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最近文學社一直不接待外人。”西宮月昳又說了一遍抱歉,他相當真誠地注視著阪口安吾,微微前傾身體,手肘壓在大腿上,看著一點氣勢都沒有,比起談話更像是要做聆聽的那一方。他輕聲,“我的員工們隻是有些討厭狗仔,絕對不是針對你們。”


    阪口安吾身側的、西宮月昳還沒見過的一位女性微微皺眉。她有著一頭淺藍色的頭發,雙手背在身後站得筆挺,臉龐倒是比絕大部分的特務科成員年輕。


    ——反正在場誰也沒有西宮月昳年紀小就是了。


    她所疑惑的正是這一點。


    這孩子,她應該是可以稱呼他為孩子吧,上麵對這個孩子太看重了,相關的身份資料都是很高的保密等級,甚至超過了部分異能力者。而她看不懂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辻村深月深深地疑惑著,但她不敢說。能跟著安吾前輩出來曆練是相當寶貴的經驗,她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學習。


    “該抱歉的應該是我們。前幾日我們特務科有些成員過於激動了,做出了出格的行為,現在已經受到了處分。”


    阪口安吾冷靜地陳述。他的臉上常年有一種過度疲憊導致的缺失情緒,以至於看起來有些內斂,第一印象會給人一種偏向機械式的冷漠。然而事實恰恰相反,他本人擁有相當豐沛的情感,甚至過了頭。


    幾乎正常人都有共情能力,但在特定的、出於自保的情況下,人會選擇逃避共情引發的大量罪惡感——幹脆不共情了,窩在自己的天地裏就完事。


    在西宮月昳接觸過的人裏麵,阪口安吾是少見的、把共情能力堅定保持下來的人類。他聽太宰治說過他們的友誼起源,西宮月昳自覺若是自己遇見這樣的人,大概也對阪口安吾會起興趣。


    西宮月昳還挺敬佩這種共情能力的,甚至多過於他那可以讀取物品記憶的異能力。


    “這樣,我都快記不清那件事了。”西宮月昳往後坐了一點,幾乎窩在沙發裏。


    這個房間是專門用來會客的,但不太正經,員工們把自己的東西都儲存在這兒,角落的冰箱裏塞了茶葉、咖啡、冰淇淋和布丁甜點。桌上的果盤裏則放著幾隻充數的蘋果,表皮已經微微發皺了,還有不知道誰落下的袋裝小零食。


    門並沒有關嚴,西宮月昳瞧了一眼,立刻有人推開門,假模假樣地捏了待客的聲調:“請慢用,待客不周請多多原諒~”


    西宮月昳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竹原三下這兩年為了讓自己的形象穩重些,留了點胡須,說話也試圖沉穩,此時驟然變成陰陽怪氣的夾子音,音調實在是太可怕了。


    兩杯劣質速溶咖啡端上來,似乎是某個員工在超市購物獲得的臨期贈品,大概是短時間內能找到最難喝的東西了。


    明晃晃的不歡迎。


    辻村深月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方才差點被掃帚打,現在又假惺惺地端劣質飲品待客,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刁難,多少有點令人憤怒。


    西宮月昳也覺得這刁難太過分了,一點也不幹脆利落,看見的第一眼就應該兩眼一閉直接把人“請”出去。


    下次絕對得培訓一下這方麵的事。


    “是我考慮不周了,沒提前告訴他們異能特務科會來拜訪。”他的眼神極為真誠,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下屬正在刁難,“昨日在醫院探望朋友,精神狀態十分不佳,又覺得重要的事情不適合在電話中談,所以才掛了電話。沒想到異能特務科這樣急,今早就來了。”


    昨天下午一次性發泄情緒太多,還沒到晚上西宮月昳就已經累到蜷縮在醫院床上。他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結果異能特務科又給他打電話。


    他可能,說了兩句,也可能什麽都沒說,隻“嗯嗯”的敷衍,然後把手機丟進了棉被。


    異能特務科哪有休息重要。


    阪口安吾一愣:“醫院?”


    “朋友在重症監護室。”


    “……”


    有的事,僅僅是描述現實,就讓人體會到了迎麵而來的壓力。


    “辛苦了,月昳君。”阪口安吾唇瓣微動,“上次的事情也許讓你對異能特務科有些誤解。如今情況危急,我們有理由懷疑這次的事件會波及到你。”


    辻村深月也開口:“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保護你。”


    “保護?”


    “是的。魔人費奧多爾盯上了你,前afia幹部太宰治現在……”


    西宮月昳心想幸好自己昨天已經把情緒清空了,現在可以平等地麵對一切笑話,要不然他真的會兩眼一閉開始試探人類在重力做功下的拋物線。


    “保護。”他咬著這個詞念了一遍,奇妙的韻律裏帶著嘲諷,“是異能特務科保護我嗎?”


    “當然。”辻村深月分外堅定,“我會24h貼身保護你的安全,直到魔人被逮捕。”


    西宮月昳有點無力地微笑了一下,衝著這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


    他伸手,撈了一顆蘋果,指腹貼著發皺的表皮移動:“我隻是一個沒有異能力的普通高中生,異能特務科未免太看重我了。我該怎麽稱呼你?”


    “辻村深月。”


    “辻村小姐,麻煩你了。”


    “誒……”辻村深月愣了三秒,不由自主地提高嗓音,“誒——你答應了啊。”


    “我也沒說過拒絕。”


    辻村深月:……


    這個人明明滿臉寫著拒絕和嫌棄啊!


    “太宰君現在的情況,我放心不下。”西宮月昳歎氣。


    “我不認為他正在和魔人合作。相反,我認為太宰君現在被魔人費奧多爾以及澀澤龍彥挾持了。”


    “挾持?”


    “是的。”他垂眸,湛藍的眸子裏泛著濃重的擔憂,“太宰君那麽弱小可憐又無助,怎麽可能打得過俄羅斯毛子和擁有龍之異能力的澀澤龍彥。我也嚐試過聯係過他,但太宰君的狀態明顯很差,嚴重懷疑是另兩人正在嚴刑拷打。”


    阪口安吾的表情逐漸崩壞,一時間整個大腦好像被清空了:“呃……”


    西宮月昳已經點開手機錄音。


    零星的片段裏。


    似乎,確實,像是被折磨的隱忍。


    但是。


    但是。


    那是太宰治啊。


    “他不是前afia幹部嗎?怎麽會被挾持。”辻村深月保持疑問。


    “這個問題很簡單。”


    西宮月昳咬了口手上的蘋果,雖然有點缺失水分,賣相不佳,但吃起來更甜了。


    “正如可以用太宰君挾持我一樣,有人用我挾持太宰君,不是很正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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