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咽得太快,有被嗆到。


    鶴見述強撐著不抬頭,憑記憶判斷著牛奶杯的位置,伸手摸索著,卻幾下都碰到空氣。


    鶴見述:“……”可惡!


    很輕的笑聲似乎從對麵傳來,稍縱即逝,鶴見述還沒聽清,就停下了。


    他的指節突然觸碰到了杯子的邊緣,鶴見述一喜,飛快端起連灌幾口。


    活過來了。


    “慢點,別急。”安室透溫和地叮囑道。


    “哦。”鶴見述格外老實。


    安室透很體貼,在搞清楚“zero”的昵稱隻是鶴見述一時興起後,再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對少年突如其來的害羞適時裝瞎,權當沒看見。


    被他的冷靜影響,鶴見述也慢慢平靜下來。


    他幾口吞下手裏剩下的三明治,接過安室透遞來的紙巾擦了擦嘴。


    “zero,謝謝你。”


    安室透溫聲道:“阿鶴,換一個稱呼吧。”


    被拒絕了!


    鶴見述大受打擊,淚眼汪汪:“z……安室先生,不喜歡我嗎?”


    安室透:……


    “你在亂想什麽?我沒有不喜歡這個昵稱的意思,隻是不太習慣罷了。”


    金發男人的笑容不變,眉眼彎彎,嗓音溫和有磁性,刻意把“昵稱”一詞咬得重了些。


    鶴見述是隻顏控貓貓,被迷得七葷八素,找不著北。聞言,迷糊問道:“那我叫你什麽呢?還是安室先生麽。”


    安室透思索一會兒,說:“直接喊名字就好。”


    鶴見述點點頭:“透哥。”


    安室透沒有兄弟,是家中的獨生子。這是他第一次被冠上“尼桑”的稱呼,還挺新鮮。


    他探身越過桌麵,揉了揉少年的發,笑著應下了:“嗯。”


    如果能有阿鶴這麽可愛的弟弟,感覺也不錯。不過……為了阿鶴的安全,也為了臥底任務不會橫生枝節,在替阿鶴找到合適的去處後,兩人就不要再見麵了。


    阿鶴,應該在陽光下快樂地歡笑,永遠不要和黑暗有半點牽扯。


    *


    鶴見述並不知道安室透打著推開他的主意,在用完早餐後,就被安室透帶回酒店。


    安室透在他住的房間隔壁,給鶴見述新開了一間房。


    “你先去洗漱,然後睡一覺,髒衣服換下來放著別動……記得把頭發吹幹再睡。”安室透塞給鶴見述一件酒店內自備的浴袍,不放心地問:“知道怎麽吹幹頭發吧?吹風機會用嗎。”


    黑發少年小雞啄米式點頭。


    會用,但是好吵,不想用。他可以拿毛巾擦一擦,然後甩幹!


    安室透放心了:“我就在隔壁,有事直接過來敲門。”


    金發男人的麵上帶著幾分疲憊,折騰許久,一旦精神鬆懈下來,困倦就湧了上來。


    多少也要睡一會兒養養神。


    “好。”


    鶴見述忍不住推著安室透的背,把他推回隔壁,催促道:“透哥很累了,我可以不用睡覺的,你不行。所以快去睡覺,快快快——”


    安室透踉踉蹌蹌地被推著走,哭笑不得:“阿鶴,你說反了吧?我是大人,不睡覺也撐得住,是你要好好休息才對。”


    “你是人類,你要睡覺!”


    這話說的。


    “難道你不是?”安室透反問。


    鶴見述:!!


    馬甲!非人類的馬甲不能掉!


    鶴見述昂首挺胸,鄭重強調:“我當然是人類。”語畢,他仍嫌不足,補充道:“才不是怪物。”


    [怪物]


    安室透的眼神微斂。


    在童年時期,他曾因酷似混血兒的外表被其他小孩排擠和欺負,那些人指著他的金色頭發和深色皮膚嘲笑他是個“怪物”。


    阿鶴會欲蓋彌彰地補充這一句話,再加上他先前的表現,大概也被同齡人欺淩過。


    安室透在酒店房間的玄關處停下腳步,房門在他們身後自動合攏。


    鶴見述又推了兩下,推不動,疑惑道:“透哥?”


    金發男人轉過身,握住少年的肩,半俯下身子,認真地看著少年:“阿鶴,睜開眼看看我。”


    鶴見述嚇了一跳,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不行!”


    萬一沒收住,透哥瘋了可怎麽辦。不對,會提出這個要求的透哥根本就不正常吧!


