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勳看著那傳說中陸羽用過的青瓷茶釜,心底又惱又悔,恨自己為什麽要犯賤的來這一趟。


    他對羅幼度手上的青瓷茶釜並沒有覬覦之心。


    若是淮南之戰前,李繼勳肯定會生出不一樣的心思。


    那時候的羅幼度還是他能夠招惹的。


    可現在羅幼度又是禦營司統軍又是樞密院副使,沒一個職位自己惹得起。


    更何況兩者合在一人身上。


    故而李繼勳就是單純地對偶像的崇拜,來見一下世麵。


    他以己度人,隻以為羅幼度會將青瓷茶釜供奉起來,好好珍藏。


    哪裏想到羅幼度根本就沒將之當做一回事情,直接用來上火煎茶。


    盡管羅幼度說得不無道理,青瓷茶釜就是用來煎茶的。


    可這是陸羽用過的東西呀,萬一損壞了,到哪裏去弄第二件來。


    這一下李繼勳難受了,他可以忍受自己無法擁有這青瓷茶釜,因為實在搶不過。


    但忍不了陸羽的青瓷茶釜給羅幼度這般對待。


    羅幼度看著李繼勳說道:“看得出來,上將軍是真的喜歡這茶釜。但某亦是真的‘欣賞’李處耘這小子。”他故意將欣賞二字說得很重,頓了一頓,說道:“要不這樣,我跟上將軍玩個遊戲,博個彩頭。你贏了,這青瓷茶釜,某就贈予你了。我若贏了,你將李處耘給我如何?”


    李繼勳心中大動,說道:“賭什麽?要是讀書寫字什麽的,某一個大老粗肯定比不過統軍的。”


    羅幼度一本正經地道:“這點上將軍放心,在下是讀書人,絕不會如此無賴。我們玩最些簡單的……”


    他故意思量了片刻,說道:“投壺、葉子戲,如何?”


    李繼勳暗暗思量,投壺、葉子戲自己雖說水平不差,可終究是文人的玩意,自己跟他玩肯定討不了好,忙道:“不成,不好,統軍說的這些,某都不會。要不,統軍跟某比比騎馬射箭?或者蹴鞠,馬球也行。”


    他眼中泛著光,射箭、騎馬、蹴鞠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至於打馬球,李繼勳自問水平一般,不過無妨欺負欺負麵前這個羅幼度應該可以的。


    隨著羅幼度名望日盛,他原來的一些事情都給翻了出來。


    一家三口,一老一少一毛驢,在開封頑強的討著生活。


    孤苦自勵的典範。


    羅幼度人生第一匹坐騎還是符二娘子贈送的,至今不過兩年餘。


    李繼勳自幼習騎射,怎麽可能在打馬球上輸給他?


    羅幼度這裏還沒說話,石守信都看不下去了說道:“李老哥,你這可是明擺著欺負人,兄弟我可聽不下去了。”


    李繼勳沒好氣地道:“那你說咋辦?”


    羅幼度突然雙手一合,說道:“說道打馬球,某從書上看過一種玩法,很是稀奇。不如我們試上一試?”


    李繼勳顯然已經上套,追問道:“什麽玩法?”


    羅幼度道:“不騎馬,隻用球杆跟球,遠遠的看誰能將馬球擊入球門。”


    李繼勳眼中一亮,說道:“聽著與投壺類似。”


    羅幼度道:“有細微差別,更有難度。不過此生某也未曾玩過。不如我們就以此為遊戲,權當嬉戲,先看看如何。”


    李繼勳看著麵前的青瓷茶釜,一咬牙道:“可行。”


    羅幼度起身道:“走,我們去隔壁。我府上沒有演武場,位子太小。高宅有馬球場,我們去高宅比試。”


    他說著隨手就將青瓷茶釜從火盆上拿下,直接放在一旁,不管不顧。


    李繼勳看著青色的瓷釉上有著一層煙灰,心中大痛,念叨著怎麽樣也得將你帶回去,高聲道:“走。”


    高懷德正在府中練武,得知羅幼度他們來意,也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領著一眾人來到了演武場。


    看著有足球場大小的演武場,羅幼度也有些傻眼。


    這人比人真得氣死人,高懷德還真就用錢砸了這麽大的一塊地來!


    馬球在大唐是極為流行,但因需要馬匹才能嬉戲,注定了是達官貴胄的玩樂項目。


    五代十國這種亂世並不盛行。


    不過高懷德的父親高行周為了培養兒子的興趣,自幼就讓高懷德打獵玩馬球,練習他的騎術。


    高懷德亦喜歡這項運動,自己無聊時常與親兵一起玩耍。


    隔著百步的間距,羅幼度試探性地揮杆,對著球門猛力地揮了下去。


    “呼”地一下,揮了一個寂寞,打空了。


    羅幼度尷尬地說著:“意外意外!”


    李繼勳瞧著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也來嚐試地玩一玩,一杆子揮下去鏟起了一大塊泥土,泥帶著馬球飛了十來步,落在了地上。


    李繼勳也有些尷尬,說道:“這還挺難得!”


