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這時算看出來了,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哥哥們都憋著勁兒報複他呢。


    悔啊悔啊,悔不當初啊!


    ……


    謝韞的閨房裏,真是團團一派熱鬧。


    她起的也很早,天剛蒙蒙亮就要起來祭告家廟,然後回房絞麵開臉,畫新婚的盛妝。


    她從沒畫過這麽厚的一層脂粉,油膩膩的憋人,她有些餓了,芃姐兒就喂她吃點心,渴了,就用蘆杆製成的吸管喝水。


    日頭升起來的時候,吹吹打打的鑼鼓嗩呐聲從二門鑽進來,她有些好奇:“怎麽這時候就上門了?”


    才是晌午,確實不到接親的時候,便遣兩個丫鬟跑出去探尋緣由。


    ……


    懷安此刻正在眾目睽睽之下奮筆疾書,兩道時文已經相當於一個院試的題量。


    救命啊!娶媳婦兒還要考一場院試!


    兩道大題,在吉時之前完成已經很緊張了,何況還有催妝詩,還要考什麽武題。


    難怪這些家夥淩晨就把他拽起來,串通好了在這兒等著他呢!


    眾人一邊看他的熱鬧,一邊在院中閑聊,隻有榮賀站在他的身後,背著手皺著眉,一副絞盡腦汁想要幫他,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樣子。


    懷安正氣急敗壞,又不敢得罪兩家的任何一位兄長,隻敢衝著榮賀瞪眼:“你別幹看熱鬧啊!快幫忙!”


    “哦,”榮賀想了想,道,“你餓了麽?我可以幫你要點飯吃。”


    “……”懷安道:“我是說讓你利用身份幫我控個場。”


    “身份?”榮賀從前襟裏掏出署著名字的紅包:“我劉鬥金有啥身份?”


    嘶——


    懷安也沒時間跟他一般見識,兄弟什麽的果然都靠不住,萬事還得靠自己!


    ……


    “八股文?”聽到丫鬟的匯報,謝韞猛地一抬頭。


    為她描眉的喜婆手一抖,畫飛了一條眉毛:“誒呀,姑娘別動。”


    謝韞隻好又坐了回去:“他最怕寫這個了。”


    兩個嫂嫂笑著打趣她:“都說女生外向,原來是真的,還沒過門呢,就替新郎官擔憂上了。”


    謝韞小聲道:“我怕他們鬧得過了。”


    “嫂嫂放心吧,我大哥他們有分寸的。”芃姐兒道。


    “你大哥他們?”謝韞更糊塗了,自家兄弟攔門,跟對方兄弟有什麽關係?


    謝韞倒很想取紙筆替他寫完,可眾目睽睽之下,也作不得弊。


    她隻得對丫鬟道:“再探再報。”


    “是。”


    眼見日頭升高又偏西,謝韞緊張的飯都沒吃幾口。


    做功課寫文章一向很拖拉的懷安,飛速作完了兩篇時文,館閣體最後都寫成了行草。


    ……


    “小姐小姐。”語琴拿來一個手卷:“姑爺作的催妝詩,大爺叫拿進來給您。”


    謝韞聞言,鬆了半口氣,又提起了好奇心,相處這麽久,還沒見過懷安作詩呢!


    語琴打開手卷,清晰的念道:


    我向神仙問短長,


    好女何時配好郎;


    愛將雲髻飾金鈿,


    你看鸞鳳下象床。


    此詩一出,屋內響起一陣稱讚聲,不管詩作的如何,這種場合誇就完了。


    直到芃姐兒用脆生生的聲音指出:“這還是一首藏頭詩呐!”


    眾人這才仔細回味,一時間,屋裏年輕的姑娘媳婦都不禁紅了臉。


    “姑爺真是……”太直白了吧!


    謝韞反倒是最淡定的一個,她早就習慣懷安的直白啦,藏在詩裏都算矜持的好嗎?


    ……


    文題結束,還有武題,謝家兄弟在前院的盡頭的樹上掛起一個繡球,叫懷安張弓將其射下。


    其實前院最遠不過二十幾步,對懷安來說實在小菜一碟,直到謝韜將弓箭遞給了他。


    懷安嘴角一抽:“你管這個叫弓?”


