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猛地發出劍鳴,被白澤召回,握在手中。


    漆黑的靈劍將那婢女的手指劃破,血跡沾染在劍身上,讓被封印在墨玉裏麵的兵獸朱厭躁動起來。


    白澤周身劍意爆發,將那婢女滿頭青絲盡數吹起,衣衫勁舞。


    可那婢女隻是盯著白澤。


    某一個當口,白澤隻覺那雙眼眸莫名熟悉,仿佛是很久以前,一個他已經漸漸遺忘的故人。


    此間動靜,讓深夜的江府突然熱鬧起來。


    江家家主江澄,稷下學宮陳守仁,乃至吳霜,江明月,都先後衝出房門,直奔白澤所在的廂房而來。


    江澄和陳守仁一邊橫衝直撞,一邊整理衣衫。江明月和吳霜慢了幾分,等她們整理好衣衫,衝出房門時,那兩人已經到了白澤所在廂房的庭院!


    “他們已經來了,你是何人?”白澤質問道,“不想死的話,趕緊……”


    “不是說好了,要帶我走的嗎?”那婢女忽然開口,看著白澤的眼睛,“為什麽不來呢?如果給不了結果,就不必輕易承諾,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何非要給了希望,又賜予絕望。”


    白澤一時間愕然,隻覺一個名字在腦海塵封的角落裏,迅速浮出水麵。


    “阿弟,你長大了。”那婢女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聽說阿爺死了,我很難過。”


    白澤瞳孔一縮,見那女子眼角劃落一滴淚水,周身劍意猛地回流,再提不起一絲殺機。


    “白澤,我們要進來了。”庭院當中,陳守仁低聲說道。


    “大公子,得罪了!”江澄更加直接,一掌轟開白澤的房門。


    北境凜冬的寒風,伴隨著江澄的掌風奔進廂房。可這些都不及白澤心冷。


    “碧兒,你怎在此!”江澄看見廂房那道身影的刹那,臉色難看至極,周身殺氣更是濃烈,若不是陳守仁按住他的肩膀,恐怕此時,江家家主已經殺進廂房,將那婢女掌殺。


    碧兒一言不發,突然一個縱身,身化金光,將廂房屋頂撞出一個窟窿,直奔江府外的長街而去。


    縱地金光。


    “賢侄!”江澄大喝一聲,錯開陳守仁,就要緊跟著衝天而起。


    而方才趕到這裏的江明月和吳霜,眼見一道身影從白澤的房間裏衝出,明顯是要逃走,立刻要追。


    “不必了!”白澤大喝一聲,止住所有人的動作,放任那婢女逃走。


    江澄目光陰沉,死死盯著碧兒身影消失的方向,緊握雙拳,深吸一口氣。


    陳守仁直接走進白澤的房間,眯眼一看,隻見白澤神色古怪,明顯動過情,可身上震驚、悔恨、惱怒的情緒糾纏在一起,一時間也有些錯愕。


    “白澤,你沒事吧?”陳守仁象征性地問了一句。


    有事沒事,其實一眼就看出來了。


    “無事。”白澤披上大氅,來到屋門外。


    此間動靜很大,不僅是陳守仁四人,江府護院也都在嘈雜地舉著火把往這裏趕。


    “江伯父,不必興師動眾。”屋外冷風一吹,白澤已經將大部分情緒隱藏起來,對江澄說道:“那人不是碧兒,乃是我的一位故人。她所用的身法,與我有些淵源,伯父不必介懷。”


    “賢侄,我如何也想不到碧兒會有問題。”江澄極為自責,“若是賢侄在這裏出了什麽事,我真是萬死莫辭。”


    來到庭院的江明月聞言,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伯父言重了。”白澤眼見江明月發絲略微淩亂,吳霜也盯著他若有所思,勉強笑道:“各位受驚了,是我的過錯。此間無事,大家還是繼續休息吧。”


    “家主!”江府護院已經趕到院落門外,“趕來的路上,發現碧兒暈倒在花苑裏,似乎是被人打暈了!”


    “此間無事,散了吧!”江澄令護院們退下,又吩咐江明月,說道:“明月,你帶大公子換一間廂房。”


    “是,父親。”江明月頷首,目光看向白澤。


    白澤沒有拒絕,徑直走向江明月。覺察到吳霜若有所思的目光,路過她身邊的時候,白澤忽然問道:“有沒有做夢?”