    高懷德也揮了一杆,很明顯他是個中好手,打得極為精準,馬球如炮彈一樣飛了出去,直接越過了馬球的球門頂部,然後消失不見了。


    “有點意思!”


    高懷德笑了笑。


    石守信也玩了一杆,跟李繼勳一樣,都是用力過猛,連球帶泥一起打了出去。


    四人玩了片刻,都掌握了點點竅門。


    李繼勳笑道:“這就是咱們武人的投壺嘛!羅統軍,我們就比這個,先進三球入門為勝。贏了,你將青瓷茶釜給我。輸了,我把李處耘給你,如何?”


    羅幼度笑著微微眯起了眼睛:“沒問題,石老哥、高老哥為證。”


    已經有了一定經驗的李繼勳,揮出了第一杆。


    經過之前的練習,他確實掌握了一定的擊球技巧,將球打飛了出去。


    但是擊飛球,跟擊球入門,卻是兩個概念。


    在不考慮風速的情況下,想要將一個馬球擊飛入百步之外的球門,並不見得比射箭容易。


    羅幼度的擊球的姿勢明顯不一樣了,雙手握著球杆,隨意地比劃了兩下,猛地一揮杆,馬球衝天而起,但如李繼勳一樣,偏離得甚遠。


    李繼勳鬆了口氣,將懸著的心放下了。


    羅幼度瞄了一眼一臉認真的李繼勳,心底卻在想,還是不要放水了,放條海吧,不然太傷他麵子了。


    一連玩了二十幾輪,李繼勳好不容易憑借運氣進了一個球。


    進了兩球的羅幼度發現自己再放海,手臂都要沒勁了,一球終結了賭局。


    李繼勳願賭服輸,亦是非常爽快,說道:“人我放了,可他願不願意跟著統軍,便看統軍自己的本事了。”


    他心中鬱悶,麵子上還是故作大方的。


    石守信玩得有些上癮,一時不願意歇。


    幾人陪著他玩到了飯點。


    在高宅蹭了頓酒,李繼勳顯然輸得情緒不佳,席間話語不多。


    吃飽喝足,各自離去。


    李繼勳鬱悶地回到了家中。


    對於李處耘,李繼勳並沒有多深的感情。


    隻是李處耘文武雙全,既能衝鋒陷陣,還能處理行政事務,出謀劃策,用起來極為順手。


    這樣的人才留在身旁,對於自身的前途還是有很大幫助的。


    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李繼勳才不舍得將之讓給羅幼度。


    卻不想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青瓷茶釜沒到手,還賠了自己一員大將。


    “早知道一開始答應交易了!”


    李繼勳鬱悶若死。


    李繼勳越想越不是滋味,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郎主,羅統軍派人送了一些東西過來……”


    管事話還沒有說完,李繼勳已經幾個健步跑向大門了。


    “我家郎主說上將軍將這青瓷茶釜落在宅中了,也命小人帶一些顧渚紫筍給上將軍,說唯有上將軍才配得上喝此好茶。”


    送禮跑腿之人是餘慶的兒子餘偉,在羅宅做著雜役。


    李繼勳寶貝似的抱著青瓷茶釜,然後接過顧渚紫筍。


    在羅宅時,他就聞出了這顧渚紫筍的品級。


    妥妥一等好茶。


    因為陸羽將顧渚紫筍定為茶中第一,顧渚紫筍的價格就一直居高不下,甚至給定為貢茶,尋常人根本喝不上。


    五代十國的亂世,自然無貢茶一說。


    但一等顧渚紫筍產量極低,之前南唐隔絕了淮南通往中原的路。


    顧渚紫筍想要抵達中原,需要沿著長江而上,到達江陵,然後再過荊襄北上入中原,繞了一大圈。


    價格也因此高得嚇人。


    同時南方多風雅之士,顧渚紫筍根本不愁銷量,幾乎沒有多少茶商願意將茶葉繞一大圈運到中原。


    即便是李繼勳,他也隻是托人重金從江南買了一點嚐嚐味道。


    李繼勳看了看懷中的青瓷茶釜,又看了看顧渚紫筍。


    鬱悶什麽的,瞬間煙消雲散,他忍不住暗忖:“石老弟難得靠譜一回,羅統軍確實夠朋友。”


    他看著跑腿的餘偉,說道:“回去告訴統軍,就說他的情,我記下了。”說著,還讓管家給了餘偉五十個周元通寶作為跑腿錢。


    李繼勳喜滋滋地回到屋裏,將顧渚紫筍遞給管家讓他好好存放。


    他親自將青瓷茶釜一點一點地擦拭幹淨,然後慎重地將它供奉起來。


    李繼勳已然決定將這個青瓷茶釜一代一代地傳下去,將之視為李家的傳家寶。


    其實陸羽的茶藝靠的是實力而不是器皿,他本不富裕,所用的茶具是大眾貨,根本不可能有什麽至寶茶具傳世。


    但這玩意經過羅幼度的手一轉,憑借他名望的加持。


    還別說這青瓷茶釜,最後真就成為一件至寶流傳下去了。


    第十二章 五代高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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