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聽李從嘉這般一說,不免眼前一亮,問道:“司徒真是如此說的?”


    李從嘉心底暗喜,忙道:“自然是真的,就在今日集會。孩兒親耳聽得司徒說的。”


    李璟忍不住感慨,道:“整個大唐,唯有司徒最是忠貞。其身為社稷元老,升為皇親之列,亦是一種嘉獎。”


    他正準備答應下來,恰巧得知孫晟、李德明歸來。


    李璟心頭一顫,臉色瞬間蒼白,為何來得如此之快,難道是直接給趕了出來,北賊是非滅我社稷不可?


    他強壓著不安鎮定道:“此事等父皇回來再談,父皇先去處理政務。”


    李從嘉看著李璟帶著幾分驚慌的神情,亦知自己的國家麵臨的情況,心底傷神。但轉念一想,自己即將可以與周家娥皇妹妹成雙成對,又喜上心來,忍不住竊喜出聲,兩顆齙牙閃閃生輝。


    李璟在前殿接見了孫晟、李德明。


    孫晟見此去商談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李璟細說。


    李璟想不到自己招募羅幼度之舉,居然險些壞事,但聽郭榮最後的要求,不免有些古怪,從道理來講,郭榮這套從君從父的理論是說得過去的。


    可現在是什麽世道?


    就這亂世,人命如草芥,道德倫常,不值一提。


    就當前羅周兩家彼此的情況。


    羅幼度娶任何人,周家擇任何婿,都無人會說什麽。


    郭榮完全是在小題大做。


    但李璟的關注點並不在這,而是問道:“對於我們的提議呢?周主可有別的要求?”


    孫晟搖頭道:“周主說相信我等是誠心歸附,條件亦是滿意,並未提出額外所求。”


    李璟心頭大石落下,囔囔道:“那就好,那就好。”


    郭榮這一次三路大軍威壓江南,李璟著實給嚇到了,甚至都在朝堂上抹淚了,提出了要求生怕惹得郭榮不滿意,開口就是百萬歲幣。


    縱然是江南富饒,百萬歲幣也不是小數。


    至於郭榮的要求,雖然奇怪,但關他李璟什麽事情?


    保住大唐的江山社稷比什麽都重要。


    何況是一女子,再說她本來就跟羅幼度有婚約的。


    唯一對不住的,就是自己的兒子了。


    “此事朕知道的,回頭會與司徒商議的。兩位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李璟長歎了口氣,揮手讓孫晟、李德明下去。


    待兩人離去之後,李璟吐了口濁氣,臉上一片輕鬆,甚至帶著些許愉悅。


    就當前的局勢,能夠保住李唐江山,比什麽都好。


    李璟快步走向內堂,在門口的時候,歡愉的麵容轉為沉重。


    “爹爹!”李從嘉快步迎了上去。


    李璟勉強地擠出一個笑臉,說道:“皇兒確實到了該成家的日子了,朕回頭便與你做媒。”


    李從嘉歡欣雀躍,手舞足蹈。


    隨即卻聽“前右仆射常夢錫有一女,溫柔典雅,與我兒正好相配……”


    李從嘉瞬間呆住了,手足無措道:“爹爹,不,不是常家妹妹,是周家妹妹!”


    李璟沉著臉道:“聽話,此事休提了。周宗之女與羅幼度自幼定親,要不了多久,周娥皇即遠嫁北方。你莫要多想……”


    李從嘉如遭雷擊,晴天霹靂,癡傻住了。


    他不知自己怎麽出皇宮的,也不知自己為什麽來到了一處偏樓,更不知天為什麽黑了。


    想著即將遠嫁的娥皇妹妹,淚流滿麵,看著天上的月,院裏秋天的梧桐樹。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


    隨著李璟同意了郭榮的請求。


    周唐之間合約也開始生效。


    南唐尚未被大周攻取的揚州、泰州等地開始撤軍,主動讓出江北之地。


    然後雙方相互釋放俘虜。


    依照南唐的要求,那是所有屬於南唐的俘虜都得歸還。


    但大周這邊隻願歸不願歸順大周的俘虜,已經投降大周的將官概不歸還,而且還得將家人送往江北,不得刁難。


    弱國無外交,毫不虛言。


    不論任何決議,隻要大周這邊一硬氣,南唐的底氣就自然軟上三分。


    然後妥協。


    邊鎬、許文稹、陸孟俊等南唐大將放歸,大周這邊也有幾個刺史在南唐反攻的時候被擒,也一並歸還。


    在南唐手上放歸的俘虜,自然包括了倒黴的趙普。


    看著滔滔江山,趙普臉上露著幾分的悲壯,“我趙普回來了。”


