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暑期實踐,是幹活根本沒有工資的悲慘誌願者,但是……


    “老板,您喝茶。”


    西宮月昳直接一個原地躺平,小年輕整頓職場。


    “要不我們周三放半天假,去團建吧。”誌願者當然沒有工位,但是正好可以坐在涼羽澤的位置上,“連上五天班真的很辛苦。”


    無人反對,全體同意:


    “好耶!”


    大老板當場給自己的暑期報告蓋了章,心滿意足地寫下了一句給老師看的記錄:今日幫助編輯們搬了書,整理了文稿,看見許多寫著文字的廢稿丟進了碎紙機。也許人生也是這樣吧,並非所有的努力都有結果,但我相信,這些堅持一定會成為成功路上的積累。


    【月月,你買雞湯大全不會就是為了應付報告吧?】


    西宮月昳端起茶。


    不然呢?


    社會實踐的報告要持續一周,老師們其實也不是想看見學生究竟去做了哪些有趣的事,他們大概率隻是想看見一些特別雞湯且正能量的“成長”。


    東京的夏天這樣熱,他才不要出去。


    噫嗚嗚噫,還是在橫濱放飛了比較自由。在這裏雖然能當老板,可是多多少少得扮演一下。


    “老板,那是你朋友嗎?”責編竹原把新鮮洗好的葡萄放在桌上,往窗外樓下一指,“喏,說是來找你的,但是保安沒放他上來。”


    西宮月昳探頭一看。


    一隻新鮮出爐的太宰治站在那裏。正是下午一二點,陽光很大,太宰治腦殼上那點棕色的發絲感覺都要被烤成蓬鬆小蛋糕了,閃爍著一點琥珀的顏色,他又很白,很瘦,挺惹人憐愛的。


    ——肯定是在翹班吧。


    西宮月昳向森鷗外借了一批人過來幫他開刀,太宰治就是其中之一。他們這個時候應該在辛辛苦苦幹活才對,怎麽會跑到這邊來?


    不認真工作,大老板指指點點。


    又很熱情地跑下去,讓太宰治進來。


    外麵的空間和裏麵的世界仿佛是兩個空間,空調一打,世界都變成了清淡的冷色調。


    太宰治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陽光烤過的味道,西宮月昳嚴重懷疑他再烤一會兒,就能變成幹燥的小魚幹了。他幹脆從辦公室共用的小冰箱裏拿了瓶可樂,遞到太宰治臉上。


    戳一下,冰冰涼涼。


    “太宰君怎麽也來東京了?”


    “月月,外麵好熱啊。”太宰治熟練地近乎撒嬌的話,“出差來的。黑心老板要我們在這種天氣幹活,還不漲工資,實在是太壞了。”


    西宮月昳,也就是真正的黑心老板之一,輕咳了一聲:“森先生沒給你們漲工資嗎?”


    嗯……十六歲的童工……


    “森先生哪會給人漲工資。”


    漲工資其實是漲了的,但是太宰治完全沒有看過自己的工資。他現在算是武裝部隊的統領,在afia是很高的地位,基礎工資就不低。平常大小任務森鷗外當然也不會忘記給獎勵,而且森氏株式會社的皮包公司放在那裏,過年是會給高層分紅的。


    雖說森鷗外之前領導的afia過著很窮苦的日子,連武器都買不起,但工資該發還是要發的嘛,要不然如何籠人心?


    “那不如太宰君也來這裏吧。有空調,一日三餐和通勤可以報銷,八點上班,六點下班,中午十二點午休二小時。”他話音一轉,“實習生第一個月不發工資,幹滿兩個月才發。”


    “……”


    太宰治大驚,心說這是什麽比森鷗外還黑心的小老板,西宮月昳這個人切開來或許不是夾著黑,是純純的黑。


    “騙你的,我們不招實習。”


    文學社的經營狀況不佳。西宮月昳指了一下邊上一直在運作的碎紙機,還有一個捶胸頓足,麵紅耳赤的員工:“看見了嗎?小林編輯,他手底下的作者把這個月的稿子用傳真機傳過來,內容直接把小林編輯氣出了高血壓,怒罵二小時後將所有的稿紙都丟進了碎紙機。”


    “……哇。”月月上班的地方都好神奇。


    不過,不談文學社的經濟狀況,這個地方的工作氛圍倒是挺好的。太宰治看見有個助理被堆在地上的書絆了一跤,邊上立刻就有人扶了,還貼心地把地上的書整理了一遍,防止後來人倒黴。


    可能這就是為什麽沒有人辭職吧。


    太宰治跟著西宮月昳,一路走上了二樓。樓梯邊上的牆壁掛了許多合照,有的是編輯與名人合影,有的是著名作家的單人照,有的是一些作家集會的合照。


    太宰治看了幾眼,沒有眼熟的人,不太感興趣。


    二樓是辦公區域,東西就更多了,而且大多數人眼下都有著黑眼圈,還有人正在撕心裂肺地道歉:“私密馬賽!我家的不懂事,拿了您的主角惡搞真是太抱歉了!回頭我一定讓他給您土下座!”


