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硯青笑道:“當然了,不但要捉贓,還得捉賊,我們說早了,怎麽捉賊?”


    謝敦彥啞然,啞然之餘也是佩服:“你倒是沉得住氣,萬一再丟了呢。”


    孟硯青無辜地道:“萬一丟了,那也是你的東西丟了,又不是我的,對不對?”


    謝敦彥微怔,之後便笑了:“這倒是實在話。”


    他笑望著孟硯青:“說說,該怎麽感激你幫我們抓住了這賊?”


    孟硯青認真想了想:“暫時沒有,等回頭我想到再說吧。”


    謝敦彥苦笑:“好。”


    他略有些無奈:“突然覺得自己有了一筆不明欠債。”


    孟硯青:“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那黑心肝的人,不會把你往死裏坑。”


    *


    這兩天,趁著培訓課程還沒開始,孟硯青也就隨意逛逛。


    本來謝敦彥要給她安排專車和司機,不過她拒絕了,她想自己更隨意一些。


    這個時候,不得不說,幸好接受了陸緒章的建議,住在他們的公寓中,這樣也很好地和謝敦彥有了切割,不至於處處捆綁,會相對自由一些。


    孟硯青日日出去,想著再尋找個什麽機會,趁機撿漏倒騰一把,不過這撿漏也不是處處有,這麽逛了兩三天,也沒個收獲,不過好在也把香港珠寶行情大致摸透了。


    這天,她到了一處店鋪,卻見那老木雕牌匾上赫然刻著墨綠的“珠寶王後”這三個字。


    她心裏一動,大概猜到了,這是珠寶夫人聶揚眉家的鋪子。


    這聶揚眉的人生履曆和她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聶揚眉本生於印尼勿裏洞島,礦業世家,五十年代初跟隨家人回國,之後考取了首都地質學院礦產地質勘探係,算是她的師姐了。


    之後便留在學校任教,等到時代稍微變動,她便離開大陸趕赴香港,之後任教於香港大學地理係。


    聶揚眉這些年在香港發展得極好,是國際知名的珠寶鑒定師,如今自己也有幾家珠寶鋪子,聽說經營得極好。


    孟硯青當即走進去那鋪子,裏麵都是珠寶玉器,各式各樣的,有老貨也有新貨。


    她這麽隨意看著時,便看到不起眼角落處擺著一件碧綠的帽正,那帽正顏色濃綠鮮豔,絲毫不見棉柳。


    她抬眼,看到標簽上的材質寫著“祖母綠”。


    孟硯青便著實看了好幾眼。


    所謂帽正,俗稱叫“一塊玉”,綴在帽子前麵的,戴上的對準鼻尖,明朝時候有,不過清朝才開始流行,有德之士鑲在帽子上,代表正人君子以玉比德。


    她這麽看著的時候,那掌櫃便留意到了,過來打招呼,又介紹了幾句:“這是清朝時候的老帽正了,祖母綠,這麽大一塊很少見了。”


    孟硯青便道:“這個算不上祖母綠,是碧璽吧。”


    掌櫃一聽,笑而不語,隻是點頭,沒再說什麽。


    孟硯青明白,他顯然不太認同,認為這就是祖母綠,隻是開門做買賣的圖個和氣生財,不願意給自己起爭執而已。


    不過孟硯青也懶得爭執什麽,祖母綠和碧璽很容易混淆,內行人看的是那麽一星半點的差異,但是外行人看其實都差不多。


    現在不懂行的多了,甚至也不區分祖母綠和碧璽,統統叫做祖母綠了。


    所以這種大差不差的事,誰想買,那就買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


    再說出門在外,她身邊也沒人陪著,她也不想惹是生非,當下便要離開。


    誰知道這時候,就聽一個聲音道:“那帽正,怎麽就不是祖母綠?”


    孟硯青看過去,卻見這是一個身形微胖的女人,大概五十多歲,燙著卷發,穿著黑綢暗紋印花連衣裙,戴著非常亮眼的翡翠項鏈,整個人看上去雍容華貴。


    當年聶揚眉離開大陸的時候她還小,但也見過一麵,是以一眼便認出,這就是了。


    她便笑著道:“看著覺得不像祖母綠,便隨口說說。”


    那女人走過來櫃台前,看了眼那帽正,蹙眉。


    過了一會,她才道:“孫掌櫃,麻煩拿出來給我看看。”


    孫掌櫃聽了,忙拿出來奉到那女人麵前。


    女人拿了放大鏡,對著那帽正看了一番,之後望向孟硯青:“你為什麽覺得這不是祖母綠,能否說說緣由?”


