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澤,你怎麽樣?”荒尾憂心道。


    阿澤搖了搖頭,依舊沉默不語。


    方才被胡一刀斬入冰湖,他隻覺體內有一根骨頭熾熱無比,與手中劍條交相呼應。恍惚之間,仿佛聽見有一道非常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說話:


    “小子,鳥爺我待你不薄。鯤鵬三劍真意並神靈之血為你塑造劍骨,可不要就這麽死了。”


    可如今苦思冥想,卻不知那人究竟是誰。


    鳥爺……


    莫非是一隻大鳥?


    飛毯極速破空,可閃電隼的速度更是迅猛。五境大妖,若非掌握禦空境真意,做到橫渡虛空,僅憑速度,絕難追上閃電隼。


    眼看距離越拉越遠,荒尾心急如焚,說道:“阿澤,你有辦法斬落閃電隼嗎?”


    阿澤聞言,想了想,點了點頭。


    荒尾見之大喜。


    方才與那刀客交鋒,劍骨迸發第一劍得水勢。可那年輕劍客能清楚感知到得水之後,還有一劍乘風。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腦海當中,有混沌之音回響。


    阿澤手持劍條,體內劍骨再度迸發熾烈高溫,逼得那年輕劍客雙眼綻放赤金光澤。


    此間動靜,令荒尾震驚不已。


    之前胡一刀所說的“劍骨”,荒尾從未聽說過。可想來,這大概便是阿澤能夠不動用絲毫妖元,卻能以劍道宗師之水準出劍的原因。


    看來阿澤失憶之前,果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妖聖級人物。


    大妖山竹駕馭閃電隼亡命奔逃。這一刻,他忽然心有所感,回頭看去。隻見那古怪劍客橫起赤金二色駁雜的劍條,周身劍勢仿佛與天穹烈風融為一體。


    山竹心裏生起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


    就在此時,那劍客出劍了!


    天地間狂風咆哮,震耳欲聾。


    阿澤乘風而起,提劍殺至。大妖山竹驚恐地瞪大雙眼,坐騎閃電隼覺察到致命殺機,發出尖銳的啼鳴,周身電芒奪目,化作一道流光,速度再攀高峰,衝向遙遠天際。


    然而那閃電隼再快,也沒能快過阿澤的劍。那乘風而起的劍客仿佛與北境狂風融為一體,瞬息殺到閃電隼頂上!


    “唳!!”


    閃電隼驚恐萬分,身軀已被劍勢鎖定。


    “前輩饒命!小子有辦法找到胡一刀,幫前輩拿回碧眼獨角蝰的玉角!”山竹隻覺渾身氣血凝滯,那雙赤金色的眼瞳仿佛有破滅一切的恐怖威勢,隻是被那雙眼睛看著,便已經讓那大妖渾身顫栗。


    阿澤置之不理,一劍斬下,閃電隼哀鳴一聲,當場斃命。大妖山竹更是被那一劍殺得經脈寸斷,血肉翻飛,並閃電隼的屍體一齊墜下天穹!


    阿澤一劍既出,收劍時乘風劍意拿捏不穩,緊跟著也墜下天空。


    好在荒尾及時趕到,駕馭飛毯將阿澤接住,這才避免他流星墜地的淒慘下場。


    “阿澤,你真厲害。”荒尾雙眼通紅。


    若是你沒有失憶,如此手段,解決碧眼獨角蝰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情。或許莫爺爺就不會死了。


    可若是你沒有失憶,又怎麽會和我走到一起呢?


    荒尾心裏百感交集,一時情不能自已,落下淚來。


    那年輕劍客隻默默看著妖族少女落淚,不知在想些什麽。


    “砰!!”


    閃電隼的屍體和山竹先後砸入莽莽雪山。荒尾駕馭飛毯,在那垂死大妖從雪坑裏爬出來時,已經來到他眼前。


    阿澤那一劍,本可以將山竹殺得神形俱滅。可到底他還是選擇將此人性命,留給了荒尾。


    “嘿嘿……”山竹吐出一口血水,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神色猙獰,“是我輸了。不過……荒尾,你撐不起偌大的雪族。遲早有一天……雪族會在你手裏……覆滅……”


    荒尾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顫聲道:“你想和我爭族長之位,大可以與我公平競爭。但你害死了莫爺爺,你罪該萬死!”


    “哈哈哈……”山竹笑了起來,“荒尾,要想在這……殘酷的世界活下去,心不夠狠……如何立足!”


