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先生,這個好美味!”


    鶴見述兩眼放光,埋首於餐盤,一勺接著一勺,根本不肯停下。


    “喂喂,阿鶴,你這樣是會嗆到的啊。”


    安室透不得不強行打斷他,揪著少年的後衣領把人提起來,把一杯溫水塞進他的手心。


    “速度放慢一點,你太久沒吃飯,突然暴飲暴食也不好。”


    鶴見述捏著勺子,手腳撲騰幾下,“唔唔”地示意自己知道了。


    安室透這才鬆開手。


    鶴見述在男人的目光下被迫放下勺子,捧著水杯抿了一口水,強壓興奮問道:“安室先生,這是什麽啊?”


    “……隻是最普通的蛋包飯。”安室透覺得很奇怪,問:“你沒有見過嗎?”


    鶴見述無辜搖頭。


    安室透微微皺眉,不解。


    不應該啊,蛋包飯在日本很常見,即便家裏的長輩不擅長廚藝,外邊十家餐館起碼有一半以上會提供這道簡餐。


    難道阿鶴不常在外用餐?可即便沒吃過,也該聽過才對……


    鶴見述並不知道安室透的糾結,他安靜了幾分鍾,還是按捺不住對美食的渴望,主動問:“安室先生,我可以繼續了嗎?”


    安室透一愣,連忙:“當然,小心別嗆到。”


    黑發少年應了一聲,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麵前的蛋包飯上,仿佛那不是一道普通餐館做出的普通簡餐,而是米其林大廚製作的精品菜肴。


    安室透總覺得少年的行為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但細究,又察覺不出什麽不妥。


    萬一阿鶴就是很喜歡蛋包飯呢。麵對最喜愛的食物,一時失態也沒什麽。


    “安室先生為什麽一直看著我吃,你不用進食嗎?”鶴見述從人類的美食中勉強停下,關心身旁的金發男人。


    ‘進食’這個詞帶著一股野性,安室透挑了挑眉,下巴點了點桌上的咖啡杯:“我不餓,我有它就足夠了。”


    “那又是什麽?”


    “咖啡。”


    是沒嚐過的新品!


    鶴見述用星星眼看向安室透,滿是期待:“我想試試!”


    安室透啞然失笑,反正也還沒喝過,就拿了一個空杯子,分了一點出來。


    倒進小杯子的咖啡液很少,隻淺淺蓋住了杯底,他直覺阿鶴不會喜歡咖啡的。


    黑發少年湊近杯口,像一隻野獸嗅聞食物是否新鮮可口一樣,鼻尖微動,輕輕嗅了嗅。


    咖啡聞起來很是醇香,少年的眼神中滿是期待。這點期待在舌尖觸碰到液體的下一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苦——”鶴見述戰術後仰,一臉警惕地盯著杯子,仿佛裏麵裝著一個定時炸.彈。


    “哈哈哈哈……”


    安室透頓時笑出了聲。


    果然不出他所料,阿鶴是不可能喜歡咖啡的。


    愛憎都明晃晃地表露在臉上,天真爛漫的性格……


    雖然阿鶴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成年了,但還是個孩子啊。


    “喝不下就算了,我幫你點一杯牛奶吧。”安室透安慰道,伸手要拿走小杯子。


    “不、不行。”


    鶴見述撲過去,整個人半壓在安室透的手臂上,可憐兮兮又堅定無比地說:“我要喝完它!”


    被突然撲過來,安室透的手臂肌肉緊繃了一瞬,修長的手指動了動。


    哪怕心神再放鬆,長期處於生死一線的臥底生涯還是給他留下許多無法磨滅的印記。


    比如被人突然靠近後,反手把人扔出去的條件反射。


    安室透的反應很快,在鶴見述察覺到他走神之前,便先勾起一個溫和的笑:“不喜歡為什麽還要喝呢?”


    接著不動聲色地鬆開掌心的小杯子,任由少年“搶走”它。


    鶴見述對此的回答是:“不能浪費食物。”


    聞言,安室透投去驚訝的眼神。他以為阿鶴這樣孩子氣的人,不會有這種觀念。


    放在以前,鶴見述當然不可能有避免浪費的觀念。


    他在公園裏待了幾天,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其中便有一對母子。母親揪著孩子的耳朵,邊走邊叨念:“再隨便浪費食物,我就讓你餓上幾餐!聽見沒!”


