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父親那日出門去往天機宮之後,已過去一月有餘,按理說算算日子,不出意外的話這幾日就能回來。


    但偏偏遲遲得不到音訊,這令一直在家盼望他歸來的母親葉清湄很是苦惱。


    父親離家那麽長時間,她剛出月子還要照顧一稚兒,一個剛出生嗷嗷待哺的嬰兒,屬實有點力不從心了。


    她本就身子骨弱,幹不得重一點的農活,往日隻能做些針織活,編些竹籃,喂雞喂鴨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而如今丈夫不在,她織的那些物件,還有編的竹籃也沒有辦法帶去鎮上賣,家中雖有些糧食,不過淨是些粗糧,大人吃可以墊墊肚子,不過卻不適合小孩子吃。


    她也試過自己把那些東西帶去村裏去交換些糧食,不過成效甚微,都是些普普通通農家人,平常粗麻戴衣,她編的那些小物件他們也用不上。


    許是知曉她家丈夫為了小兒離家至今未歸,看她母子三人可憐,村中人時而周濟她們一番。


    眼看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又過了兩月,即將邁入立秋時節時,終於等來了丈夫顏律己歸來。


    院裏的大榕樹已然黃了葉,秋風掃過,飄飄然落了一地枯葉,原本在上麵停駐的鳥兒也飛離遠去,獨留一空落落的窩,在秋風中飄零欲散。


    而這次離家,顏律己不僅是自己回來,還帶了個人。


    當葉清湄懷中抱著的小嬰兒顏宿此時正眨巴著大眼睛細細打量她這個便宜爹。


    樣貌端正,正是那種老實本分的形象,身材高大健碩,長相是那種剛毅,卻不顯木訥的那種,還有一雙不甚明顯的桃花眼。


    同姐姐顏蕁的那雙波光粼粼的桃花眼如出一轍。


    姐姐顏蕁的樣貌更多的遺傳了母親,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這人顏宿也不禁幻想自己長大後是不是也能這麽好看。


    打量了一眼她這個爹,顏宿得出了個結論,神經大條,看起來是個腦子一根筋的主兒。


    再一轉移視線,顏宿正正好對上了一雙溫柔入水的眼睛,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


    顏宿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這人看著樣貌不俗,端著一副溫潤如玉的君子相,很好相處的樣子,但她就是感覺到後背一陣陰寒。


    不敢再繼續打量下去,顏宿假裝困了眨了眨眼,就把頭側向裏邊睡了過去。


    來到這也有了一段時間,對於如今這個機靈可愛的顏蕁,顏宿起初還有點不敢相信,甚至有點惶恐,而她每天對她一口一個小寶,笑著給她講故事,唱歌,逗她玩,也漸漸撫平了她內心的不安和害怕。


    雖然現在也有點難以接受自己崇拜害怕冷漠無情的母親“顏蕁”,變成如今這個一口一個甜甜地喊著“小寶”的活潑可愛的小女孩“顏蕁”。


    她很難將這兩人聯係在一起,也很難心無芥蒂地喊她姐姐。


    之後,當顏宿再次醒來時已是天黑,一家人為顏律己的回來而高興,雖然她娘親葉清湄對他不管不顧拋下她們母女了無音訊那麽多天有點埋怨,不過事關女兒的前途命運,她還是原諒了他這次,也很是好奇,仙師同他說了些什麽。


    那是顏宿還處於昏睡狀態,仙師與他父親顏律己所說的話顏宿是一概不知,自晚那之後他們也未再說過此事。


    顏宿隻知道她醒來後,父親顏律己給她起了個大名,以往村中孩童的名字都是一周歲之後找村中的教書先生取的,他是這塊地方為數不多,識字的人,所以大多數小孩父母給取的都是賤名或者小名,本來打算顏宿也是這樣取名的,沒想到如今仙師直接賦予她名字,這讓他們夫妻二人很是激動。


    本來顏宿也很好奇那位神秘的仙師給她取的是個什麽名字,沒想到那仙師取的名字同她的一樣,不過不是顏宿(su)而是顏宿(xiu)。


    “那位仙師說了,宿,取星宿之意,既然這孩子的出生偏移了命定軌道,她的命運未知,前途渺茫,既之前生,不知後世,未來的路要她自己開創,不做日,不做月,開拓一片屬於她自己的包含著日月星辰的天地”


    一字一句,落在她耳邊,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一朦朧的人影,端坐在她麵前,明明近在咫尺,卻似相隔萬裏,他端坐在她麵前,她抬頭卻看不清樣貌,望不到臉,那一刻她渺小的如他衣袖下的一粒塵埃。


    “以星宿之名,賦予你新生意義,你是命定之人,前途必危機重重,萬般磨難,注定不能順遂一生。”


    “為了你心中的答案,追尋你所要的真理,創己之道,悟己之義!”


    下一秒一陣刺目的白光炸然一般出現,顏宿下意識閉眼,下一秒睜開眼,回過神來發現她已經躺回了搖籃,周圍父母已經入睡,顏宿卻沉浸在剛才那個畫麵,久久不能回神。


    命定……之人嗎?


    顏宿心裏默默念著這四個字,重量沉重地她快喘不上氣。


    再次醒來,是被一陣尖叫聲吵醒,一睜眼顏宿就發現自己被人抱在懷裏在火海中奔跑,周圍到處是倒塌的土房子,天空布滿了黑沉沉的烏鴉,遮蔽了天日,遠處是她的家,那棵快要被燒沒的大榕樹她一眼就認出。


    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那群烏黑的烏鴉從她家穿梭而過,原本烈火纏繞仍舊佇立的房屋,樹,全部化為粉礫堆積在地。


    顏宿看到這切切實實的一幕,頓時瞳孔驟縮,臉色蒼白,她不敢相信隻是睡了一覺,再睜眼這猶如地獄一般的地方還是前一天那貧窮落後卻也生活安穩的顏家村嗎?


    此時地她正被母親緊緊抱在懷裏,隔著包裹著她的繈褓,她都能清楚感知到母親的戰栗,因為極具的恐懼而渾身發抖。


    而她的父親抱著她的姐姐一邊護著母親逃跑,一邊為她驅趕那些烏鴉。


    他驅趕用的小臂粗的木棍,剛一觸碰到那烏鴉,就被侵蝕,碰到的那塊直接腐爛,掉落。


    耳邊不斷傳來痛苦的哀嚎,孩童的啼哭,大人的怒吼。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顏宿眼睜睜看著一個有點眼熟的婦女,被幾隻烏鴉追到,下一秒,她還來不及叫喊救命,一群烏鴉蜂擁而上,將她包裹,聲音戛然而止,烏鴉離去時,婦女憑空消失,而地上多了一小堆灰白色的粉礫。


    眾人崩潰的呐喊,母親劇烈跳動的心髒聲,都不斷衝擊著她。


    “砰!”“砰!”“砰!”


    一陣炸裂聲突的響起,伴隨著炸裂聲的響起,天空乍然明亮了一塊,稀裏嘩啦落了一地烏鴉,那些烏鴉剛一落地就化為黑煙消散。


    還不等顏宿看清怎麽一回事,突然耳邊一道怒吼聲響起,像是拚勁全力喊出的一句。


    下一秒,顏宿眼前一亮,身體也處於一種失重的狀態,像是意識到什麽,一股莫名的絕望湧上心頭,她掙紮著哇哇大哭,隨之落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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