    說罷,山竹拚盡最後的氣力撲向那妖族少女。


    荒尾毫不猶豫,手中銀紋鞭抖動,將山竹抽得翻倒在雪地裏,氣息斷絕。


    手刃山竹,那妖族少女卻突然蹲在雪地裏抱膝痛哭起來。


    撕心裂肺。


    阿澤隻默默看著那小小的身影蜷縮成一團,良久,俯身拍了拍那妖族少女的肩膀。


    “謝謝,謝謝你,阿澤。”荒尾抽噎道,“若不是你,我報不了仇,我也會死在冰湖裏。”


    那年輕劍客沉默不語。


    哭了很久,荒尾終於起身,擦幹淚水,她還要回去冰湖給莫爺爺收屍。


    飛毯升空,速度很慢。那妖族少女心情低落,對冰湖心生恐懼,難以接受莫老慘死冰湖的結局。


    過往的點點滴滴在她心裏不斷湧現。有些人,有些事,總是要等到一切都無法挽回的那一天,才懂得珍惜。


    阿澤又拍了拍荒尾的肩膀。


    那妖族少女把下頜從膝蓋上移開,仰頭看向那年輕劍客,悶聲道:“怎麽了?阿澤。我就是心裏很難受,不用擔心。”


    阿澤伸手指了指前方。


    荒尾定睛一看,前方天色晦暗,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座大山攔住去路。


    荒尾心裏疑惑不解。她分明記得,通往冰湖的路線上,並沒有如此巍峨連綿的大山,簡直像直通天際一般。


    直通天際……


    荒尾突然覺得毛骨悚然。


    定睛一看,那座奇大無比的大山,竟然是漂浮在虛空當中的,壓根就沒有著地!


    荒尾突然想起那個恐怖的傳聞。


    “荒原深處,有上古異獸雲鯨,遨遊諸天,不知其幾千裏。”


    莫非……


    “快,快走……”荒尾隻覺自己渾身都在打哆嗦,駕馭飛毯,掉頭就跑,頭也不敢回。


    她不敢回頭,可有人敢。


    阿澤平靜地看著那座漂浮在虛空的巍峨大山張開了嘴。刹那間,那座首尾不相見的大山飽飲風雪,荒尾隻覺如同身陷漩渦,周遭空氣像是海水倒灌,一並被那大山吞入腹中。


    慘了。


    這是荒尾昏死前最後的意識。


    幾天後,上古異獸雲鯨重現雪原的消息不脛而走,轟動八方。


    “傳說竟然是真的!?”


    “天神!不是說自蠻荒時代以來,那種恐怖生物已經在北境絕跡了嗎?”


    “上古異獸重現世間,這荒原,是要徹底天翻地覆啊!”


    “傳聞雲鯨吞食萬物。此等匪夷所思的生物,若是自上古沉眠至今蘇醒,它的肚子裏,豈不是埋藏著驚世駭俗的秘密?”


    “或許蠻荒時代使我妖族跌落神壇的辛秘,就藏在雲鯨的肚子裏!為何如今四海真龍絕跡,我羽族的祖鳳究竟去了哪裏?”


    “不惜一切手段,一定要找到那頭上古異獸雲鯨!”


    然而傾盡雪原諸多勢力,那傳說中的上古恐怖生物,終究是如夢幻泡影,壓根毫無蹤跡。


    有人猜測雲鯨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荒原若是有此等生物,大祖他們早已一探究竟,搞清楚當年妖族隕落神壇的原因了。


    也有人揣度雲鯨很有可能已經離開了雪原。畢竟那種傳說中的存在,不能以常理推斷。橫渡虛空,或許對它來說,是如魚遊水般簡單。


    還有人認為千年來為何荒原從未有人目睹過雲鯨的真麵目,是因為它並非生活在這裏,而是來自遙遠的星空。


    而那些聲稱親眼目睹雲鯨遊弋虛空的人,則是堅定不移地相信那上古異獸真的回來了,它就在荒原的某個地方繼續遊蕩。


    ……


    荒尾隻覺有人一直在扇她的臉。


    黑暗中,她夢魘纏身,莫老慘死的畫麵不斷粉碎她的心靈防線,讓她在噩夢中一次又一次痛哭。


    終於,她受不了了,嘶聲道:“不要再扇我了!”


    此話一出,那人不斷拍她臉龐的動作果然止住。


    荒尾艱難地睜開雙眼,好一會兒才適應眼前的黑暗,後知後覺道:“這是哪裏?”


    她想要起身,卻突然臉色慘白,渾身撕裂般的疼痛讓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險些慘叫出聲。


    黑暗中,一道人影就那麽蹲在她身邊,看她醒來,十分放心似的走到一邊,坐了下去。


    “……”


    荒尾躺在地上,仔細感知身上的傷勢。骨折十餘處,內腑破裂,魂海和氣海都黯淡無光。


    真是太棒了。


    這都能活下來。


    荒尾後知後覺地想起前因後果,若她所料不錯,此刻她正處於雲鯨的肚子裏。


    而剛才瘋狂扇她,想要把她從噩夢中叫醒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阿澤。


    “阿澤,下回你想叫醒我,可以輕點。”荒尾隻覺兩邊臉頰都火辣辣的,不由氣悶,“我感覺我的臉都被你扇腫了。”


    阿澤聞言,湊了過去,很認真地對荒尾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現在真的在雲鯨的肚子裏嗎?”那妖族少女有氣無力。


    沉默寡言的年輕劍客難得開口說話:“被山吃了。”


    荒尾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很想笑,也很想哭。


    莫爺爺還在冰湖裏躺著。這下倒好,也不用給他收屍了。因為她現在,也算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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