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元輕輕地在牛皮地圖上劃出一條線,從渤海逆著海河西行,過武清、永清,再向西奔行二十裏,即可抵達瓦橋關正北方,轉到往南就是契丹人的軍營。


    河北地勢西北高、東南低,由西北向東南呈半環狀逐級下降。


    隻要繞到瓦橋關西北處, 就能摸近了襲擊。


    他們現在身處一處密林之中,很是安全。


    因為離前線很近,地方的百姓不是北逃就是躲著不敢出村。


    同時處於敵後位置,並無契丹斥候的身影。


    他們一行三千人,晝伏夜行用了三天時間抵達了預定的密林之中藏身。


    帶路的是一對雙胞胎兄弟老大叫滕祥,老二叫滕瑞。


    若不是他們兩人領路,他麾下的三千兄弟到不了這裏。


    這夜路不是一般的難走,為了避免讓人發現, 他們都不敢用火把, 隻是用了準備好的燈籠,外邊還蒙著黑布,不讓光亮散開,就這樣,三千人也分不到五十個。


    “位子沒錯吧!”舒元拿著地圖對著滕祥說道:“接下來隻要往這邊走就行了吧!”


    滕瑞個子小小的,一臉機靈相,說道:“回將軍,錯不了的。這條道東家讓我兄弟二人,跑了二十多趟,哪裏有林哪有可以藏身,閉著眼睛都找得到。”


    舒元從懷裏掏出一個銀塊塞進了滕瑞的手裏,說道:“辛苦了!滕家兄弟,這次成功與否就全賴你們領路。這點心意你拿好,以後有事可來尋我, 我記得你們的情。速速通知統軍, 一切都照計劃行事。”


    瓦橋關南。


    深夜!


    羅幼度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舒元到位的消息。


    看著麵前的鴿農,又看了一眼手中寫著“1”阿拉伯數字的紙條, 羅幼度亦不得不感歎, 古人的了得。


    古人或許因時代問題,科技落後,但卻將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都用到了關鍵之處。


    包括信鴿。


    作為最早使用信鴿的國度,早在秦漢時期就有信鴿傳訊的記錄了。


    不過與想象的不同,信鴿是沒有尋人送信的能力。


    信鴿特有的能力是歸巢,不管你將它帶去什麽地方,它有八成的幾率找到回家的路。


    是故想要讓信鴿送信,得讓人將信鴿帶在身旁,需要的時候,將它放了,便是所謂的飛鴿傳書。


    而不是隨隨便便往天上一拋,信鴿就跟帶著導航一樣,找到送信的人。


    為了這一戰,他謀劃許久,早在南北兩地都安排了傳訊的信鴿。


    這“1”就是一切就緒,準備好了,是的意思。


    懂的都懂。


    “傳令下去,明日一早,準備進攻瓦橋關。”


    羅幼度下達了最新的命令。


    舒元的部隊自然乘坐舟船,是通過渤海抵達津沽的。


    一開始羅幼度的想法是將蕭思溫大軍誘出幽州城,然後以兵卒直接奇襲幽州,將幽州一舉拿下。


    但是經過多番估算,成功的幾率太小太小。


    首先蕭思溫不可能將全部兵馬都調離幽州,怎麽樣也會留個三五千的,再加上還有百姓可以驅使,擁有一戰之力。


    然不成真像魏延那樣,將希望寄托於敵人的愚蠢上。


    大軍一到,對方望風而逃?


    沒有足夠的兵力,不足以襲擊成功,有足夠的兵力,不可能奇襲成功。


    津沽到幽州的距離有兩百五十一裏,大規模步卒想要在敵方腹地奔襲四五日,不被發現的幾率太小了。


    一支規模龐大的步卒,孤軍深入於一馬平川的幽州大地,任何一環節出錯,都會導致覆沒之局。


    羅幼度想了好多法子,都過於冒險。


    賭博,得分怎麽賭。


    這種隻有兩三成勝算的,根本不值得去賭。


    羅幼度退而求其次,將目標放在了蕭思溫的身上。


    先將他擊敗,再利用契丹軍的特點特性,謀取幽州城。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在瓦橋關的關城之上。


    “咚、咚、咚……”


    震耳欲聾的戰鼓聲震天作響。


    四月的天,這河北大地還帶著些許涼意。


    訓練有素的兵卒已經在瓦橋關外列隊。


    這進攻瓦橋關最好的辦法是渡河將瓦橋關包圍起來,前後夾攻。


    但是在瓦橋關以北,契丹大軍在裏邊駐紮,他們若是渡河,等於是給對方半渡而擊的機會,正麵強攻是唯一之法。


    瓦橋關城樓。


    聞訊而來的蕭思溫第一時間來到了城樓上,看著整齊列隊的周兵,不由感慨:“中原兵卒,果然雄壯。”


    他們契丹兵戰鬥力當然不弱,但是要他們如中原兵士這般列隊整齊,行動如一,那就難為他們了。


    “果然,瀛州陷落之後,這邊就進攻了。看來我們這三萬大軍,還是給了他們一定壓力的!哈哈!宋先生,神人也!”


