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雲海仙門,坐忘峰。


    莊妍禦氣飛行,經過紫竹林時特意往下看了一眼。紫竹林的別苑裏,縹緲的燭光在夜色裏閃爍,房間裏的少年還在燈下捧讀幾本老舊的劍譜。


    莊妍猶豫片刻,禦氣進入紫竹林。


    她甫一靠近,白澤就察覺到了她的氣息。


    莊妍走到別苑房門前,還未敲門,門已經被白澤一把拽開。房間裏的少年一身白衣,端是風流倜儻,瞅著莊妍,笑道:“三師姐,怎麽這麽晚了還來看我?”


    “夜裏沐浴,記得要把頭發弄幹。”莊妍笑了笑,伸出纖纖素手,在白澤濕漉漉的頭頂輕輕一點,隻見那白衣少年頭上的濕氣頓時匯聚成一束小小的水流,在女子如玉的手指上繞著圈。


    三師姐將手指上的水流輕輕甩了出去,看著已經比她還要高的小師弟,溫聲道:“不然容易得頭疼病。”


    “嘿嘿,三師姐安心啦!”白澤笑嘻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發出咚咚的聲音,“我的身體好著呢!”


    莊妍瞪了白澤一眼,懶得搭理他,抬腳就往房間裏走。


    白澤攔不住,隻好小心翼翼地跟在三師姐身後。兩人錯身的刹那,白澤輕輕動了動鼻翼,神色遲疑。


    莊妍來到白澤看書的幾案前,燭火跳躍,幾案上淩亂地擺放著幾本古舊的劍譜,並兩把佩劍。


    “《千鋒劍藏》,《子午天流劍》,《九章劍經》。”莊妍隨手翻著白澤放在幾案上的幾本劍譜,瞄了他一眼,“看得怎麽樣?”


    “也就是隨意看看,沒什麽心得。”白澤訕笑。


    “你的劍道天賦,就連二師兄都自愧不如,還跟師姐謙虛?”莊妍滿臉的不相信,屈指敲了敲白澤的腦門。


    “師姐,疼!”白澤捂住腦袋,三師姐敲他的時候,袍袖帶起一陣清風,吹在少年臉上,明明分外馨香,卻讓白澤的眼神,忽然陰鬱起來。


    “不跟你貧了。”莊妍看著白澤,問他,“距離你修成五行紫府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怎麽樣,你的五行劍陣,能拿出來給師姐看看嗎?”


    “嘿嘿,還在完善中。”白澤很不好意思地抓著腦袋,不著痕跡地散去眼神中的陰鬱,瞅著三師姐,“等我修成五行劍陣,一定第一時間給三師姐看!”


    “可是有什麽想不通的地方?”莊妍問他,“你二師兄對五行劍氣還是頗有研究,回頭等他回來了,你多向他請教請教。”


    “好!”白澤點頭。


    “時候也不早了,再看會兒,早點休息吧!”莊妍轉身離開房間,就要禦風而去。


    “三師姐。”白澤在房間裏叫住她。


    “怎麽?”莊妍站在月光下,縱使一身道袍,依舊難以掩蓋其天人之姿。


    “我長大了。”白澤站在房間的陰影裏,教人看不清他的眉目,給人一種很陰沉的感覺。


    “嗯?”莊妍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昆侖秘境,一個月前,我就已經渡雷劫,凝金丹,登臨四境至尊了。”白澤說道,仍自低著頭。


    莊妍有種恍惚的錯覺,仿佛眼前的少年,和執劍堂那個陰鬱的身影重合。


    三師姐腦補了一下白澤坐在劍王座上的樣子,竟然出奇的覺得他的氣質和王座很配。


    “小師弟是我坐忘峰的第一天才。”莊妍笑道,“休說我和二師兄,便是大師兄見了你,也會自愧不如。”


    “嗯。”白澤向前走了一步,作勢想要去抱莊妍。


    三師姐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又覺得不妥,楞在原地。


    白澤隻抓住莊妍素玉般的皓腕,將一瓶療傷的丹藥放在三師姐的手上,麵色一改之前的輕浮,變得十分陰鬱。


    莊妍怔怔地看著白澤,隻覺得這位年不過十五的小師弟身上,纏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戾氣,分外狠毒。


    可等她仔細去查看,那股戾氣卻又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


    “師姐身上的味道讓我很在意。”白澤鬆開莊妍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變得很強。強到師姐不必這般奔波,為我們操心許多。”


    莊妍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


    去執劍堂之前,她特意在身上灑了一些遮掩氣味的花粉,聞起來並不是很香,可也足夠掩蓋身上的血腥了。


    就連薛醒都沒能看出她受了傷,卻不料白澤嗅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莊妍想要伸手摸一摸白澤的腦袋,可她隻是緊緊握住手中的玉瓶,對白澤說道:“小師弟真的長大了,大師兄如果回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嗯。”白澤笑了笑,“師姐也早點休息。”


    “好。”莊妍說道。


    白澤在房門站了許久,久到莊妍的身影早已在夜空中消失。


    月光灑在那少年的身上,薄涼如水。


    很久很久,白澤覺得寒意襲來。他看著紫竹林無邊的夜色,看著漫天星辰寂靜流轉,喃喃自語:“入秋了啊。”


