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悟了三天。


    真火劍意的意境,白澤始終介於似懂非懂的邊緣,徘徊左右。


    “老頭子還在的時候常說知易行難,知易行難。”白澤將手臂枕在腦後,眯著眼睛,看初升的太陽從東方的山崗露出半個腦袋,歎了口氣。


    “知易行難啊!”白澤坐了起來,手撫墨玉。


    背後有人輕笑。


    白澤回頭一看,頓時愣住。


    因為身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許久都未曾出現的劍靈山鬼。


    “山鬼姐姐!”白澤大喜,“你終於肯出來見我啦?”


    “哼。”山鬼白發勝雪,眉眼有如翡翠,一身蝶衣,聞言就是嘲弄,“虎牢關的事你莫不是忘了?不過小小知微,也敢和小賢者分身對劍。”


    言外之意,若不是她出手,這會兒白澤要不知被埋在那座山頭了。


    白澤尬住,嘿嘿傻笑。


    他和謝玄到底是師徒。


    謝玄的佩劍皇劍絕世,風騷至極。


    而他白澤,劍靈山鬼的性格與絕世完全相反,高冷得能用眼神代替,絕不多說一句廢話。


    絕世嘴炮無敵,山鬼一句話能把人噎死。


    “你的修為,太弱。”山鬼瞥了白澤一眼,眼神清冷,“否則我怎會在虎牢關之後,沉睡至今?”


    白澤嘴角一抽,強行轉移話題,說道:“山鬼姐姐,我遇到一個難題。二師兄對我說,劍意境最重要的是悟得劍之意境。真火劍意我摸到了門檻,得劍二流星。可這幾天來,我一直在思考這個意境,卻總感覺還是隔了一層霧。”


    “什麽叫意境?”山鬼問他。


    “一種境界?”白澤說。


    “道可道,非常道。”山鬼風姿綽約,山風吹拂,白發如仙,“你說不明白也很正常。可修行之道,講究先其易者,後其節目。你若不明白什麽是意境,為何不先把劍意,看作一種勢?”


    “你是說,劍勢?”白澤眼前一亮。


    “劍境四極,殊途同歸。”山鬼說道,“劍意第三,可劍意釋放,其形態到底還是氣的一種。隻是不同劍氣境,劍氣境劍勢從氣中來,劍氣越強,劍勢越強。”


    山鬼又說,“而劍意境,劍勢從意中來。意境越強,劍勢越強,順應的,劍氣也就越強。”


    “如此說來,我豈不是有絕好的觀勢手段?”白澤喜極而笑,忘乎所以,興奮地抱住山鬼。


    劍靈一愣,下意識就要把白澤一腳踹開。


    可還沒等她動手,白澤已經跑開了。


    山鬼說的對。


    既然意境難以捉摸,那為何不從更簡單的劍勢入手?


    從意境得劍勢可,反過來,從劍勢倒推意境,不也是一條道路?


    白澤心神通透。


    當年的天道第一劍瀑布之劍,也是他運用問道借劍從瀑布中觀勢得到的。


    謝玄傳授了他一個近乎賴皮的手段。


    問道借劍。


    這一手段,說白了,就是向天地山川,自然萬物借勢成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白澤恍然大悟,“氣運山河與問道借劍相輔相成,難怪老頭子在我正是踏入修行一途時,隻教了我這兩種神通!”


    氣運山河掌天地運勢。


    問道借劍取勢為己用。


    謝玄哪裏是教給白澤兩種道門術法神通,簡直是直接把劍道四極,直接參悟劍意境的道路直接給白澤鋪平了!


    白澤這才明白。


    原來不僅是他的天賦過人。


    更是謝玄鋪給他的路,就是一條直通劍意境的康莊大道,所以他才能年紀輕輕,一年時間,連悟三劍!


    “師父啊師父。”白澤抬頭望天,胸膛起伏,“都說人老成精,您這一局,布得也太大了。”


    中州劍皇一脈的根基傳承,從來就隻有氣運山河,問道借劍。


    憑此步步登天的劍修數不勝數。


    其原因,就在他人還在琢磨劍氣境時,這些人已經開始從劍意境悟劍,逆推劍氣了。


    用屁股想也知道。


    從意境中來的劍氣,能比你單純一個劍氣境用處的劍氣弱?


