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真是薄情。”紅鸞見白澤將那粉嫩的褻衣扔到一邊,搖頭歎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全然不顧這幾天的溫情嗎?”


    白澤被她的虎狼之詞嚇了一跳,生怕引起誤會,說道:“前輩此言差矣,這幾天我可是被你挾持。我們清清白白,你可不要胡說!”


    白衣僧人看了白澤一眼,又看向紅鸞,問道:“白澤師弟,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說罷,又不經意地問,“怎麽體內真氣都被封印了?”說著,隨手一揮,將白澤體內阻塞真氣流通的氣針盡數逼出體外。


    真氣流轉的須臾,白澤隻覺通體舒暢,當下對空禪抱拳道:“多謝空禪師兄!”


    紅鸞因空禪看她那一眼,神情收斂許多。隻哼了一聲,似乎心有不甘,“既然懸空寺的空禪大師出手,小女子怎敢繼續挽留公子做客?如此,便就此一別。”


    說罷,招呼群蛇,揚長而去。


    空禪見紅鸞轉身離去,並不阻攔。


    待那女子走後,白衣僧人這才詢問白澤個中緣由。白澤一一說來,空禪了然於心,問他:“不知白澤師弟接下來,打算如何?”


    “也不知師姐他們有沒有把梁詩雨他們安全送回梁王府。”白澤說道,“我不放心,到底還是要去梁王府看一看的。”


    空禪聞言,點了點頭,目光卻是深邃長遠,令人難以捉摸。


    “對了,空禪師兄,你和空空怎麽會跑到這裏來?”白澤問道。


    懸空寺在扶風郡,距離隴海郡頗有距離。這裏是隴海南界的一處荒郊野嶺,在此與空禪和空空相遇,不得不說緣分當真妙不可言。


    “去郡城見一個人。”空禪微笑道,“路過此處,恰好聽見動靜,心裏好奇,就過來看看。”不等白澤多說,又道,“說來,白澤師弟要去梁王府,恰好與我同路。一起,如何?”


    “如此甚好!”白澤欣喜道。


    三人折返破廟,休整一夜,第二天天明,便離開此地,徑直向隴海郡郡城方向去了。


    待三人走後許久,熹微晨光中,有兩人在破廟東側的山頂現身。東方日出,仿佛銀瓶乍破,萬千天光迸發而出,在天帷上織出絢麗的朝霞。


    葉良辰看著白澤三人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


    男人身後,赫然竟是血影樓分堂堂主,紅鸞。


    長風橫掃天際,山頂的男女,皆被長風吹得青絲張狂,衣衫獵獵。


    許久,紅鸞問道:“公子在想什麽?”


    “明知故問。”葉良辰負手而立,側首迎著浩瀚天光,竟有種出塵的世外高人風範,“自然是在推演這局。”


    “公子覺得,空禪現身於此,不是巧合?”紅鸞問道。


    “你這話,格局小了。”葉良辰笑道,輕佻地捏住紅鸞的下頜,說道,“懸空寺被血洗的事情,北境各大宗門人盡皆知。因為此事,懸空寺的慧通禪師都隕落了。值此變故,懸空寺直接跌落北境佛門宗主的位置,被新晉佛宗靈隱寺取而代之。”


    “如今懸空寺自顧尚且不暇,哪有功夫把空禪派出來到處逛?”葉良辰說道,“北境七大國,燕國的宗門幾近於無。以燕國為分界,以被基本是道門隻手遮天,佛門隻是明麵上能和道門分庭抗禮;以南為儒門疆域,夫子言出法隨。”


    “公子以為,空禪此番現身,有何用意?”紅鸞不著痕跡地將下頜從葉良辰指尖掙脫出來,問道。


    “所以我在想啊。”葉良辰不以為意,說道,“這局,看起來是針對白澤布下的。可目的,不見得就是要他的命。畢竟這小子的身份特殊,放眼整個北境,我是想不出有誰敢對他下手。”


    “如果真有此等狠人呢?”紅鸞問道。


    葉良辰沉吟片刻,嘖了一聲,“你是說,異族?”


    “白澤的崛起,必然是北境近五十年來最耀眼的新星。”紅鸞說道,“他的成長,必然會將異族的崛起氣運扼製住。如果是這樣,公子以為,異族會不會痛下殺手?”


    “錯了。”葉良辰說。


    “嗯?”紅鸞不明所以。


    “是五百年。”葉良辰笑道,“純陽子可是要倚仗他為北境道門證道,五十年未免說的太小了。”


    紅鸞這才了悟。


    “不排除你說的可能。”葉良辰說道,“可如果我是異族,就不會這樣做。敢動白澤,就意味著要直麵雲海仙門的滔天怒火。仙門立足北境千年,其底蘊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我不看好燕國那位有和純陽子硬碰硬的底氣。”


    “那公子以為?”紅鸞問道。


    “紅鸞,咱們來捋一捋北境台麵上的宗門勢力。”葉良辰說道,“儒釋道三家自不必說。加上魔宗和異族,你覺得這裏麵,誰會對白澤動手?”


    “不管是誰,總之背後那人想要把這盆髒水潑在我血影樓身上,必然要他付出代價。”紅鸞說道。


    葉良辰啞然失笑,“千窟城一戰,魔宗至少會消停一段時間。青冥劍宗算是廢了,懸空寺也被重創。正道排麵,也隻有雲海仙門和稷下學宮屹立不倒。我怎麽總覺得,七國內戰在即,可宗門勢力也有著要重新洗牌的味道呢?”


