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深秋。大周相國唐士奇的死,拉開了北境國戰的序幕。大周正式對燕國宣戰。


    原本鎮守北境長城的柱國將軍顧明遠被大周君王調回鎬京,長城守備交由罪臣孤城負責。


    顧明遠重回大周朝堂,執掌帥印。周王虎符調兵,秋收之後,顧明遠承君王授劍,領兵十萬南征。


    大軍南下,兵陳澠池,集結大周南境地方軍,共三十萬,準備一舉攻破燕都邯鄲,為相國雪恨。


    同年,衛國起兵,上將軍侯玉春領兵十萬,攻打北境四關之一的秋風關。


    那秋風關原本乃是衛國與晉國的邊界天塹,七十年來一直在衛國手中把持,卻在去歲隆冬被晉國發動閃電戰褫奪。


    衛國君王怒火中燒,責令上將軍侯玉春死戰,必須奪回秋風關,然後再以秋風關為依托,大軍南下,在晉國北方重鎮插入一把尖刀!


    當此時,鄭宋之戰方才落下帷幕,宋國慘敗,宋王君子啟一怒之下將統兵元帥宋之問貶為庶民,那位名譽北境的儒劍離開睢陽城時人人喊打,被人當街捅了一劍,下落不明。


    鄭國雖贏得戰爭,可內外交戰已經將國家四分五裂,藩鎮割據,擁軍自重的郡縣紛紛自治,即便鄭國太子劉羨冰登基稱王,一時間也無法整頓亂象,對國內的紛亂焦頭爛額,頗為無力。


    齊國厲兵秣馬,打算攻打齊燕邊境當陽關。當陽關乃是燕國南域和齊國邊界上的一座險關,與秋風關、虎牢關、北境長城並稱為北境四關。


    齊國兵臨當陽關,當陽關告急,鎮關將軍求援於王朗,將燕國南域也卷入列國紛爭當中。


    北境局勢如同水火,以大周為界點,南境兵陳澠池,與燕國開戰。東方,衛國兵臨秋風關,意圖奪回兩國邊境天塹。


    西境兵陳周齊邊界,防止齊國突然發起戰爭,雙線作戰。北境七大國,除了方才戰罷的鄭國與宋國,同時卷入戰爭當中,一時間列國邊境戰火四起,那些夾縫中求生存的小國紛紛站隊,想要在新一輪國戰當中謀得一線生機。


    繼北境江湖風起雲湧之後,廟堂之爭再度將北境生民推入人間煉獄。吟遊詩人目睹列國邊境屍橫遍野的慘狀之後,寫下


    “列國周齊燕衛晉。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詩句,一時間讓天下士子動容,讀來不禁淚濕眼眶!


    從來沒有兵不血刃的國戰,隻有血流漂櫓的沙場。而即將在國戰中湧現的新生代名將,將踩著屍山血海,登臨戰神的鐵王座!


    舊神已死,新神當立。可這一切,都暫時與那流落深山的少年無關了。


    ……大周東境,伏牛山。大周以東,衛晉正在圍繞秋風關激烈交戰,周王判斷兩國交戰,衛國必不會狂妄到想要和大周、晉國雙線作戰,所以縱觀全國,就屬東境最為太平。


    伏牛山山嶺連綿,道路閉塞,除了散布其中的大小村落,就隻有一個人口千餘的小鎮。


    說是小鎮,其實不過是附近幾個村落的人合在一起建立起來的聚落罷了。


    小鎮名為曾頭市,附近有一條小河,名叫橫渠。月前那橫渠上飄來一具屍體,恰好被在河邊放牛的一個小姑娘撞見。


    和小姑娘一起放牛的夥伴被那飄來的屍體嚇得四散而逃,哭著喊著回家告訴大人。


    而那小姑娘卻是膽大,撲通一聲紮進河裏,把那具屍體撈上岸邊。這一撈,那小姑娘這才發現那屍體竟然是個活人!


    等到那些跑回家叫來大人的孩子回到河邊時,小姑娘已經把那渾身到處都是傷口的


    “屍體”駝在牛背上帶回了家。這件事立馬在小鎮裏傳開了。有人說那小姑娘從河裏撈上來的年輕人本是個富家公子,被山裏強人劫財害命,扔進河裏漂到了這裏。


    也有人說那年輕人不是什麽好人,小姑娘一家恐怕救了壞人,得趕緊把他再丟進河裏漂走,以免連累小鎮跟著遭殃。


    還有人說那年輕人已經活不成了,救了也是白搭。那小姑娘家住小鎮偏遠的郊外,家裏隻有身體一向不好的母親相依為命,性格倒是倔強,不管小鎮裏的人怎麽議論,愣是把那年輕人留在家裏,每日喂一點兒稀粥,就這樣過了十幾天,就在小姑娘自己都以為那年輕人可能再也不會醒過來時,他竟然奇跡般地醒了過來。