    “我還以為你們隻出版文學。”


    “那可活不下來。”西宮月昳把桌上印好的樣品往一邊推了推,“報紙、漫畫、文學、通俗、兒童作品……其實什麽都做的。”


    “在這裏當編輯,可以看見出版前的稿子吧?豈不是可以在所有人之前先看見名人作家的初稿?”


    “對啊。”西宮月昳麵無表情,“然後就得整個查看一遍,內容沒問題可以聯係對方商談出版合同,校對排版,封麵設計,紙張選取哪種?裝訂又用哪種?接受親簽和簽售會嗎?”


    太宰治直接聽得頭疼。


    他本來還以為來這裏說不定能看見織田作的手稿,聽說織田作已經決定開始寫作了,一邊完成afia底層任務的同時,一邊半夜三更咬著筆頭,帶著五個嘰嘰喳喳的恐怖小孩,產出作品。


    這生活不能細想,一想就是恐怖片。


    “小朋友,您是老板的朋友嗎?”竹原給太宰治放了個折疊椅子,“我們這邊擠,湊合著坐一下吧。”


    “謝謝。”折疊椅子特別小,坐下去就真的比所有人都矮一截了。太宰治從活著的一隻afia退化成了一隻漂亮觀賞貓,蹲在辦公室裏當擺飾,“上次見到的涼羽編輯呢?”


    如果沒有猜錯,西宮月昳現在坐的這個位置是涼羽澤的。


    “出差去大阪了,涼羽太忙了。”西宮月昳順手給太宰牌觀賞貓投喂一些葡萄,“但是我們文學社就靠他了。”


    太宰治將信將疑。


    他也看過對方的作品……嗯,根本不能成為作品吧,完全就是胡言亂語的情緒發泄,像是把鋼筆從這邊的太陽穴紮進去再從另一頭刺出來,帶著血淋淋的腦漿。


    “雖然他確實不會寫,但是會看呀。”西宮月昳解釋,“涼羽有個特別奇怪的能力,他看著文字能直接看見抽象的畫麵,若是那篇文字看起來像平滑柔順、幅度不大的曲線,就是優美合格的,要是斷斷續續的直線,就代表得重新潤筆。”


    “如果是一團亂麻……”


    “就會送進碎紙機。”


    太宰治忍不住:“那他寫的那些不是亂麻嗎……”


    “他說他亂得很有美感。”西宮月昳心想其實那個馬甲可以看見更多的東西,他的世界裏所有的事物都分為有序和諧的,無序淩亂的。


    包括活人。


    “你會寫作嗎?”


    “不會。”西宮月昳趴下去,“我不太會寫故事。”


    彼時小林編輯終於怒罵完對麵的作者,他怒氣衝衝地上了樓,粗眉如劍,小眼睛特別凶。太宰治往那邊看了一眼,忽得覺得這人正臉好像有點眼熟。


    有一種在別的不太好的地方看見過的感覺……


    他凝視的這幾秒被對方發現了,小林編輯朝這邊遞了個難看的微笑,隻有下半張臉在笑。


    太宰治終於想起來了。


    “月月,小林編輯他是不是——”他的聲音降下來,換了種委婉的說法,“有親戚或者兄弟呀?”


    “嗯?為什麽這樣問?”


    “我好像在通緝令上見過這樣的臉。也許是我看錯了。”


    西宮月昳想了想:“不知道哦。小林編輯人很好的。”


    太宰治又四下望了一圈,一個眼熟之後,就開始覺得大家的臉都很眼熟。


    他記性非常好,被森鷗外教導的一段時間裏麵學到了很多東西。森鷗外半開玩笑地拿一些新聞事件來考驗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在學那些枯燥的理論知識。這種高強度輸入新聞時事的事情到現在也沒有停止,他雖然天生聰慧,博學和智謀卻是後天習來的。


    很多犄角旮旯的通緝令他也記得,此時太宰治腦海裏就調出了一份大概七年前的報導:原齊太郎,三十歲,在小學擔任語文講師六年,因妻子被暴走族推倒流產後抑鬱而亡,憤怒之下拿起刀砍殺了三個暴走族,之後逃離,未曾落網。


    雖然那個通緝令上死板又模糊的照片和眼前這個生龍活虎、甚至看起來更年輕的小林編輯有了很大的區別,可是太宰治有95的把握,他們是同一個人。


    簡單一回憶,太宰治開始覺得這個文學社是某種犯罪人員再就業基地。


    他正想說點什麽,腦袋就被猛揉了。


    “為什麽又摸我腦袋……”


    “因為太宰君發呆的樣子很像我家的貓呀。”


    西宮月昳一頓狂rua,打斷了太宰治的思考——他就知道太宰治過來肯定會發現點什麽的。


    他們這裏的人確實都是因為各種原因流落到黑色地帶、又正巧被涼羽澤碰見,無處可去後撈過來的。當然,窮凶極惡之人他並不會要,本性不佳不想悔改的人已經被他暴打一頓之後丟進警察局自首了。


    一開始倒也沒有太多的想法,人數多起來之後才漸漸成為了文學社。


    也許這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太宰治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afia的卷王了,口頭上一直抱怨工作太多、壓榨員工,但他似乎並不推辭送到自己頭上的工作,幾乎每一個人任務都能圓滿完成。