    孟硯青見此,也就道:“這塊綠寶石乍看顏色濃綠,但是如果在放大鏡下細看,卻能看到裏麵有些閃黃,帶了那點閃黃,就夠不上祖母綠了,應是綠碧璽。”


    她笑著道:“當然了,如今很多人也不大區分祖母綠和碧璽了,不講究的話,反正也看不出來,再說早些年,在沒發現碧璽電氣石特性前,祖母綠和碧璽本來就是混為一談的。”


    她這麽輕描淡寫,隨口道來,卻是聽得那女人一時沉默。


    女人對著那寶石看了半晌,終於歎了聲:“你說得是,這顏色雖然足夠翠,乍看仿佛祖母綠,但是細看之下,帶了閃黃,確實夠不上祖母綠,成色差了些,這是碧璽。”


    那掌櫃聽了,一時汗顏,他確實是當祖母綠賣的,這年輕大陸妹來了,說是碧璽,他自然不當回事,沒想到東家一來,直接也說這是碧璽,多少有些丟人了。


    孟硯青聽這話,卻是笑道:“聶女士好眼力。”


    此人卻是正是聶揚眉。


    聶揚眉笑看著孟硯青,很有些興味:“你知道我是誰?我看著你……”


    她看著她,自然有些眼熟。


    孟硯青倒是並不意外,當年聶揚眉離開大陸時,她也曾見過,隻是當時她尚且年幼,自然和現在相貌略有些差異。


    當下她便笑著自我介紹,坦誠自己家世來曆。


    聶揚眉詫異不已:“我們家和孟家有些交情,早些年我們家離開大陸,也隱約聽說孟家出了事,不曾想原來他們家還有這樣一脈!”


    以聶揚眉的年紀,比孟硯青父親小大概十歲左右,自然是尊孟硯青父親為兄的,如今聽說孟硯青竟然是孟家支脈,自然倍感親切。


    一時竟攜著她的手,領她到了後院茶室中坐下,笑著道:“你神韻間讓我頗感熟悉,倒是有些像你那位麗德姑姑,隻可惜,聽說天妒紅顏,她早早沒了。”


    孟硯青:“我確實和她長得有幾分像,我小時候還曾經受過她的教誨,隻可惜後來世道不太平,她就這麽沒了——”


    她略頓了頓,開始臉不紅心不跳地誇起自己來,說自己才貌雙全性情溫柔,把自己誇得天上絕無僅有。


    ——天底下這麽誇讚自己的,估計也是頭一份了。


    聶揚眉卻很是讚同:“她確實可惜了,可惜了!如果她當年也能過來香港,今日今時,怕是早有一番成就了!”


    孟硯青感慨,讚同。


    這麽說話間,聶揚眉自然問起孟硯青的種種來,當聽說她過來上珠寶設計培訓班的時候,驚訝不已:“這可真是巧了!這培訓課程我還有幾天課呢!”


    孟硯青問起來,這才知道,原來這次的培訓班本身就是聶揚眉籌辦的,隻不過她隱居於幕後,而課程講授都是她手底下的頂尖設計師,她也會參與幾天的課程講授。


    這自然是意外之喜,孟硯青趁機請教一番,聶揚眉對孟硯青欣賞得很,邀請她去家中做客,並和她暢談。


    原來聶揚眉目前正準備創立香港珠寶學院,並引入了英國皇家寶石學協會fga課程,專門講授珠寶鑒定和珠寶設計課程。


    她笑著道:“現在國內珠寶市場也正在升溫,珠寶行業人才匱乏,可是以我看,國內的珠寶專業教學還非常落後,我心裏正想著這個,不曾想就遇到了你,你是我的學妹,又是孟家的後人,有誌於珠寶行業,這實在是我想都沒想到的緣分!”


