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緒章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簡直不想搭理他。


    孟硯青以眼神安撫,算了算了,親兒子。


    這時候,新聞聯播上正在播放改革開放的舉措等等,孟硯青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於是幹脆和陸亭笈說起如今的種種經濟改革,以及後麵可能的原因。


    陸亭笈自然覺得很好,他喜歡聽母親給他講!


    這時候,新聞聯播結束了,陸緒章起身,親自為這母子兩個各自倒了一杯水。


    陸亭笈忙起身:“父親,我來吧。”


    陸緒章隨手遞給兒子,之後很隨意地坐在了孟硯青身邊,那沙發坐一個人寬鬆,坐兩個人非常勉強,不過他就這麽坐了。


    至於兒子,想再挪過來?休想。


    孟硯青隻覺得陸緒章好笑至極,不過也懶得說什麽,她拿了柚子剝開,然後掰下來一瓣給陸亭笈:“亭笈嚐嚐柚子,新鮮的,才送到的。”


    陸亭笈笑道:“嗯。”


    陸緒章見此,也拿了一瓣柚子,把上麵的絲絡都給剝幹淨了,才遞給孟硯青。


    孟硯青抿唇笑了:“謝謝。”


    陸緒章:“不用客氣。”


    陸亭笈正吃著柚子,他看看自己吃著的柚子,上麵尚且殘留著白色經絡,而母親的那個卻是幹幹淨淨……


    他聳眉,還是繼續吃了。


    這時候陸緒章已經又拿起另一瓣來,慢條斯理地剝著,剝著的時候,他突然對兒子道:“亭笈,過年期間你有什麽打算?”


    陸亭笈疑惑:“過年打算?”


    陸緒章:“我想著,今年我估計沒什麽時間,我得多陪著你母親,你母親這生意你也知道的,離不開人,我也想多為她盡一份心,我既然要為你母親做事,家裏你就多承擔,陪著你祖父四處走走吧。”


    陸家到底是交往廣,過年時候該走動的都得走動,他因為單位的種種,自然挪不開身,都是晚輩走動。


    老爺子輩分雖然高,大多都是來拜訪他的,但是總也有幾位德高望重輩分高年紀大的,老爺子自己需要過去探探的,這個時候總該有幾個晚輩跟著,陸亭笈就很適合充那個人頭。


    孟硯青聽著,讚同:“對,亭笈,你長大了,確實應該多承擔了。”


    陸亭笈便有些委屈:“我以為我過年時候和你們一起過呢!”


    陸緒章:“過年那天,我們一家三口過,但是過年後的拜年,你就不用跟著我們了。”


    陸亭笈眉毛打結,他看了陸緒章好半晌,最後看向孟硯青。


    他終於恍悟了:“母親,我覺得父親說了這麽多,他就是想把我趕出去吧,你們想享受你們的二人世界。”


    話既然說到這裏了,陸緒章也直接挑明了:“對,我最近很忙,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大過年的我們可以聚在一起,你聽說過一句話吧,叫做小別勝新婚。”


    孟硯青:“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反正自己親兒子嘛。”


    陸緒章:“不過你一個半大小夥子,整天夾在我們中間,這算什麽?你不覺得自己很礙眼嗎?我們需要二人世界。”


    陸亭笈一時無言以對,他回想起他之前聽到的鋼琴聲,敢情這兩位本來要在家裏搞浪漫,結果被他撞破了。


    他深吸口氣:“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走,你們慢慢來,你們可以繼續!”


    說完起身就走!走得特別快!


    待到兒子出去,孟硯青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得肚子疼。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最後趴在陸緒章肩頭:“有你這樣的嗎,你就這麽欺負人,人家還是個孩子!”


    陸緒章修長的手輕撫著她的背,為她順著氣:“他活該。”


    孟硯青在他懷裏笑得想打滾:“我兒子太可憐了!”