    他來西宮月昳這裏,似乎真的隻是想找個乘涼的地方,聊了幾句閑天之後就開始處理起工作上的事情。戴上藍牙耳機,應該是在遠程指揮。


    在他的預測中,這次的任務最多隻需要花費十天——老實說他覺得這次的任務相當簡單,他們拿到了任務對象幾乎全部的信息,根本不需要進行漫長縝密的調查,隻需要挑個合適的時機前去暗殺。


    太宰治巴不得這樣的任務多來一點,不用動腦子。


    而西宮月昳摸了半小時魚,覺得自己沒必要坐在這裏了。他又不是真的來工作的,隻是象征性打個卡。小鹹魚吃完了桌上的葡萄,非常光明正大地站起身。


    翹班!


    【月月,你學壞了。】這下子指指點點的變成了係統,【你以前朝五晚九從不摸魚的。】


    ‘可是躺平真的很開心。以前的我沒得選,現在我隻想當條鹹魚。’


    今天甚至和黑羽快鬥約了去河邊打羽毛球,做一些真正的初中畢業小朋友該做的事情。他有一點點想要把過去缺失的童年都補齊。


    然而西宮月昳忘記了,今天身邊有一隻宰科生物。


    “太宰君,你應該是和中也君一起來的東京吧。”


    “是的,可是他們不帶我一起玩。”太宰治可憐兮兮地抓住西宮月昳的衣擺,“我被拋棄了。”


    耳機那頭的中原中也:……


    誰拋棄誰啊。


    要不是必須得讓太宰治指揮,中原中也肯定已經飛過來一腳把人踹飛了。


    軟磨硬泡之下,西宮月昳終於還是答應了太宰治:“我東京這邊的房子很亂,太宰君不要嫌棄。”


    ……


    他確實已經很久沒有住在東京這邊了,西宮鶴影的馬甲也天天出差,並不會回老家收拾。


    可任誰來了,都會覺得這個地方才是真正的“家”。


    在橫濱的房子更像是度假時暫住的酒店,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裝修地華美些,幹幹淨淨,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精致的氣息。


    但這裏卻不一樣,地毯已經有些發舊了,吊燈的七隻燈泡壞了一隻,牆壁上有著很細小的裂痕,是石灰自然老化之後的痕跡。


    才一進來就能聞到一股獨屬於時間的氣味。


    裝修很樸素,一樓沒整理好,防塵布都還沒掀開。二樓的走廊地板上有一些粉塵和雜物,看起來剛裝修過。


    “小心一點,那邊剛安裝了一些玻璃櫃,放裝飾品。”


    “裝飾品?我可以看嗎?”


    得到允許後,太宰治打開了櫃子。


    他關上了櫃子。


    “月月。”太宰治驀然一個前撲,嗚嗚亂叫,“你養我吧——”


    櫃子裏是一些很漂亮的獎杯、獎品,以及某一瞬間能夠閃瞎人的大批高質量寶石。雖然早就知道西宮月昳應該挺有錢的,但銀行卡數字和一捧閃亮亮的東西堆在一起的效果完全不一樣。


    “……”西宮月昳強行按住了貓突猛進的太宰治,“太宰君,我聽說龍頭戰爭裏出現過的澀澤龍彥是收藏家,喜愛收集寶石但並不珍惜。afia的幹部之一,a,非常有錢的同時也熱愛收集各種寶石。”


    意思是。


    太宰治你怎麽會被這一小櫃子的亮晶晶征服了——


    你不是壓根不在意錢嗎——


    “我和他倆的關係又不好。”澀澤龍彥這個瘋子智商還算不錯,能跟得上他的思維,但那個a就完全是個自以為是的蠢貨,不值得關注,“養我吧,我完全不花錢的。”


    【這是碰瓷!】


    西宮月昳覺得今天的太宰治好奇怪,格外粘人,剛開始認識的時候有這麽粘人嗎?


    他又忍不住去撫摸太宰治頭毛:“唔……說不定可以哦。”


    “你答應得好輕鬆呀。”太宰治又問,“月月,你還養過其他人嗎?”


    “應該沒有吧。我隻喜歡各種小動物,鴿子倒是養了二三十隻,貓你也看見了,白色的那隻,特別蠢還特別笨,整天就知道吃。”如果不算文學社那一窩奇奇怪怪的人和他自己,那他應該是沒有養過人類這種生物的。


    他們終於進了二樓的起居室。


    ——並非空空蕩蕩,早已有人占據那裏。


    在太宰治如泣如訴的眼神中,西宮月昳頭頂浮現出幾個巨大的問號。


    一隻才洗完澡的琴酒從浴室裏走出來,僅僅用浴巾裹了身體,濕漉漉的長發包在毛巾裏,整個人都泛著股熱騰騰的潮氣,臉頰的輪廓也柔和了。沒有了平常的冰冷,倒能看出點正常帥哥的模樣了,散發出一些危險的荷爾蒙。


    “……月月。”太宰治輕聲說,“這是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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