皮膚略顯粗糙,但卻穩定、有力、溫暖。兩人肌膚相碰,有熱度自趙向晚的指尖傳到季昭細嫩似瓷的掌根。


    季昭的眼睛忽然有了焦距,認真地看著趙向晚。


    【起風了。】他的聲音裏透著一絲委屈、一絲疑惑。


    趙向晚點頭,順著他的話:“是啊,怎麽起風了?”


    雲雀扇了扇翅膀,再一次叼住一朵藍色的小花。


    【我要把花送給你。】


    【你不要。】


    【你說這不是真的。】


    【什麽是真的?】


    這是第一次,季昭意識到他內心世界與真實世界有區別,這讓趙向晚有些激動。如果能夠讓他清楚地知道,什麽是真實世界,讓那隻小雲雀走出那個封閉的小世界,季昭的自閉症是不是就能好起來?


    趙向晚轉過頭對何明玉說:“師姐,幫我到外麵采一朵小花來。”


    何明玉摸頭不知腦:“什麽花?”


    趙向晚的聲音裏有掩不住的欣喜:“什麽花都可以,隻要是花就行。”


    何明玉應了一聲,從椅中站起,快速跑出辦公室。


    重案組這一堆人,都一頭霧水地等著。


    許嵩嶺剛才被季昭的反應嚇到,也不敢再訓他。好不容易季昭在重案組的表現越來越靈泛、越來越像個普通人,可不能再讓他變回原來自閉症的狀態啊。


    何明玉很快就跑回來,右手拿著一朵紅色的石榴花。


    趙向晚接過她遞過來的石榴花,托在掌心,舉到季昭麵前。


    “看到了嗎?這是一朵何師姐剛剛從樹上摘下來的石榴花,看得見、摸得著,花會開、會謝,會結果子,是真實的。”


    公安局辦公大樓的兩側,種著幾株石榴花,開得正旺。


    重案組的每一個人,都很熟悉這幾株石榴。


    這朵石榴花像一個小小的、橙紅色的小鍾,花端六裂,單瓣,表麵光滑像上了臘一樣,拿在趙向晚手中顯得玲瓏可愛。


    季昭審視著這朵石榴花,兩秒之後慢慢伸手碰觸。指尖摸到這朵花的花瓣,那柔軟而細密的觸感讓他感覺到很新鮮。原來真實世界的花朵,是這樣的。


    季昭的嘴角漸漸漾起一個淺淡的笑容。


    零碎的劉海垂下,季昭麵龐精致昳麗,眉眼如畫,笑容似芙蕖綻放,耀得眾人都有些睜不開眼。


    小雲雀扇動翅膀,在空中舞動起來。


    內心世界的那一道看不見的壁壘忽然被打破,雲雀歡呼一聲,向外麵飛去。


    不再是永遠不變的畫麵,季昭的內心世界開始變得豐富起來。


    開滿鮮花的樹、一蓬蓬灌木叢、一片片稻田、碧波蕩漾的池塘、潺潺流水的小溪……


    隨著雲雀的飛翔,趙向晚看到了許多許多不同的場景。


    她嘴角帶笑,眼睛裏閃著亮光,緊閉雙唇,就怕驚擾了季昭。雲雀高飛,季昭的世界變大了!


    【向晚,這是真的嗎?】


    季昭的聲音裏多了一絲興奮,似乎也對眼前不斷變化的世界很好奇。


    這是個好現象——季昭開始意識到真實世界與內心世界的區別。


    隻要季昭不沉浸在自己封閉的小世界裏,不斷擴展他的內心世界,那他的自閉症就會漸漸痊愈。


    壓抑不住內心的歡喜,趙向晚眉眼彎彎:“隻要你肯飛出來,看到的世界就會越來越大。”


    雲雀停下飛翔,半空中發出“啾啾”兩聲,黑豆小眼睛專注地看著畫麵外,若有所思。


    季昭目光灼灼,眸光如星,專注地看著趙向晚。


    【所以,我眼睛裏看到的才是真?】


    季昭一點就通,這令趙向晚很驚喜:“對!”


    小雲雀歡呼一聲,季昭右手一翻,與趙向晚十指相扣,緊緊握住,指節之間輕微的擠壓感給了他莫名的安全感。


    “咳!”許嵩嶺重重咳嗽了一聲。


    重案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向晚與季昭交握的兩隻手。


    【我靠!趙向晚和季昭談戀愛了?】


    【季錦茂真是個老狐狸,難怪要把季昭放在我們重案組,原來是看上了趙向晚這個媳婦。】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啊啊啊……額,等等,誰是鮮花、誰是牛糞?我怎麽突然腦子不夠用了。】