    孩子:“聽見了,挑食就會沒飯吃……嗚嗚。”


    鶴見述不懂,但小孩哭得很大聲,所以他記住了:


    人類進食,不論喜不喜歡,都不能浪費。


    不然就會再也吃不上飯,還會被其他人類討厭。


    安室先生不曾對他說出惡語,也不曾以暴力對待他,會溫和地與他交談,教他關於人類的事,他還吃上了做人以來的第一頓蛋包飯。


    鶴見述很喜歡安室先生,既不想被討厭,也不想再也沒飯吃。


    所以他再怎麽後悔,也一口悶下了自己親口要來的咖啡。


    也隻有一口,安室透倒出的量真的不多。


    可以說是完美預判了。


    這樣朝氣蓬勃的少年,正是這個國家的未來啊。


    安室透的眉眼柔和,笑著鼓勵道:“阿鶴是勇敢的好孩子。”


    鶴見述提醒:“我已經成年了哦,不是孩子了。”


    安室透應得很不走心:“嗯嗯,你說得對。”他向服務員要來一杯牛奶,放到少年麵前,“喝牛奶才能長高。”


    鶴見述果斷接過,開始噸噸噸喝奶。


    安室透端著自己的咖啡坐在少年身旁,不加奶的黑咖啡很苦,阿鶴不喜歡也很正常。


    不止是阿鶴,很多人其實也不能接受不加奶的黑咖啡。


    他平時的咖啡是會加牛奶的,隻是今晚或許會有工作……


    正想著,放在兜裏的手機便“嗡嗡”震動幾下。


    安室透用餘光瞥了一眼埋頭幹飯的少年,往後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隻手從兜裏拿出手機。


    是組織的人發來短信。


    黑衣組織在橫濱發展的下線,短信詢問他交易的時間和地點。


    安室透輕鬆愉悅的心情瞬間又沉重起來。


    隻要想到組織代表的血腥和黑暗,安室透便感到無比厭惡和痛恨。


    還有那一日,於天台上響起的槍聲和男人心口流出的血液……


    或許是剛剛的心情太好,轉瞬卻被拖回冰冷的現實。


    某種情緒在瞬間卷席而來,又被安室透熟練壓下。他總是冷靜而克製的。


    這點細微的情緒轉變,本不該被任何人捕捉到。


    但鶴見述卻倏地停下用餐,抬首左右茫然地看了看,最後定格在安室透的臉上。


    “安室先生,不開心嗎?”鶴見述問。


    金發男人微微一怔,隨之勾出一抹笑,眼神詫異:“沒有啊。”他笑著打趣:“阿鶴難道還在記那杯咖啡的仇?這可是你自己要喝完的。”


    鶴見述嘟嘟囔囔地轉回頭:“我才不會記仇。”


    安室透:“你家在哪裏?我陪你喂完貓之後,就送你回去。離家出走可不好,家裏人會擔心的。”


    鶴見述心想要他回那個關了他十幾年的異能特務科,不如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


    但他沒有說出口,而是哼哼唧唧地裝聽不見。


    安室透沒放在心上,等鶴見述用完餐便去結賬。


    他帶著鶴見述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袋貓糧,和幾根貓貓能吃的火腿腸。期間又對鶴見述的常識之少而感到震驚。


    鶴見述總是對貨架上的商品一知半解,他就算知道那是什麽,也不了解功效,像是從未用過那些商品。


    但安室透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黑發少年一舉一動中流露出的天真和不諳世事,並不是裝出來的。他很純粹,心裏在想什麽都表露在臉上,像安室透這種識人老手,一眼就能把他看透。


    少年身上剪裁、布料皆為上乘的白袍,再加上純良的性格和良好的教養,絕非一般人。


    比起“在底層苦苦掙紮,因沒錢而從未進過便利店”,安室透更相信這是一個被從小富養長大的小少爺。


    白色馬自達停在橫濱公園,鶴見述無師自通,飛快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他探身接過金發男人遞給他的紙袋,抱在懷裏,噠噠噠地往公園裏跑。