    想著被俘的這些日子,趙普回頭看了一眼江南,心底暗恨:終有一天,必報此仇。


    相比其他被擒的刺史官員,趙普在俘虜營的地位最低。


    首先他判官的地位就明顯差刺史、長史一兩個級別。


    然後趙普並無才氣也沒有名氣,在江南這個文風盛行的地方,做個俘虜都要低人一等。


    關鍵趙普名義上還是隸屬趙匡胤所部。


    羅幼度、趙匡胤是南唐兩大苦主,逮不到羅幼度的人,隻能將怒火發泄在趙匡胤的人身上。


    故而趙普還受到了特別的待遇。


    憋屈的趙普在監牢裏甚至都有投敵的念頭了,但是想著南唐不可能是大周的對手,如果投敵那身上就有抹不去的汙點,想要得到晉升那就更難了,一咬牙忍了下來。


    果然等到了大周勝利,相互釋俘的時候。


    這一大早,趙普與一眾大周俘虜由江南運往了江北。


    麵對一眾俘虜,郭榮很通情達理地低調處理,保全他們的顏麵。


    但因這個低調,也就安排了少許人來接送。


    趙普地位不高,又無多少親朋,環顧四方,無一人認識,一聲長歎,獨自而行。


    “則平兄!”


    趙普忽然聽到有人叫喚自己,扭頭一看,正是竇儀。


    趙普心中感觸,快步上前。


    故友相見,感慨萬千。


    “可象兄!你可好!”


    竇儀想起當初東躲西藏的樣子,也是一臉唏噓,將自己的情況簡略說明。


    趙普在獄中消息匱乏,但在出獄之後,已經從南唐官員侍從嘴裏聽到了大戰的經過。


    對於羅幼度的事跡功績,皆有一定了解。


    趙普本就心眼小,此刻見自己這好友因禍得福,心底一陣不舒服,這也叫苦?


    都成為了羅幼度的左膀右臂,這苦給我十倍,我也受得。


    竇儀沒有那麽多心思,拉著趙普道:“走吧,先生也來了,隻是不適合出現在這地方,某帶你去見他!”


    趙普見竇儀居然將自己介紹給了羅幼度,頓感慚愧,道:“可象兄高義大恩,普終身不忘。”


    說罷心情激動,腳步反超了竇儀。


    那可是羅幼度啊!


    能跟著羅幼度,誰稀罕趙家兄弟。


    走了大約兩百餘步,趙普看著遠處有一隊人馬等候著。


    趙普壓著激動的心快步上前,走得近處行,行了一個大禮道:“趙普見過羅先生。”


    羅幼度看著麵前這位未來宋朝的開國名相,頷首道:“不用多禮,我聽可象說你過你。說你胸中滿腹韜略,唯一不足就是書讀得少了一些。哈哈,跟我一樣,我書讀得也不多。”


    趙普謙遜道:“在下焉能與先生相比。”


    羅幼度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然後來了一句:“你與趙家兄弟可有嫌隙?”


    趙普訝然道:“沒有啊!先生何出此言?在下雖為滁州軍事判官,可與趙家兄弟隻有一麵之緣。”


    “哦,沒事,是我多慮了。”羅幼度斷然不在此事上說下去,而是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想法?我與秦川王景互為兄弟,不如我修書一封,舉薦你去他麾下任職可好?以你之才,必得王兄重用。”


    趙普麵色如常,可心底卻翻起了巨浪滔天。


    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要將我調離,而且還是秦川,那麽遠的地方?


    與趙家兄弟有嫌隙?


    有什麽嫌隙?


    隻見過一兩麵,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忽然之間,趙普想通了。


    他自然知道趙匡胤受到了李景達的特別針對,調動了四倍於他的實力,將他逼退。


    莫不是他們將戰敗的責任推卸給了自己?


    越想趙普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滁州的失陷是趙匡胤後路斷絕的開始。


    但這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明明是他們趙家兄弟未能處理好士紳關係,才導致的結果。


    越想趙普心底越恨,越想心底越是委屈,這太欺負人了。


    在南唐給欺負,這回來了,還給欺負。


    趙普對著羅幼度深深作揖,聽懂了他的提醒。


    先生是正人君子,不會在人後說他人壞話,以此法提醒自己,還給自己準備了後路,恩重如山。


    羅幼度並不擔心此話給人戳破,趙匡胤有擔當,但趙匡義卻年輕氣盛好麵子,他確實說過類似的話,不想自己身上有慘敗的汙點。


    趙普心中茫然,這得罪了趙家兄弟,這大周還有自己的出路嗎?


    難道真要去秦川發展?


    一旁的竇儀完全不懂其中緣由,說道:“先生不是說手上缺人,為何不將則平兄留下?”


    趙普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高聲道:“普願入先生門下,為先生牽馬持鞭。”


    羅幼度略微猶豫,好似有什麽顧忌,最終道:“也罷,放著則平如此大才不用,將來必定後悔,便留下吧。”


    趙普納頭便拜,心中念著兩個人的名字!


    “趙匡胤,趙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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