    孟硯青也是喜歡得很。


    香港珠寶古玩行業有不少都是解放前匆忙跑到香港的,很多人都和他們家有舊,所以她早有心理準備,必然碰到幾個他們家昔日舊交。


    不曾想,第一個碰到的竟然是聶揚眉,同為女性,又都是家學淵源,都是校友,還恰好誌趣相投,雖然如今差了三十多歲,但卻是一見如故。


    當下兩個人討論起來如今國內礦物鑒別行業的技術能力,討論起國內珠寶發展,當然也討論國際珠寶設計流行,大陸和西方國家理念差距等,越談越覺得彼此理念契合。


    吃過飯後,聶揚眉不舍得放孟硯青離開,問起來她的住處,當知道她的情況後,便邀請她過來自己家裏住。


    孟硯青到底拒絕了,雖確實感到親切,但香港這地界,再是豪宅也不過如此,她並不想太叨擾別人,再說她覺得陸緒章安排的那小房間也不錯了,足夠她住,這樣也自在。


    *


    這天,孟硯青的培訓班課程正式開始了。


    她過去那教室的時候,教室裏已經有了七八人人,女同學比較多,看上去大多是香港本地的,也有少量從新加坡或者澳門過來的。


    參加這培訓,大多是同行了,大家也都熱情地互相打招呼寒暄。


    孟硯青長得出挑,她一到,不少同學都看過來,也就有人和孟硯青打招呼,孟硯青略做了自我介紹。


    大家一聽,很驚訝:“你是從大陸來的?大陸現在也有珠寶行業了?”


    一時之間,不少同學都用好奇地目光看著她。


    孟硯青頓時覺得自己成了珍稀動物。


    她笑了笑,便和大家大致介紹了情況,說自己是地質學院的,目前地質學院要發展珠寶設計,所以過來香港培訓班取經等等。


    大家恍然,恍然之際,那目光就各有不同了。


    有人父輩也是從大陸過來的,於是便好奇,問起大陸的種種來,這時候就添了幾分親切。


    這時候,就聽到一個男同學道:“你看著真不像大陸來的。”


    孟硯青聽這話,笑看向對方:“為什麽不像?”


    這男同學還沒說話,旁邊一個女同學已經道:“大陸人那麽窮,吃不飽飯吧,一個個都麵黃肌瘦的,你看著不瘦,不像那邊的。”


    這話一出,在場其它同學略顯尷尬,有人扯住她衣角,示意她別這麽說。


    不過那女同學卻道:“不是嗎?大陸那邊能吃飽飯了?”


    孟硯青記起剛才的點名冊,約莫知道,這位女同學叫孫柔嘉,這位孫柔嘉好像是一位富家千金,法國進修過的,回來後想從事珠寶設計行業,所以參加了這次的培訓。


    她笑了下,理都沒理,卻和其它幾個比較友善的同學解釋了大陸的情況,早些年條件不好,但是這些年改革開放,大家經濟水平提升很快。


    那孫柔嘉聽著,卻是突然又插嘴:“照你這麽說,大陸都開始富有了,那你們沒窮人了?那我怎麽看到前天報紙上還有大陸偷渡過來的呢?”


    她說這話,分明是挑釁上了孟硯青的意思,周圍一眾同學都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這孫柔嘉怎麽了,為什麽和孟硯青過不去了。


    大陸的經濟大家約莫知道,肯定是不太好的啦,要不然怎麽會有大陸妹過來當保姆呢。


    隻是當麵問出來,難免有些尷尬,讓人下不了台。


    孟硯青也是納悶,她什麽時候得罪這麽同學了?都是新同學好不好,還是她天然看不起大陸妹?


    就在眾人尷尬的目光中,孟硯青笑著道:“孫同學,首先,作為中國人你應該知道,大陸擁有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擁有一萬八千多千米的海岸線,地大物博,人口眾多,這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所以今天,你要問我,大陸有沒有窮人,有沒有吃不飽飯的人——”


    她攤手,笑著說:“這我還真不知道。”


    旁邊就有人打哈哈哈:“說得是,那麽大的國家,孟同學怎麽知道。”


    孫柔嘉撇嘴:“那就是有了……”


    孟硯青卻道:“孫同學,有沒有的,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就在我們培訓樓的下麵,好像有一些乞丐,這些乞丐又是什麽人,來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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