    ……


    血影樓的動作,比想象中來的還要快。


    莊妍與薛醒夜會的第二天,有人大鬧齊雲峰,發布護送任務,卻點名隻有仙門四公子才能接取任務,其他人一概不與受理。


    雲海仙門立足北境千年之久,哪裏有人敢這般在仙門鬧事?齊雲峰核心弟子陳豐被吵得心煩,直接派人想要把那鬧事的小胖子給轟出去。


    可人不僅沒轟出去,陳豐差點還把自己給賠了進去。


    陳豐派去的人剛揪起小胖子的衣服,準備把他提溜出仙門時,那小胖子鬼哭狼嚎地從懷裏扔出一個令牌。


    齊雲峰的弟子拾起來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令牌上赫然鏤空雕刻著三個大字:梁王令!


    梁王何許人也?那可是大周王朝的國舅爺!當今周王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地叫上一聲“舅父”。大周西境十八郡,就算是威遠侯丁向中見了梁王,都得行跪拜禮!


    “誰敢動我?誰敢動我?!”小胖子趾高氣昂,“都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這可是梁王令!怎麽著,梁王想要在雲海仙門接幾個人護送他的嫡親血脈,還得看你們的臉色?”


    消息送到陳豐耳朵裏,陳豐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他娘的!”陳豐罵罵咧咧,可還是十萬火急,把這件事稟告給了齊雲峰掌事。


    峰主代宗如今不在仙門,大小事務全憑齊雲峰掌事處理。可陳豐找到掌事時,在掌事所在的庭院裏,意外地看到了一襲尊貴的黑衣。


    掌事鶴發童顏,在庭院裏與那一襲黑衣品茶。


    兩人在四季常青的月桂樹下喝茶,陳豐請見,進入庭院時,第一時間注意到掌事對那一襲黑衣的態度,分明是畢恭畢敬的。


    陳豐眼尖,微微一瞥,注意到那一襲黑衣的外袍上,刺有滾金劍紋,尊貴霸氣,暗藏殺機。


    陳豐一見那劍紋,心裏微微一沉。


    那劍紋,隻要是雲海仙門的弟子都知道。


    那是斷罪峰執劍堂的雲雷劍紋。


    而整個執劍堂,能讓掌事如此畢恭畢敬的男人,隻有一個,那便是執劍堂堂主,那個隻是聽名字,就會讓人感到莫大壓力,噤若寒蟬的男人,薛醒!


    雲海仙門人盡皆知,斷罪峰有兩條龍,陸沉狷狂邪魅,做事法不容情;薛醒冷血嗜殺,行事不擇手段。


    此二人凶名在外,都不是好相與的主。


    陳豐一時間心裏忐忑起來。


    執劍堂這尊殺神突然跑到齊雲峰來,想要幹什麽?


    可沒等陳豐想明白,月桂樹下,黑衣男子將手裏的白玉茶盅往石桌上輕輕一放,乜了陳豐一眼,隨後看著齊雲峰掌事,不輕不重地說道:“此事就這麽定了。告訴梁王府的人,任務我們接了,人我會親自通知到位,明日啟程,護送他們平安抵達梁王府。”


    “好。”齊雲峰掌事點頭應允。


    說罷,薛醒起身,禦氣直衝雲霄而去。


    庭院裏,那黑衣殺神一走,氣氛頓時輕鬆許多。


    掌事長舒一口氣,看向陳豐,勉強笑了笑,說道:“你也聽到了,梁王府那邊的事,執劍堂的人一早就知道了。此事或許關係到執劍堂那邊的隱秘,既然薛醒插手,我們就不必多言了。”


    “是,師叔。”陳豐恭身行禮。


    “且去吧。”掌事揮了揮手。


    ……


    坐忘峰,紫竹林。


    白澤正在演練《五行劍譜》。


    自從一個月前,白澤在坐忘峰修成紫府五重天,一劍斬斷雲海以來,他對五行之悟愈發深刻起來。


    如今再度演練《五行劍譜》,別有一番收獲。


    他總相信,隻要他用心鑽研,遲早有一天,他也能像二師兄林蕭那樣,出手便能使出五龍聽令那般威武霸氣的劍訣。


    水意長河落日,火意流星,木意一劍千龍,金意大日金輪,土意黃龍劍經。


    如今他已有青龍與黃龍兩龍在手,再有三龍,便是五龍聽令之局。


    白澤相信,隻要用心錘煉,重修《五行劍譜》,一定能讓他的五行紫府再上一重樓,從而摸到五行劍陣的門檻!


    而隻要摸到五行劍陣的門檻,下一步就是將五行劍陣與天玄劍陣融合。如果能夠做到哪一步,即便白澤依舊停留在三境,也能徒手撼四境人尊,甚至能力敵將之斬於劍下!


    白澤揮舞青霜,一身白衣,在紫竹林裏練劍。


    先天純陽真氣被他不斷演化,在五行變化中不斷使出各種劍招。


    紫竹林中劍氣凜然,劍意勃發。


    白澤如癡如醉,渾然不覺,不知何時,紫竹林中忽然出現了一道黑影,正在少年背後,靜靜地看他練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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