    強的離譜才對。


    傍晚,白澤回到紫竹林。


    林蕭正在撫琴,彈的是《關山月》。


    落日餘暉,竹林風舞。


    琴聲在紫竹林回蕩,青衫男子麵容平凡,可撫琴之姿,卻有出塵之意。


    一曲畢。


    林蕭抬頭,看向白澤,問他:“悟了?”


    “悟了。”白澤隻是笑。


    “好。”林蕭笑道,“《五行劍譜》,明天陪我練練?”


    “好。”白澤點頭。


    “過兩個月,等我境界鞏固完整,我要出山一趟。”林蕭說,“這段時間,有什麽修行上的問題,隨時問我。我走後,你就找你四師兄。《大日金輪劍譜》有不懂的你四師兄懂。師父教你鑄劍,一定要好好跟著學。”


    白澤點頭。


    “至於你六師姐和你五師兄,還要拜托你照顧。”林蕭微笑道,“她這人,瘋慣了。你做事穩妥,多費心。你五師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不過跑路的本事他還是有的,倒是不用你太頭疼。”


    白澤深有感觸。


    三境帶他去偷四階魔獸紫晶雕的蛋。


    也是沒誰了。


    “你三師姐忙。”林蕭又說,“不過我已經跟她說過了,有時間她會常回來,山門大小事務,我不在的時候還得她多擔待。”


    “三師姐在忙什麽?”白澤好奇。


    “以後你就知道了。”林蕭說,“師父不管事,你四師兄是個劍癡。你三師姐忙不過來,也要你多體諒。”


    “好的,沒問題,二師兄。”白澤說道。


    “嗬嗬,不用擔心。”林蕭說道。“我出山不會很久,約摸年關就會回來。”


    “嗯。”白澤沒問他出山要做什麽。


    林蕭想說,自然會告訴他。


    不說,就是白澤知道了也沒什麽用。


    “看你剛才聽琴的樣子,懂點兒?”林蕭問他。


    “彈琴不懂。”白澤坦然,“笛和蕭略通一二。”


    “沒關係,我教你。”林蕭笑道,“學嗎?”


    “學。”白澤也笑。


    歲月靜好。


    很多年後,白澤在中州陷入重圍,生死一線時,孤身跋涉在西域荒漠,萬鬼出行時,都會想起現在的時光。


    坐忘峰上,有一個打鐵不知疲倦的老頭。


    有一個神龍首尾的大師兄。


    有一個溫潤如玉的青衫男子,看起來灑脫不凡,可心裏卻永遠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有一個很妖孽的三師姐,在仙門男女通殺。


    有一個四師兄,是個劍癡,背著一把重劍。


    有一個和青鱗到處搗亂的五師兄,是條黃狗,一天到晚都有用不完的勁兒,狠的時候敢去夢蝶峰撩妹,慫的時候夾著尾巴當舔狗。


    有一個古靈精怪的六師姐,被仙門弟子尊稱為神獸,會為了他護短到要在坊市當眾殺人。


    兩個月後,林蕭離開坐忘峰。


    紫竹林隻剩下白澤居住。


    偌大的紫竹林,林蕭一走,有些空落。


    白澤把鹿昊放了出來,和青鱗做個伴。


    大黃一直很鹿昊不對付,可他喜歡青鱗,後來愣是收著脾氣跑到紫竹林刨了個狗窩。


    可稍有不慎,紫竹林裏就是鹿狗大戰。


    白澤無奈,這倆貨打架打多了,他也懶得管了,隻用眼神示意小青鱗,上去把那兩頭四腳獸拉開。


    “汪汪!!”大黃齜牙咧嘴地對鹿昊放狠話,然後搖頭擺尾地繞著青鱗轉,要多諂媚有多諂媚。


    年關的時候,大雪席卷北境。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雲海仙門銀裝素裹。


    不僅是人間,仙門也因為年關將近,熱鬧起來。


    到處張燈結彩,紅綢在冰天雪地裏飛舞,紅與白的對比,給人很強的視覺衝擊。


    “白澤,二師兄說年關就回來,為什麽還不回來呢?”裴果果坐在坐忘峰大殿的台階上,風雪落在她的發上,調皮地跳舞。


    “不知道。”白澤就坐在裴果果身邊,看著漫天大雪,神色恍然,眉眼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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