    聽到眾人的心聲,趙向晚抿著嘴笑了笑,輕輕鬆開季昭的手。


    季昭是個糊的,絲毫沒覺得當眾拉手有什麽不好,感覺到手一空,有些疑惑地看著趙向晚。


    小雲雀停在一棵開滿鮮花的石榴樹上,啾啾叫了兩聲。


    【你,是真的。】


    季昭那少年清潤嗓音裏透著雀躍,這讓趙向晚的心情很好。


    兩人的互動,雖然許嵩嶺看不慣,但成功地讓重案組其他成員開心了起來。


    魏清婉失蹤案偵破節奏非常快,困難重重,大家都感覺到疲憊。


    省機械廠、鞋廠調查取證;挖出魏清婉的埋屍之地;多次提審譚學儒,誘他交代所有罪行;再將所有人的口供、刑事技術處那邊的dna比對、檢測結果整理好,結案移交。強度高、任務重、時間緊,好不容易全部完成,許嵩嶺又拉著大家開複盤會議,一件接一件,連個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趙向晚與季昭兩人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膩膩歪歪,仿佛雷雨天吹來的一陣清風,讓所有人都覺得沉悶的心變得輕鬆起來。


    何明玉逗季昭:“那花是我摘的,還我。”


    季昭皺了皺眉,不舍地將石榴花遞到趙向晚掌心。


    趙向晚將手中石榴花扔回給何明玉:“還你!”


    何明玉一把接過,左右端詳,白了趙向晚一眼:“喂,你做什麽扔我的花?剛剛指揮我摘花的時候態度可比現在好多了。”


    朱飛鵬幸災樂禍咧開嘴直樂:“該!”


    【我幫你摘花去。】


    季昭忽然站起身,長腿一邁,徑直往門口走去。


    趙向晚沒有跟著,隻囑咐了一句:“就在樓下,你快去快回。”


    旁人有些不明白,問趙向晚:“季昭幹嘛去?”


    趙向晚:“他幫我摘花。”


    眾人全都笑了起來,笑聲裏有著淺淺的調侃、濃濃的歡喜。


    “何明玉,都怪你太小氣,一朵石榴花麽,非得要回來。”


    “可不是?又要勞煩季大畫家去摘。”


    “還是小師妹麵子大呀,嘿嘿。”


    朱飛鵬看一眼季昭的背影,再看一眼趙向晚笑得眼睛裏滿是光亮,不知道為什麽內心被觸動,那顆耿直無比、對男女之事半點興趣都沒有的心,突然就急跳起來。


    談戀愛,這麽有趣?


    這一刹那,或許是被季昭與趙向晚之間的甜蜜氛圍所感染,朱飛鵬眼中的畫麵忽然就蒙上了一層柔光。何明玉指尖拈著的那朵石榴花,變得漂亮起來,襯得何明玉那張清秀的臉龐泛著豔光。


    朱飛鵬站起身,胳膊一伸,一把搶過何明玉手中石榴花,夾在耳邊,得意洋洋一笑:“這花,送我得了。”


    何明玉一個不留神,手中花朵被朱飛鵬搶走,想要生氣吧,一抬眼看到他那張英氣俊朗的臉龐耳邊多了一朵豔麗花朵,既滑稽又充滿喜感,不由得撲哧一笑。


    眼見得大家一個一個都在開玩笑、打趣,許嵩嶺虎著臉:“開會開會,認真開會!”


    高廣強笑得很慈祥:“許隊,淡定淡定,咱們重案組又不是那些外國人開的大公司,不允許搞辦公室戀情。”


    許嵩嶺看一眼高廣強,高廣強攤開手,哈哈一笑:“哪個沒有年輕過?讓他們年輕人去吧,隻要不耽誤工作就行了。”


    許嵩嶺悻悻然轉過臉:“好了,魏清婉失蹤、譚學儒殺人並案偵查,現已結案,會議就到這裏,今天正常下班,散會——”


    隨著這一聲散會,所有人第一時間站了起來。


    朱飛鵬豪爽一揮手:“兄弟們,今晚我請客,咱們去四季大酒店吃飯去!”


    祝康、劉良駒等人興奮鼓掌:“好!”


    許嵩嶺還沒吭聲,朱飛鵬已經一把拉起高廣強:“老高,你勸勸許隊,領導得與群眾打成一片,不能搞特殊化。”


    高廣強忍著笑,咳嗽一聲:“許隊,我聽說……你要升官了,是不是也該和兄弟們一起慶祝一下?”


    話題一下子就引到許嵩嶺即將升官的喜訊之中。


    “我去!許隊要升官?這麽好的事您可一個字都沒透啊。”


    “許隊您這可不像話啊,升官這麽大的事也不說一聲。”


    “是不是武建設一垮台,咱們公安係統就空出來不少位置?”


    許嵩嶺被小夥子們的叫嚷聲吵得頭疼,抬起雙手提高音量:“好了好了,還沒定下來的事情,別到處嚷嚷,老高你這個人……可真是消息靈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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