    年輕人在河裏被撈上來時,遍體鱗傷。小鎮唯一的老醫師經不住小姑娘的百般請求,曾到郊外草屋看了那年輕人一眼,唉聲歎氣,連連搖頭。


    彼時醒來,驚動那老醫師,再次來到草屋,看到那年輕人真的醒了,忍不住驚歎連連,摸著自己的一把山羊胡,說道:“奇哉,奇哉!這後生真是福大命大,竟然活了下來!”年輕人一醒,最高興的莫過於小姑娘,忙問那年輕人叫什麽。


    年輕人自說名叫阿澤,本是到山裏采風的,不料失足掉下山去,這才有了漂在河裏的事情。


    小姑娘的母親生性良善,看那年輕人不似奸詐之徒,便留年輕人在草屋別舍住下。


    這一住,便一直到現在。年輕人為了報答母女倆,便在能夠下地之後幫家裏放牛。


    牛不是這家的,而是草屋不遠鄰家的。鄰家可憐母女倆相依為命,春耕時總把自家養的牛借給小姑娘用,而小姑娘隻需要幫他家放牛就好。


    年輕人出去放牛,不時總能非常走運地碰到撞暈在木樁旁的野兔,或者一不小心飛到他身邊,恰好被他逮住的野雞,傍晚時便拎著野兔野雞什麽的,回到小鎮郊外的草屋。


    小姑娘的母親每次都會把年輕人帶回來的野兔野雞分一半給鄰家。小姑娘天真爛漫,以為年輕人真的是運氣好,有一次竟然跑去年輕人說的能撿到兔子的木樁那,愣是一連去了好幾天,都沒能等到自己一頭撞暈在木樁上的野兔,這才意識到她被騙了。


    回到家小姑娘對母親哇哇訴苦,那婦人隻是笑,時不時捂住嘴咳嗽幾聲,臉色暈紅。


    那年輕人自然便是白澤。而那小姑娘,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名為簡溪。


    白澤在小鎮放牛不過數日,便得知自己所在的地方,乃是大周東境一座其名不揚的山裏。


    回想起昆侖秘境的時空亂流,他至今仍後怕不已。他時常想,若非當時八荒龍吟激發玄黃龍魂的龍性,使得他的身體龍化,他極有可能會被絞殺在時空亂流當中。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那個沒入他的身體,陷入沉睡的大紅鳥。白澤得知自己所在的位置,一來養傷,二來偷得浮生半日閑,是以也並不著急離開。


    坐忘峰上有他的命牌,師兄師姐們定然知曉他平安無事。山中多閑靜,一場秋雨過後,空氣更是清新。


    當真是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這一日傍晚,小鎮書堂。


    那書堂隻有一間屋子,先生隻在這裏講學,住處卻不在那裏。由於小鎮唯一的先生喜靜,是以書堂也在郊外,鎮裏的孩子,不論男女,隻要家裏每年出十條束修,便可以聽先生講學。


    可小鎮沒有人家認為姑娘也要讀書的。乃至出得起束修的,也就那麽些家。


    所以書堂裏的學童並不多,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個。正是即將下學的時候,書堂裏的孩子歸心似箭,讀到先生今日教的《學而篇》時,聲音有些散漫。


    那上了年紀的先生動了怒,叱咄起來,有幾個倒黴的孩子被叫上前去,先生請了戒尺,每人的掌心都挨了三下,年紀小的那個孩子被打之後眼淚都快出來了。


    “不許哭!”先生訓斥道,


    “讀書不用心,理應受罰,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那孩子被嚇得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貓在書堂外的小姑娘聞聲,噗嗤一聲,很不厚道地笑了起來。書堂裏因為先生請戒尺,安靜極了,簡溪噗嗤一笑,登時把那年紀小些的孩子惱得滿麵通紅。


    白澤便是此時牽著牛來到書堂外,看到這一幕,那麵色仍顯蒼白的少年嘴角忍不住浮現些許笑意。


    書堂裏的先生顯然聽見了動靜,往簡溪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直把那小姑娘嚇得縮住脖子,躲在牆角直吐舌頭。


    “你們幾個,明日來學堂需把今日所學熟讀成誦,我自會一一考查!”先生說罷,將戒尺收起,


    “下學。”


    “先生辛苦了!”書堂裏的童生紛紛站直行禮,畢恭畢敬的。先生點了點頭,走出門去,複看了躲在牆角的簡溪一眼,那小姑娘立馬站直,叫了聲:“先生好!”老先生並不答話,信步走出學堂院門,與牽著牛繩的白澤撞了個照麵。


    “可曾讀過書?”老先生麵容清矍,打量白澤一眼,那少年雖隻著一身粗麻衣服,可身上溫潤的氣質卻是難得,一時間心裏難免起了愛才之心。


    白澤笑道:“兒時讀過一些。”


    “嗯,聖賢文章,要時時讀。其中義理,大有深意。”那老先生略一頷首,撫須說道。


    “晚輩受教了。”白澤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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