    謝韜有些歉疚的說:“抱歉啊,家裏庫房都翻遍了,隻找到這個,還是我侄女兒抓周宴上用的。”


    “……”


    “實在不行,家裏倒有一把短銃。”謝韜道。


    懷安猶豫了一下,又覺得大喜之日在嶽家放槍,實在是太囂張了,萬一驚到內宅的長輩和賓客們,反是不好。


    再看那沒有手臂長的玩具弓箭,朝著樹上的繡球瞄了瞄,奈何玩具弓實在太軟,射不到那麽高的地方。


    “不行,”榮賀在他耳邊說,“換彈弓。”


    懷安點點頭,叫謝韜將他的彈弓找來。


    晚秋風大,吹的他衣袖紛飛,樹上的那顆紅繡球也左搖右擺,懷安撿起一塊石頭,拉滿了彈弓瞄向繡球,遲遲無法瞄準。


    廊下院中看熱鬧的親友們紛紛屏住呼吸。


    “打樹枝。”榮賀又道。


    懷安從善如流,石子如流星般倏然飛出,打斷了懸掛繡球的樹枝,繡球應聲落地。


    四下響起熱烈的歡呼聲,親友團激動的衝過來,將懷安托起來拋向天空。


    ……


    語棋衝進閨房稟報:“姑爺進二門了,在主院拜嶽父嶽母呢。”


    屋內又是一陣愉悅的歡呼。


    梳頭娘子已經梳好了發髻,沉重的釵環壓得謝韞腦袋晃了兩晃。


    太陽漸西,喜婆們手腳更加麻利,謝韞換好了翟冠吉服,被送至正房。


    謝彥開道:往之爾家,無忘肅恭。


    韓氏道:夙夜以思,無有違命。


    謝韞須答:兒雖不敏,敢不從命。


    這些都是套話。


    懷安站在一旁,一襲公服烏紗,皂靴綾襪,長身玉立,看的韓氏心中百感交集,潸然淚下。


    謝彥開看著麵前的一對……好吧璧人,愣是連眼眶都沒紅一下——他沒笑出聲來就不錯了!女兒人在京城,他想見就能見到,卻是終於把沈懷安送回去了!


    再也沒有人上他的房,揭他的瓦,霍霍他的院子和他的本體,帶歪他的孫子孫女了!


    謝韞聽不見老父親的心聲,頂著沉甸甸的鳳冠,在懷安的陪同下朝父母下拜。


    她本該跟著落幾顆淚的,可一想起身旁的家夥考了一場“院試”,就哭不出來。


    懷安此刻早將外院的“小曲折”拋卻腦後,看著謝韞的側顏一直笑,直到外院的樂隊響起了出門的調子。


    謝韞用大紅色的團扇遮麵,竟為她嚴妝盛容的臉上添上一抹溫柔的紅暈。


    懷安起身又對嶽父嶽母行禮:“嶽父大人,嶽母大人,我們走啦。”


    謝彥開此時才道:“敢對我女兒不好……”


    懷安忙道:“絕對不敢,我可以對天起誓!”


    大喜的日子,謝彥開倒不至於真讓他起什麽誓,隻是肅著臉,朝他擺了擺手。


    韓氏用巾帕沾了沾眼角,夫妻二人將他們送到了堂屋門口。


    謝家大門外,鑼鼓炮仗喧天,舞龍舞獅打頭,接親隊伍延綿數十步,懷安終於挺直了腰板上馬,月亮也揚眉吐氣,馱著主人昂首闊步走在熱鬧繁華的大街上,百姓沿途駐足觀看,有人認出了他們:“這隊人一早就出門接親了,怎麽才接回來?”


    回到沈府已近黃昏,恰好趕在吉時進門,懷安不禁咬牙切齒,不愧是科舉考試選出來的人精,時間拿捏的可真準啊!


    沈家內外已經滿是赴宴觀禮的賓客,又是一番繁縟的儀式,謝韞被送入洞房,懷安喜婆子們趕了出去,去前院應酬。


    謝韞坐在自己陪嫁的那張精雕細致的黃花梨小床上,一整天的熱鬧聒噪,使她耳際嗡鳴,額頭一跳一跳的疼,偏偏頭上的翟冠仍在沉甸甸的壓著,強忍著頸肩的不適,環視他們的新房。


    紅燭高照,一應家當物什都是她的陪嫁,還散發著木料的清香,她也不得不使自己靜下心來,因為等待她的是漫長的枯坐。


    吱呀一聲,門扇打開。


    “嫂嫂!”有個小腦袋探進房中,是芃姐兒,她的身後還有懷瑩和鄒悅。


    懷瑩道:“我們在席上也無事,大伯母叫我們來陪你。”


    謝韞綻開笑容,招手叫她們快進來。


    她們身後跟著兩個丫鬟,提著八角食盒,食盒底層用小爐子溫著,從中取出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和茶果點心,還溫了一壺上好的蓮花白,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我小哥叫多備一桌席麵,送到這裏來。”芃姐兒道。


    謝韞看著稀奇,還未聽說過新房裏也要開一席呢。


    芃姐兒最小,殷勤的給姐姐嫂嫂們倒酒,懷瑩和鄒悅一起將丫鬟們支了出去,關緊房門,悄悄將謝韞那滿頭沉重的釵樹摘下來,打算先好好的吃頓飯,再原樣帶回去。


    謝韞和芃姐兒竊竊的笑,仿佛在做什麽很開心的壞事。


    於是四人說說笑笑,推杯換盞,品嚐佳肴,倒比外麵喧鬧的主賓們吃得舒服自在許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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