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說:“這是湛江草潭港送過來的冬蟹,這會兒螃蟹的肉比一般螃蟹多,脂膏也肥。”


    陸緒章吩咐道:“亭笈,你過去把這螃蟹刷了,回頭放鍋裏蒸上。”


    陸亭笈:“好。”


    一時陸亭笈拎著那筐要去蒸,葉鳴弦見此,笑道:“緒章,我這裏帶的黃鱔,這個你幫著料理下。”


    他補充說:“我來打下手。”


    孟硯青見此,道:“其實我訂了飯,大家吃個現成就好。”


    她也沒想到他們竟然自帶食材,自帶食材不說,還打算下廚。


    她作為主人,看著這情景也很不好意思。


    可讓她這個主人下廚,她又做不到。


    陸緒章卻是笑道:“難得霍先生過來,不好好招待怎麽行,硯青你不用這麽客氣。”


    旁邊葉鳴弦也道:“對,我們總該盡一份力。”


    霍君宜一時怔住,他想著,自己是該“盡一份力”呢,還是怎麽著,眼下這個情景他實在沒見過。


    孟硯青卻是笑道:“君宜,你進屋坐吧,既然緒章和鳴弦要施展下手藝,那正好我們見識見識,圖個現成。”


    霍君宜:“那,那好……”


    雖然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陸亭笈刷好了冬蟹,很快也進屋了,他很有禮貌地和霍君宜打了招呼,之後坐下來。


    這讓霍君宜好感倍增。


    他知道陸家的背景,絕對的世族大家,書香門第,不說陸緒章如今的位置,就是他幾個兄弟姐妹,全都有所成,這樣的家庭教出來的孩子自然不同尋常。


    他便笑著和陸亭笈聊天,問起他學習來:“怎麽不上學?”


    陸亭笈:“父親不讓我上學。”


    霍君宜:“哦?”


    陸亭笈乖巧解釋道:“讓我自己在家學,可能因為我太聰明了吧。”


    霍君宜挑眉笑了。


    孟硯青解釋了下:“他智商很高,鳴弦幫他拿了一些資料讓他自學。”


    霍君宜恍然。


    一時又問起別的,如此一番後,霍君宜也知道了,這幹兒子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他有性子得很。


    他又拿出球鞋等禮物來,本來那電動小汽車不打算拿出來,不過陸亭笈眼尖,看到了。


    他笑著拿出來,看了眼孟硯青。


    孟硯青:“亭笈是不是很喜歡?”


    陸亭笈挑眉,很給麵子:“特別喜歡,我最喜歡玩小汽車了。”


    說著這話時,陸緒章正好進屋了。


    他一眼看到那電動小汽車,便微挑眉,沒說話。


    *


    首都飯店的飯菜送來了,一盤盤地擺好,而勤勞的陸緒章和葉鳴弦也將那冬蟹和黃鱔做好,擺上了桌。


    司機已經走了,寧助理沒走,於是五個人坐在飯廳,看著外麵殘雪掛枝,枯葉飄零,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不過霍君宜這頓飯吃得並不安生。


    顯然,他得到了來自大小三個男人的關照,陸緒章看似溫和,但其實一句一個軟釘子,葉鳴弦看似正直,但其實張口就是一個坑,至於那陸亭笈,乍看仿佛是禮貌少年,再看還是禮貌少年,但不知不覺,直接把人往溝裏踩。


    總之,這就是一鴻門宴。


    好在有孟硯青時不時從中周旋,他自己也還算機靈,總算有驚無險。


    不過任憑如此,一頓飯下來,他的家庭背景,他家的成員情況,他的住房經濟,他對未來的打算,全都被盤問了個一清二楚。


    這兩位實在是高明,特別是陸緒章,含笑間已經將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給問清楚了。


    盤問一番後,這兩位總算消停了,霍君宜也終於鬆了口氣。


    不得不說,這黃鱔做得很好,螃蟹也夠味。


    北京是沒有冬蟹的,從湛江草潭港運來的新鮮冬蟹,這自然不是隨便什麽人能享受的,那些暴發戶就算有錢都買不到。


    陸緒章將那蒸得橘紅的大螃蟹用夾子拿出來,放到旁邊盤子中,之後,突然提起來:“最近文化總管部門和德國簽了文化交流協定,按照協定,路德維希會帶著柏林樂團過來中國演出,你們聽說了嗎?”


    顯然,在場除了他,沒人聽說。


    孟硯青意外:“路德維希?他竟然要來?”