    安室透則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不知道那隻三花貓還在不在公園。


    “貓貓!咪咪——”鶴見述邊走,便對著草叢呼喚著:“我給你帶了貓糧哦。”


    他抖了抖貓糧袋子,袋子發出嘩嘩聲響,沒把三花貓引來,反倒引來了一群野貓。


    橫濱公園是大家遛狗逗貓的常駐區域,偶爾也會有人在角落倒一點貓糧狗糧。


    鶴見述找到那塊區域,開始喂野貓,然後墊著腳朝遠處張望,希望能看到三花貓的蹤影。


    安室透看一眼他手裏的貓糧袋和一根火腿腸,貓糧沒倒完很正常,火腿腸留著做什麽。


    “那隻三花貓可能已經跑去其他地方了,你的火腿腸不用留著。”他提醒道。


    鶴見述:“嗯?我沒有把火腿腸留給小咪啊。”


    眨眼間,他就給那隻三花貓取好了名字。


    安室透:“那這根火腿腸……”


    “我是要留給自己的!”鶴見述言簡意賅地解釋道,“火腿腸,我也想吃。”


    安室透:“……”


    他失笑:“你怎麽跟貓搶零食。”


    “上麵又沒寫人類不能吃。”


    鶴見述說完,一驚,連忙求證:“人類能吃火腿腸的,對吧?”


    “當然可以。”


    安室透看了眼時間,說:“阿鶴,你的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鶴見述不出聲。


    安室透無奈:“你該不會不記得地址吧?”


    ……鶴見述確實不知道。


    他連橫濱市的街道名稱都沒有記全,怎麽可能背的出特務科總部的地址。


    更何況,異能特務科絕不是鶴見述的家!


    這輩子也不可能。


    特務科已經被他拉黑了!


    哦,還有那什麽港口mafia,也在他的黑名單之中。


    不過可以勉強讓港口mafia排第二,黑名單榜首必須是異能特務科!


    安室透第一次見識到了少年的小脾氣,無論是正著問還是反著問,鶴見述愣是一聲不吭。


    用行動表達了打死也不願配合的意願。


    “好吧,既然如此,現在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安室透歎了口氣。


    鶴見述疑惑地歪了歪頭。


    ……


    十五分鍾後。


    在距離橫濱公園最近的一家警署,鶴見述呆滯地被“強行”摁坐在椅子上,一名笑容親切的女警正彎著腰詢問他:“小朋友,你的爸爸媽媽叫什麽名字啊?記不記得他們的電話號碼呢?”


    不遠處,安室透正在向警察交代鶴見述的情況。


    “……對,他不肯回家,在公園流浪了兩、三天。我也是今天才認識他的,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請你們幫忙找到他的家裏人,送他回家。”


    “請你們記得好好教育他的父母。家長是怎麽做的,一點都不負責任!”


    “阿鶴怕生,還有點叛逆,辛苦你們多照顧他了。”


    警官連忙回道:“哪裏話!為市民服務,是我們的本職工作。”


    安室透頷首,覺得沒什麽好交代的了,便走到黑發少年跟前。


    鶴見述茫茫然抬頭看他。


    少年依舊半眯著眼,直到離開,初見時一眼驚豔的金色眼眸直至分別,也沒有再看見第二次。即便如此,安室透也能猜到,此刻少年眼裏必然滿是不可置信。


    安室透唇角微微上揚,手掌放在少年的發頂,微微用力揉了揉。


    “我還有工作,就先走了。阿鶴要聽話,早點回家哦。”


    說完,他便瀟灑地揮揮手,推開警署的門大步離去了。


    “安室先生!!”鶴見述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要追出去,卻被女警眼疾手快攔下。


    女警哄他:“以後還有機會見到安室先生的,別急別急。”


    鶴見述:“可是……”


    女警:“嗯?”


    鶴見述:“可是他今天請我吃飯、送我貓糧讓我喂貓,花了好多錢,我還沒有說過謝謝。”


    “受了恩惠,就要說‘謝謝’。這不是人類的處事法則之一嗎?”


    鶴見述莫名有些失落:“我還沒道謝,他怎麽能丟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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