    今日一早,他已經得到了瀛州被韓通攻陷的消息了,瀛州長史高彥暉煽動情緒悲觀的兵士嘩變,殺了瀛州刺史,獻城而降。


    蕭思溫並沒有多餘的抱怨,這輕輕鬆鬆就拖延了兩天時間,他已滿足。


    看了一眼身旁的耶律斜軫、蕭隗因、姚內斌,蕭思溫想了一想,下令道:“隗因、姚軍使,你們負責正麵抵禦賊兵……”


    “韓隱,你親率五千騎兵,迂回至安全的河道渡河,找機會繞到對方後麵襲擾,配合我守城兵士退敵。”


    韓隱就是耶律斜軫的字,盡管契丹人有契丹語也有契丹的文字。


    但是一個國家的文字是需要經過千百年的累積從而衍生而成的,沒有一定的底蘊就算創出來,也是亂七八糟不為人接受。


    耶律突呂不和耶律魯不古在耶律阿保機的授命下參照漢字創製的契丹大字有三千餘,但就算在契丹都沒有多少人用。契丹還是以漢文化為主要旋律。


    耶律斜軫除了發型跟中原人不一樣外,其他的跟中原漢人沒啥區別。


    耶律斜軫當即領命而去。


    蕭思溫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並不打算幹涉耶律斜軫、蕭隗因、姚內斌三人的指揮,隻是讓蕭隗因、姚內斌撐不住的時候於他說,他自會派兵支援後就,撤出了關隘,回到了大營坐鎮。


    姚內斌看了一眼身旁的蕭隗因,說道:“蕭都指揮使,你我一人一邊如何?”


    契丹的漢軍,其製基本承襲唐末五代的軍製,幽都府以漢軍為主,蕭思溫的官職是神武兵都指揮使。


    蕭隗因有些看不上姚內斌麾下的幾百號人,昂首道:“自當如此,如果支撐不住,可向我求救。”


    姚內斌擠出了一個笑臉,心底卻是一陣誹謗。


    姚內斌平州盧龍人,還未出生,盧平就為契丹奪去了。


    他自幼在契丹治下成長,但學的都上漢人的文化與知識,也知道自己是漢人,但對契丹沒有什麽惡感。


    畢竟身旁的玩伴也有一些契丹人,


    隨著年歲的增長,姚內斌漸漸察覺了不一樣。


    盡管是漢人治漢,契丹人治契丹。


    但在軍事上真正擁有指揮權的還是契丹人。


    說得再好聽的政策,落實不到位等於零。


    漢人大多擁有的是行政權,隻有少數受到契丹貴族集團賞識的奚、渤海、漢人,才能領兵為將。


    姚內斌在曆史上打的西夏畏之如虎,稱呼他為姚大蟲,十年不敢侵犯邊塞,自然是難得的悍將。


    他與一起長大的契丹朋友一起從軍,一起塞外破敵,明明是自己功勞更高,卻是他節節攀升,自己歸他管製不說,還差了兩個等級。


    姚內斌自然不服,鬧了不小的情緒。


    最後還是他那已經統率萬人隊的發小看不過眼,將他推薦給了蕭思溫,安排在了瓦橋關當任軍使,統兵八百。


    對於這種偏差,姚內斌早就心懷不滿,隻是完全不認識中原人,就算想投誠也無地可投。


    何況就八百人,能幹什麽?


    直到大周北上攻取寧州的時候,姚內斌收到了羅幼度的書信。


    對於羅幼度信中的招攬以及內附的條件,姚內斌無比心動,也沒有任何的質疑。


    人的名,樹的影。


    相比道德淪喪的亂世,殺人如草芥的武夫。


    羅幼度的“另類”是人盡皆知的。


    他大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對於投降兵士也極為優待。


    甚至於在淮河水上擊破南唐水軍之後,上演了一出大周水軍與南唐的敗卒一起救人的情況,成為美談。


    以個人的信譽而言,中原羅幼度在姚內斌的眼中,僅次於一言九鼎的皇帝郭榮。


    姚內斌當時沒有任何遲疑,打算直接率部倒戈,將瓦橋關雙手奉上。


    隻是對方另有算計,並沒有同意,而是希望他作為內應,在看到三團狼煙的時候倒戈一擊,算他大功。


    姚內斌並未拒絕,富貴險中求,契丹如此待他,收點利息,報效新主亦是理所應當的。


    “將‘姚’字大旗高高舉起來!”


    姚內斌抽出了自己的寶劍,看著城下的雄兵,高呼道:“殺殺殺!”


    蕭隗因看著熱血上頭的姚內斌,讚歎了一句:“真壯士也!”


    他也讓人將自己的旌旗高高舉起,來到城頭,用更響亮的聲音怒喝道:“殺!!!”


    遠處羅幼度眯眼看著左右高掛的旌旗,叫來了康家父子,對他們說道:“右邊姚字旌旗做做樣子,左邊給我玩往死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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