    果然是太累了。


    人類原來是這麽脆弱的生物。


    鶴見述擔憂地用手掌貼貼安室透的臉頰:“透哥,你是不是生病了?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快點去睡覺!”


    “我好得很。”安室透氣樂了,沒好氣道:“你關心關心自己吧。”


    鶴見貓貓疑惑:“我也很好呀。”


    安室透語塞:“……”


    “算了。”


    安室透放棄了,心病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這點他再清楚不過。


    但有一點,是必須說清的。


    “阿鶴,我不會嫌棄、也不會覺得你的眼睛很奇怪。相反,我很喜歡你的眼睛。”


    安室透強調道,“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沒必要委屈自己,知道嗎?”


    無論是膚色還是眼睛顏色,都不是能自己決定的,更無需為此介懷。


    安室透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自暴自棄的小孩子了,他淋過雨受過苦,現在想把另一個小孩從風雨中拉出來,帶到陽光下。


    但他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通,笨蛋小貓卻隻聽進去了一句話。


    ——透哥說他喜歡我。


    金眸是他的一部分。


    所以喜歡他的眼睛就等於喜歡他。


    沒毛病!


    鶴見述的邏輯完美自洽,內心如煙花炸開,快樂到就差原地起飛。


    嗚嗚,太好了,“零”的稱呼被拒絕時,還以為被透哥討厭了。


    安室透:“……阿鶴,我剛剛說什麽,你有沒有在聽?”


    鶴見述連忙回神:“嗯嗯,有聽的!”


    他仰頭笑得乖巧,無意識地撒嬌:“透哥說喜歡我,我聽到了。”


    安室透:“……”


    安室透:“…………”


    安室透不得不把少年從自己懷裏“撕”開,二度打量起他。


    定格在身上的視線格外陌生,鶴見述不由縮了縮肩膀。


    這是怎麽了?


    黏人貓貓下意識想要撲過去,扒拉著安室透的手臂,最好是能夠萌混過關。


    可惜,行動軌跡被安室透提前預判。


    “停,”安室透抬了抬下巴,“站好。”


    鶴見述不情不願地立在原地。


    安室透摸不清少年的想法,但他知道,笨蛋都隻有一根筋,幹脆直接問出口:“阿鶴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鶴見述:?


    “知道呀。”鶴見述歪歪頭:“我喜歡透哥,透哥也喜歡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我有很多朋友,但是我最喜歡透哥!”


    安室透心下微鬆,聽上去不像是那種意思。


    也對,阿鶴還小。


    幼崽的喜歡都很單純,是他想太多了。


    安室透在心裏再度唾棄自己一番,隨口說道:“我還沒見過阿鶴的朋友。”


    奇怪的緊張氣氛一下就散開了,黑發少年的肩膀不知不覺地放鬆塌下。


    鶴見述:“你見過的呀。”


    安室透:“嗯?”


    鶴見述扳著手指數:“小橘、小咪、小黑小白……”


    安室透:……都是貓麽。


    “我還有很多你沒見過的朋友,我們也互相喜歡。但是透哥,你放心,我會最喜歡你的!”鶴見述握拳,堅定發誓。


    安室透失笑。


    “是,是。”金發男人拉開房間的門,頷首:“快回房休息吧。”


    鶴見述“哦”了一聲,噠噠噠地跑回去,刷卡進房。


    他哼著歌洗漱完,半個多小時後,出現在房裏的又是一隻幹淨小貓。


    頭發還有點潮濕,需要時間讓它自然幹。


    不想讓自己的濕潤的發尾弄濕枕頭和被子,鶴見述沒有立刻躺進床鋪裏,而是化身好奇寶寶,繞著房間轉了一圈又一圈。


    每一樣東西都被他拿起來仔細端詳,還會好奇地“戳一戳”,末了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