    陸緒章摟著她,啄吻她的額,溫聲笑道:“我覺得你的丈夫更可憐。”


    *


    這文化廟會期間,紅蓮商場的客流量就沒斷過,三十萬門票下去,三十張活廣告,孟硯青的大巴車就這麽在文化廟會拉客,一波波地往自己百貨大樓拉。


    這裏麵當然不乏一些人是做個捎車順便回家的,或者就是想過去看看喝口茶湊個熱鬧的,但是不求大家都是來買的,隻要有一部分出手買貨,那就足夠了。


    況且也有一部分客人,是擠不上大巴車,自己坐著電車跑過來紅蓮買貨的。


    其實到了臘月二十八那天,紅蓮黃金的名聲已經不脛而走,大家都在熱議,加上北京電視台的廣告更是如火如荼,他們的大巴車都已經人滿為患了,不少人的行程打算就是先去逛文化廟會,後去紅蓮商場逛逛街買黃金。


    羅戰鬆到了這個時候,總算反應過來,緊急找大巴車,奈何大過年的,實在不好找,最後總算找到一輛,擺在那裏,也想拉客人。


    誰知道孟硯青早就料到這一招了,她派了一個老大爺在那裏舉著牌子喊:“紅蓮黃金大巴車在這裏,大家認準紅蓮黃金,千萬別上錯車,賊船不要上!”


    這句話一出,羅戰鬆那邊的人氣得夠嗆:“你們說誰賊船呢?”


    老大爺一臉懵,背著手:“我也沒說你們哪,怎麽,你不服氣?”


    一時差點打起來,大家趕緊勸架,人群中就有人說羅戰鬆他們是“亂拉人”,誰知道那邊怎麽樣呢,反正還是上紅蓮的大巴車。


    那人捏著手中的門票:“九五折呢,門票上都印了!”


    羅戰鬆看著這情景,臉都是黑的!


    什麽見識呢,九五折就給你哄住了,八十年代的人果然就是沒腦子!


    孟硯青其實早就提防著這羅戰鬆搶客人,自然是防範著的,反正他出什麽招,她就拆,總歸是要把他打死的!


    這樣一直到了年,羅戰鬆那邊是徹底沒心勁兒了,她也就放心了。


    紅蓮商場的客流量一直持續到大年初五,客流量才逐漸回落,這個時候一算賬,紅蓮百貨商場的銷售量創下了北京百貨類商品銷售的奇跡,至於孟硯青的黃金首飾,那更是銷售額驚人,前後一共八十萬本錢的黃金,就這麽前後十幾天全都賣光了。


    這利潤粗略一算,大概有十幾萬了。


    這個銷售奇跡實在是太過驚人,以至於上級部門都關注到,各大報紙爭相報道,《北京日報》甚至在“換腦筋”專欄的頭版頭條進行報道,引起了“文化搭台、經貿唱戲”的發展新思路。


    麵對這種大獲全勝,孟硯青自然心花怒放。


    其實首都飯店的櫃台,這隻是小試牛刀,那個櫃台再掙錢,也隻是借著首都飯店的流量,也是把鴻運珠寶的牌子打響了,等於平台不是自己的,口碑不是自己的,牌子更不是自己的。


    但是現在,她把紅蓮商場給抬起來了,把紅蓮和黃金掛鉤了,且她已經注冊了紅蓮的商標,這用一個比較新潮的西方市場學觀念來說,她已經把這個牌子做出來,等於擁有了無形資產。


    在改革開放的初期,當大部分人還處於懵懂之中,對市場對品牌並沒有足夠清晰概念的時候,紅蓮黃金已經在北京城這塊區域深入人心,這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至於羅戰鬆,在黃金這塊領域,他至少是輸了頭一場。