    這路德維希生於奧匈帝國薩爾斯堡,是奧地利知名指揮家,鍵盤樂器演奏家,有指揮帝王之稱,而他指揮下的柏林樂團更是風靡歐洲。


    這樣的樂團,竟然要來中國演出了,這自然是非常罕見和難得的。


    陸緒章點頭,淡聲道:“估計是在首都體育館吧,三場音樂會,前兩場是柏林樂團獨奏,最後一場是他們和中央樂團合奏。”


    孟硯青便明白了,這種音樂會的門票自然是不對外發售的,估計是文化主管部統一安排,一般人想看都沒法看。


    旁邊葉鳴弦聽著,自然心知肚明,孟硯青可是練過多年鋼琴,對音樂一直喜歡,這種歐洲頂尖的音樂會,她自然不想錯過的。


    霍君宜並不知道什麽是路德維希,也不知道孟硯青的愛好,不過他看明白了,孟硯青感興趣,他便道:“那回頭我來問問,看看怎麽拿到票,到時候陪你去。”


    他這麽一說,葉鳴弦和陸緒章對視了一眼。


    兩個人眼神都淡淡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陸亭笈便道:“我也要去!”


    霍君宜看他一眼,眼神倒是很包容,笑道:“那我設法要三張票吧?”


    陸緒章卻道:“不必,他這麽大了,自己去就是了,至於票,霍先生不用操心,寧助理——”


    他看了眼旁邊的寧助理。


    寧助理忙道:“先生,文化主管部的嶽同誌之前就打過招呼,問我們要多少張票,讓統計下,到時候我會留幾張。”


    他笑望著霍君宜:“霍先生有需要盡管說,我們這邊和文化主管部一向往來緊密,這次柏林樂團的合作,我們也從中參與了,至於票,要多少有多少。”


    這聽起來好大口氣……關鍵他隻是助理。


    霍君宜心知肚明,不過他也明白對方的位置比他強,人家要票比他方便太多,他也就隻好道:“倒是也不用麻煩了,讓兩位費心了。”


    陸緒章:“另外,這次柏林樂團過來,好像他們的主創就住在首都飯店,他們來了後,硯青你這生意又能興隆一把了。”


    孟硯青笑了:“其實今天就過來了一波外賓,我們正好才開張,還不知道能不能開張呢。”


    葉鳴弦頷首笑道:“放心,生意肯定會好的,你的眼力,那是沒得挑。”


    *


    這場鴻門宴總算結束的時候,孟硯青出去送霍君宜。


    她有些無奈地道:“我也沒想到今天是這種場景……”


    本來就陸緒章父子,她早有心理準備,可誰知道又來了一個葉鳴弦。


    這下子好了,葉鳴弦和陸緒章父子聯合起來,那簡直是三堂會審的氣勢了。


    霍君宜自然看出她的歉意,笑道:“也沒什麽,他們也是為了你好。”


    孟硯青含蓄地道:“我和鳴弦也認識幾年了,雖然他們年長我一些,不過大家都比較熟,今天倒是也沒有惡意。”


    霍君宜:“我明白,你不用解釋。”


    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葉鳴弦和陸緒章對孟硯青都有意,而且是死心塌地那種,這兩位隻怕是彼此都看不慣對方,如今自己的出現,正好讓他們團結起來對付自己。


    他笑道:“其實我確實不在意,一則他們並沒有為難我,他們問我的那些,也都是正當應該了解的,二則就算有些許為難,這也沒什麽,為難過去,那就是認可。”


    孟硯青聽著,心裏自然欣賞。


    但凡換一個尋常男人,見到這場景,早就被嚇退了。


    陸緒章那是談判桌上曆練出的應對,話鋒銳利,一般人其實根本受不了。


    霍君宜能承受這兩位的火力,且不以為意,至少這心性就足夠了。


    而就在這兩位說著話時,客廳中,寧助理出去了,陸緒章陸亭笈父子和葉鳴弦有了一番談話。


    陸緒章擰著眉,眼神淡淡地看著自己兒子:“嗯?電動小汽車?你霍叔叔送給你的,很好玩是吧?”


    他給兒子買的,國外進口,全自動帶遙控,結果被他隨手送出去。


    這位買的,比他的差遠了,結果可倒好,竟然還笑著說喜歡?


    葉鳴弦見此,搖頭:“亭笈,你說你,看把你父親氣的……”


    陸亭笈趕緊道:“當然不好玩!”


    他用力補充說:“我隻是勉強給外人一個麵子!根本不好玩!還有那運動鞋,我也不喜歡穿,至於那文具盒——”


    他嫌棄地道:“我當然不用了!”


    陸緒章這才好受:“他比你葉伯伯差遠了。”


    葉鳴弦:“……”


    他突然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陸緒章卻又道:“過去幫寧助理收拾下,我和你葉伯伯有話聊。”


    陸亭笈:“噢,好。”


    他很聽話地出去了。


    葉鳴弦看著陸亭笈背影:“其實亭笈真是一個好孩子,對你言聽計從。”


    而想到這是孟硯青幫他生的孩子,他就更羨慕了。


    陸緒章不在意地道:“他啊,也就這樣,氣人的時候能把人氣死。”


    葉鳴弦:“還是挺不錯的……說實話我很羨慕你。”


    陸緒章淡聲道:“當年我們辛辛苦苦結婚養孩子的時候,你出國留學逍遙自在,如今倒是說羨慕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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