    拉開窗簾,能透過落地窗看見一輪紅日懸於晴空之中,湛藍的天空下方是逐漸蘇醒的橫濱市。


    再遠眺,可以看見五棟高聳入雲的黑色大廈。


    鶴見述已經知道那是港口mafia的所在地,他撇了撇嘴,唰地把窗簾合上,不願再看。


    頭發已經幹了,鶴見述飛快撲向一看就很軟的床鋪,胡亂蹬飛拖鞋,興奮地撲在白色的床單裏左滾右滾。


    差點把自己卷進被子裏出不來,掙紮了半天,才把被子踢開。


    房間裏還有一台電視,就擺在不遠處的電視櫃上。距地麵高度不高,屏幕很大,足以讓鶴見述輕鬆地開[門]爬進爬出。


    萬一發生什麽意外,從床上一躍而起衝進[門]內,速度夠快的話,連一分鍾都不用。


    枕著的枕頭是軟的,蓬鬆的被子也是軟的,床頭插著香薰,散發著淡淡香氣。


    整個房間都讓貓十分安心。


    安排給他的房間與安室透的隻有一牆之隔,床正好貼著那堵牆,鶴見述趴在床頭,盯著牆看了幾分鍾,莫名其妙地伸手摸了摸雪白的牆麵。


    “zero,祝你有個好夢。”鶴見述垂下金眸,輕聲道。


    盡管被安室透拒絕,在無人處對他施加言靈祝福時,鶴見述還是選擇了這個稱呼。


    安室透可以是很多人的透哥,但隻是他一個人的‘zero’。


    是獨一無二的稱呼,帶著鶴見述的印記。


    脫口而出“zero”之時,一股滿足和喜悅的情緒順著心尖蔓延而上,要占據鶴見述的心房。


    但笨貓貓搞不懂這股情緒來源何處,也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


    他心滿意足地躺在床鋪中央,眼皮逐漸沉重。


    鶴見述不需要睡眠,睡覺於他而言要麽是恢複體力和精神的方式,要麽是太無聊,不得不靠休眠來度過漫長光陰。


    來人類世界這麽久,鶴見述第一次發現,睡覺也是可以很舒服的。


    他閉著眼,慢慢沉入甜美的夢鄉。


    *


    港口mafia的首領辦公室。


    帶著曆史韻味的厚重大門在麵前緩緩敞開,裏麵傳來一些會讓人忍不住報警的聲音。


    “愛麗絲醬,最後一次。真的,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條裙子了,拜托~”


    “我不!林太郎是大騙子,我才不信你!”


    “愛麗絲醬——”


    芥川龍之介習以為常,麵色十分平靜,邁步走入,在暗紅色的地毯上站定,大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


    “首領。”


    芥川龍之介垂下眼眸,不抬頭多看半分。他利落地跪地行禮:“非常抱歉,我沒能完成任務。”


    裏麵的人似乎這才注意到芥川龍之介的到來,不過眨眼功夫,氣氛陡然一變,森鷗外嚴肅地坐在寬大的高背椅上,沉著嗓音問:“匯報你的任務。”


    “是。”


    芥川龍之介起身,將昨夜的抓捕過程一一匯報。


    聽到“羅生門不受控製,反過來襲擊我”時,森鷗外才打斷道:“他能操縱你的異能力?”


    芥川:“是。”


    “真難辦啊……這位小先生未免也太會躲了,一點蹤跡都沒有。”森鷗外歎息,“每次有點線索,結果都是撲了個空。”


    芥川:“這次失手是在下的責任,在下一定會把他抓住,讓他知道冒犯港口mafia的代價!”


    森鷗外笑眯眯地,話語中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懾:“芥川君,我強調過很多次,遇到那位小先生,把他請來港口mafia。”


    打個半死拖回來,難道不是請的一種嗎?


    但芥川不敢反駁,低頭應是。


    森鷗外:……一看就知道你沒懂。


    森鷗外不得不說的直白一點:“不要輕易跟他起衝突,港口mafia需要這種人才。”


    芥川用惡狠狠地語氣應道:“是,首領,在下知曉了!”


    森鷗外:“……你下去吧。”


    原本還想讓芥川帶句話給那位小先生,現在看來,這個工作還是交給別人吧。


    誰知道芥川會把話帶成什麽樣。


    芥川龍之介再度行禮,轉身剛邁出一步,卻被不知從哪兒冒出的洋裙絆了一下。


    他踉蹌幾步,剛穩住,又一腳踩滑,險些摔倒。芥川憑借絕妙的身法和熟練的戰鬥技巧,腳步交錯間,愣是站穩了!


    感覺看了一場街舞表演的森鷗外:“……”


    芥川龍之介回頭,用凶惡的表情對森鷗外說:“在下失禮了。”


    森鷗外的假笑麵具非常完美:“沒關係,芥川君,走路要小心啊。”


    “是!”


    芥川龍之介謹慎地往左挪了幾步,才大步往外走。


    愛麗絲倏地伸手意圖阻攔,喊道:“等一……”


    “砰!”


    芥川龍之介還是沒能站穩,輸給了藏得極深的一塊香蕉皮。


    愛麗絲縮回手,弱弱道:“那個是我準備整蠱林太郎的道具。”


    芥川龍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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