    事業上順風順水,生活中也是美滿滋潤,這幾天陸緒章不用上班,悠閑得很,給她當司機,每天接送,兩個人逍遙自在。


    過年那兩天,他帶著孟硯青過去一趟陸家,算是正式露麵,並宣布了婚訊。


    回去陸家那天,陸家大小眾人都在,陸家往日熟悉孟硯青的,見到孟硯青自然震驚不已,不過一時也說不得什麽。


    像是真的像,但要說是一個人,又不太可能。


    但是陸老爺子都認了孟硯青,陸緒章和孟硯青更是蜜裏調油,他們是親眼看著陸緒章對孟硯青嗬護有加,看得大眼瞪小眼。


    於是這個時候,誰還敢說什麽,再有驚異,也隻能壓下了。


    況且,看那陸亭笈,人家可是對這未來繼母好得很,就跟一條搖著尾巴的小狗一樣圍著未來繼母轉,生怕他家未來繼母受半分委屈的樣子。


    有人家這父子護著,誰敢說什麽呢。


    *


    這天初六,陸緒章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孟硯青忙了這麽一個年,忙得暈頭轉向的,如今總算是可以睡一個懶覺,自然是不想起床。


    一直到外麵太陽溫煦地照在窗戶上,把屋子裏照得暖洋洋的,她才爬起來。


    過去廚房,鍋裏有陸緒章準備好的早餐,焦圈兒和牛奶,中西結合,孟硯青隨意吃了點。


    吃過後,也沒什麽事,便想著隨意看看書什麽的。


    最近紅蓮商場的事告一段落了,那邊有秦楷庭幫襯著看,她也不用花太多心思,大學裏現在還沒開學,她正是舒舒服服在家裏窩著的時候。


    反正大冷天的,犯不著出門。


    這時候,胡金鳳打來電話,她說王招娣她們攢了一點錢,也想買個金首飾。


    “現在咱們的金戒指那不是賣得好啊,一個三克多的,通共不到二百塊,她們攢的那些錢正好買一個,說是問問我,能不能給留一個,不過那個太熱銷了,一時也沒貨,我正犯愁呢,想著等下一批給她們預留?”


    孟硯青聽了,問起來:“她們想買金戒指的目的是什麽?”


    胡金鳳一聽就愣了:“這不是看到大家說能買,就想著買個,也沒想別的。”


    孟硯青便明白了,當即道:“回頭她們有功夫,大家坐下來一起喝茶,正好我和她們聊聊金戒指的問題,我們現在貨確實緊俏,不過她們想要,當然可以給她們,前提是她們想清楚了。”


    胡金鳳聽著忙道:“好,你和她們聊吧。”


    掛上電話,孟硯青略打掃了房內,順便把院子的枯葉打掃了,用簸箕裝著垃圾,便要出去倒。


    誰知道出去時,便聽得那邊一隻寒鴉“嗖”的一聲飛過,而在旁邊的枯枝下,赫然站著一個人。


    竟然是寧碧梧。


    她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滑雪服,戴著帽子,眼圈紅紅的,就那麽有氣無力地靠在青磚老牆上。


    孟硯青也是沒想到,當下忙道:“碧梧,你怎麽在這裏?這多冷啊,怎麽不進來?”


    寧碧梧嘴唇蠕動了下,沒吭聲。


    孟硯青多少猜到了。


    其實之前去深圳,她也想著這件事是不是提前了,隻不過從深圳回來後,事情一茬接著一茬的,她讓陸亭笈試探著問問,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一時就沒顧上。


    如今寧碧梧過來,那十有八九是事情已經暴出來了。


    她當即握住寧碧梧的手要把她拉進屋裏,入手時,隻覺那手冰冷,顯然她是在這裏站了很久。


    一時進了屋,孟硯青便有些懊惱:“你傻了啊!平時看著挺機靈的,怎麽現在倒是讓自己受受罪!”


    寧碧梧聽到這個,眨了眨眼睛,眼淚便落下來。


    她嘴唇顫抖著,低聲說:“小姨,我,我,我……”


    她抽噎了聲,才帶著哭腔說:“我沒有家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我什麽都不是……”


    孟硯青歎了聲,把她抱住,安撫道:“到底怎麽了?”


    寧碧梧卻趴在她肩頭,嗚嗚嗚大哭起來,哭得委屈而絕望。


    孟硯青便沒說話,抱著她任憑她哭。


    等她哭了半晌,終於停了下來,孟硯青便讓她坐在沙發上,給她拿了一個熱水袋,裏麵灌滿了熱水,讓她暖著手。


    她又給她衝了一杯奶茶,遞到她手上,讓她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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