    “做夢?”吳霜聞言,先是怔然,然後蹙起秀眉,神色狐疑,不知在想些什麽。


    “沒事。”白澤說道,“隨口問問。”


    “……”


    庭院裏,白澤隨江明月離開,吳霜也待不下去,扭頭就走。江澄仍舊心有餘悸,對上陳守仁的眼睛,說道:“還好無事。這賊人化作碧兒的模樣潛入這裏,若是起了歹心,後果可不是我江家承擔得起的。”


    “伯父不必緊張。”陳守仁說道,“方才他說那是故人,不像是假話。或許其中有什麽隱情,白澤不願意說,我們自然也不好過問。”


    “但願如此。”江澄歎了口氣,平複心情,準備和陳守仁一起離開時,忽然問道:“賢侄,你說大公子臨走時,問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做夢?”陳守仁說道,“看吳霜的反應,好像是被白澤說中心思一般。或許明日,伯父你可以托明月問一問。”


    江澄若有所思,與陳守仁離開庭院。


    江府回廊,江明月與白澤並肩走著。兩人一句話不說,氣氛十分微妙。江明月輕咳一聲,主動詢問:“你……沒受傷吧?”


    此話一出,江明月自己都覺得尷尬。


    受沒受傷,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嗎!


    “無事。”白澤說道,“讓你們擔心了,著實過意不去。”


    “應該的。”江明月說道,“家父有的時候,魯莽了些,希望大公子不要見怪。”


    “江伯父待我很好,不是他的問題。”白澤歎了口氣,停下腳步,說道:“明月姑娘,或許你們心裏都有疑問,坦白說,我現在也很迷惘。”


    江明月也跟著停下,看著白澤,不知怎麽接話,嚅囁道:“或許,你可以說出來,讓別人參謀一下?畢竟……有句話叫當局者迷不是?”


    白澤愕然。


    “不好意思。”江明月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樣十分唐突,趕忙說道:“這樣好像有……”


    “無礙。”白澤說道,看著江明月,“若是明月姑娘很小的時候,與一個人做過一個約定,但少不更事,你又很快把那個約定拋之腦後,甚至徹底遺忘。很多年後,你和那個人再度相遇,她問你為何忘了約定,你會怎麽想?”


    江明月看著白澤,久久無言。


    ……


    第二日清晨,白澤早早離開江府。


    陳守仁見吳霜雙手抱胸,看著白澤遠去的背影,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怎麽,那小子要去見昨晚的姑娘了?”陳守仁笑著打趣,“這麽生氣幹嘛?我掐指一算,這小子命犯桃花,不是良配。”


    “陳先生,你說的什麽話!”吳霜像炸了毛的貓貓,用力瞪了陳守仁一眼。


    那儒雅的先生半倚在朱紅的廊柱上,看著少女跳腳,嗬嗬直笑。


    “仙道無情,我會像他那個傻瓜一樣,小小年紀,被女人迷得頭腦發昏嗎!”吳霜哼道,“那是天底下最沒意思的事情。”


    “嗯,有道理。”陳守仁笑道,“還是你有出息,有誌氣。不過話說回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嘛,你多理解。”


    “哼,我才懶得理解。”吳霜拍了拍肩上的細雪,看向那先生,問道:“你這樣說,莫非先生也有難過的美人關?”


    陳守仁臉上的笑意還在,可眼底的笑意卻在這一刻悄然潰散。


    “難得,難得。”陳守仁說道,“竟然讓火神山的天才劍修親口誇我是英雄。這要是等我回了學宮,可有的說道了。”


    回廊那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陳守仁回頭一看,見來人正是江明月,笑道:“明月姑娘,早啊。”


    “陳先生早。”江明月禮貌地打招呼。


    吳霜看那先生下意識地避而不談,少女敏感的心思,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自己好像,無意間戳到了陳先生的痛處。


    吳霜心裏有些懊惱。


    ……


    白澤離開江府,直奔城外而去。


    縱地金光法,乃是氣運山河的下位秘術,與咫尺天涯類似。白澤雖不會這門術法,可這秘法源自謝玄,他能以上位的氣運山河“看到”縱地金光留在山河脈絡當中的蹤跡。


    白澤尋著蹤跡,出了城池,緊趕慢趕,不多時,便來到了長城後方軍鎮,慶陽。


    如今長城集結了大周兩大軍團,與荒原部族的百萬大軍對峙。慶陽除了必要的守備軍士,幾乎看不到四肢健全的成年男子。


    白澤追著痕跡,一直找到慶陽軍鎮極為偏僻的窩棚區。此處窩棚,幾乎可以視作難民集中地,屋舍之簡陋,放眼望去,壓根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此地居民,用爛木板混著坭草糊牆,街頭巷尾堆積的肮髒雪泥,半埋著骨瘦嶙峋的凍餒者,十足淒慘。


    死寂,可以說是這裏的主旋律。


    白澤心情沉重,來到一處破舊的小屋。蓬草搭成的屋頂,積雪明顯被清理過,不至於將房頂壓塌。


    “桑桑,不是出門去了,怎麽又回來了?”屋裏傳來年邁的聲音,木杖拄地的聲音摸索著響起,好一會兒,房門才被吱呀打開一道縫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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