    紅鸞忽然間覺得毛骨悚然。


    “怎麽?”葉良辰看了她一眼。


    “公子覺得,這局,是廟堂布下的可能,有多大?”紅鸞說完,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葉良辰果然笑了起來。


    “你還不如說是血洗懸空寺那人的手筆來的靠譜。”葉良辰搖頭道,長歎一聲,轉身下山,“公子我當真是惆悵。這局當真是參不透。唉!枉我和楚陽那賤人自以為要比坐忘峰那個劍呆子聰明許多,沒想到這麽多年了,我還是不明白。”


    “公子已經稱得上才智過人了,不必妄自菲薄。”紅鸞安慰他說。


    “劍子王之渙死在北境,劍皇謝玄在北境失蹤。這些人究竟是為什麽?紅鸞啊,公子我總覺得有人在布一個彌天大局。可這個局,我卻看不透摸不著。”葉良辰又是長歎一聲,“難道一定要到那個境界,才有資格入局嗎?七境傳說……”


    紅鸞默然不語。


    “算了,不想了!”葉良辰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大步下山。


    “公子此番打算去哪?”紅鸞追了上去,問他。


    “還能去哪?”葉良辰頭也不回,“楚陽那個賤人和劍呆子南下入燕,打算親自去見一見邯鄲那位。我沒那興致,隻好跟著小家夥,保他不死咯。”


    說著,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紅鸞一眼。


    紅鸞被他嚇了一跳。


    “紅鸞啊,公子我有種預感,空禪那禿子,應該知道些什麽。”葉良辰說道。


    “公子是說,空禪現身於此,是有人暗中操縱?”紅鸞有點反應不過來。


    “誰知道呢?”葉良辰聳肩,“總之,我覺得白澤在空禪手裏,比在我們手裏靠譜。畢竟我們上不了台麵,空禪那禿子卻是懸空寺的高僧。”


    “可這樣一來,算不算任務失敗?”紅鸞有些猶豫。


    “不算。”葉良辰說道,“雇主隻說把白澤從雲海仙門那夥人手裏撈出來。如今我們把人扔給空禪,又不算把人還給雲海仙門那幫人。”


    “那就好。”紅鸞鬆了口氣。


    兩人一前一後,朝山下而去。


    ……


    雲海仙門,斷罪峰,執劍堂。


    莊妍走進執劍堂大殿時,薛醒就坐在劍王座上,一隻手握拳,支柱陰翳的側臉,“你來了。”


    “白澤怎麽回事?”莊妍單刀直入,看向劍王座上的男人。


    薛醒隻定定地看著莊妍,說道:“放心,無事。”


    “無事?”莊妍眯眼,冷聲道,“我若是不知他已經失蹤五天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


    “我說了,無事。”薛醒皺眉,有些不耐。


    “好,既然你執劍堂管不了,我親自去一趟隴海郡!”莊妍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站住!”薛醒喝道,終於站了起來,看著莊妍的背影,“我說了,無事。”


    “你就如此篤定?”莊妍問道。


    “葉秋說了,人他要帶走五天。”薛醒走下劍王座,解釋道,“血影樓還不敢和我們正麵較量,放心吧,他不會有事。”


    “葉秋是誰?”莊妍轉身,看著薛醒,“血影樓幹的是刺客勾當,他們的話可信?”


    “你不在此位,個中利害,說了你也不明白。”薛醒說道,“總之,這次情報有誤,是我的問題。可局勢還在掌控當中。”


    “你們又在搞什麽名堂?”莊妍問道。


    “你們又在搞什麽名堂?”薛醒看著莊妍的眼睛,“你說你要親自去隴海一趟,你走得了嗎?”


    “你什麽意思?”莊妍目光躲閃。


    “你以為我為什麽一直待在斷罪峰?”薛醒嗤笑一聲,“若非陸沉離開宗門,我能待到現在?莊妍師妹,你也不必跟我打馬虎眼,你二師兄林蕭也不在宗門。這兩人去做什麽,你不清楚?”


    “他二人去做什麽,與我何幹?”莊妍反問。


    “怎麽與你無關?”薛醒步步緊逼,目光陰鷙,“雖說這件事是上麵默許的,可這兩人去青冥劍宗的意圖,恐怕不止是拜訪肖敬那麽簡單吧?”


    莊妍瞳孔一縮。


    薛醒已經近身,就站在莊妍麵前,身高的差距,讓男人強壓女子一頭,造成氣勢上一邊倒的壓迫感。


    “董小宛的三屍還未歸位,他們此行的目的,必然是為了此事。”薛醒說道,“如今青冥劍宗因為掌門肖敬,已經元氣大傷。可宗門的太上長老,畢竟還有兩個能拿得出手。他們此番行動,一旦出事,你可能料想後果?”


    莊妍沉默不語。


    “我倒是很好奇,董小宛的事,夢蝶峰的人都不著急,他們急什麽。”薛醒冷聲道。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冷酷無情。”莊妍抬頭看著薛醒的眼睛,哼道。


    “嗬。”薛醒嗤笑一聲,“你覺得我冷酷無情?可總比這兩個直闖青冥劍宗的莽夫好些。”


    “有話就直說,不必這般陰陽怪氣。”莊妍說道。


    薛醒怒極,深吸一口氣,緊握雙手,又鬆開,說道:“我隻希望你不要對我如此偏見。莊妍,你明白的,仙門在北境立足,有光就有影。我隻是與陸沉站在了不同的立場,是我選擇了影,不是影選擇了我。”


    莊妍隻看著薛醒,不出一言。


    薛醒猶豫再三,抬起右手,想要做些什麽。


    可身前的女子卻警覺地退後一步,“如若沒有其他事情,薛師兄,我先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走。


    直到莊妍離開大殿,男人還站在原地。


    殿堂的陰影投射在男人的身上,陰鷙如墨。


    “想我薛醒一生桀驁,卻為何會落到你手裏?嗬……”


    殿堂之中,男人的嗤笑回蕩出滄桑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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