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進之後,發現魚塘內外清澈無比,養著幾十條錦鯉。


    作畫者猶喜錦鯉,這是古往今來的傳承,不過我怎麽也想不到,這洋畫聖有如此好的耐心。


    錦鯉對水質的要求本就高,何況又是在鄉下的魚塘中,雖說頗具文人雅士的風格,但其工程也是很複雜的。


    往裏麵多走了幾步,我和宗七七就看到一個白頭發的老頭,坐在魚塘前麵寫生。


    從其外表上看,多半就是洋畫聖無疑了。


    隻不過他看起來跟鄉下那些老人沒什麽區別,穿的衣服也都是農村裏的,除了長相之外,就是個實打實的本地人了。


    我們慢悠悠走近,並沒有著急打擾,結果一看到那副畫上,歪歪扭扭的,畫了個小雞啄米圖。


    看過星爺演的《唐伯虎點秋香》就明白,這幅畫跟裏麵的不相上下。


    我不免有些詫異,能冠以“畫聖”之名的人,怎麽會作出如此潦草的畫?


    哪有文人不珍惜自己的羽翼?


    還是說……


    外國畫聖比較灑脫?


    “嗝……”


    突然,我聽到一聲酒嗝。


    這時我才發現,洋畫聖手裏頭拿著一瓶伏特加,已經喝掉了一大半,畫畫的那隻手顫栗不停,又往小雞啄米圖上添了幾坨雞屎。


    我:“……”


    好一副閑情雅致!


    我看向宗七七,她輕笑了一聲,隨後便主動上前道:“傑瑞叔叔,這大白天的,您怎麽就喝起來了?”


    洋畫聖先是一愣,緊跟著回過頭來,醉醺醺看著宗七七:“喲嗬,是你這小妮子!”


    “你咋個來了?”


    一口地道的陵城話!


    宗七七走上前,將他手裏的酒瓶奪了過來,放在了一邊:“當然是來看看您了,這都多大的人了,伏特加當水喝,你就不怕命短?”


    洋畫聖樂嗬嗬道:“那有啥好怕的?你爺爺都走了,我一個老殘廢,活著也沒啥意思!”


    “我這輩子啊,最遺憾的就是沒留下一副值錢的畫,否則還能報答報答你爺爺當年之恩!”


    我在一旁默不作聲,但多少聽得出來,這老頭多半很長時間沒畫畫了,不然也不至於畫出這副小雞啄米圖。


    從來沒有一個畫家、作家能容忍自己弄出一些垃圾作品!


    還有一點則是,我看到這位洋畫聖隻剩下六個指頭,正好和當時柳爺跟我說的故事對應上了。


    宗七七埋怨道:“我爺爺說你是他遇見最好的外國朋友,哪有什麽恩情不恩情的?那都多餘了!”


    “傑瑞叔叔,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楊承業,我的朋友!”


    “他這次來是想找您鑒定一副畫!”


    洋畫聖聽到此言,那醉醺醺的臉龐,明顯有些詫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找我?鑒畫?哈哈哈哈哈哈……”


    說著說著,就大笑了起來。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禮貌笑道:“早就聽聞洋畫聖對於古今中外的畫作研究深刻,這陵城恐怕沒多少人能比得過您,所以隻能向您請教了!”


    然而。


    他還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甚至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我看了宗七七一眼,後者也有些疑惑,隻好耐心說道:“傑瑞叔叔,我們是真有事兒!”


    “您正經點!”


    老頭的笑聲這才緩緩停了下來,他又拿起地上的伏特加瓶給自己灌了一口,然後笑看著我:“你知不知道,我多少年沒畫過畫了?”


    “自打我隻剩下六根手指開始,我就發誓再也不碰畫,再也不看畫!”


    “你看看我現在畫的這幅畫,它就跟我的人生一樣,隻剩下潰敗和垃圾!”


    “你找我鑒畫,不是在肯定我的本事,而是在侮辱你手裏的那副畫,我傑瑞已經沒有這個資格和本事來為你鑒畫了!”


    我聽完不禁一愣。


    原來如此。


    這老頭已經頹廢到了這種地步,難怪聽到我讓他鑒畫,會笑的那麽“開心”,那其實不算是一種開心,而是自嘲。


    嘲笑自己的無能和潰敗。


    大多數時候,選擇隱居的人並非想逃離塵世,而是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和殘缺。


    一時間。


    我竟覺得這洋人有點可憐。


    宗七七卻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傑瑞叔叔,你知道我爺爺去世前,是怎麽點評你的嗎?”


    “他說你是有鴻鵠之誌,卻缺少蒼鷹之膽的人,一旦你找回了屬於自己的膽魄……”


    “那麽有朝一日,你必然能一步登天!”


    “可你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酗酒、頹廢、失誌!”


    “我爺爺恐怕不想看到你這樣!”


    不得不說,宗七七的話很有水平。


    洋畫聖聽到這話,突然就沉默了下來,一頭靠在了椅子上,望著頭頂的天空,呆呆發起了愣。


    我和宗七七沒有打擾。


    若是他始終不願意鑒定,我就隻能回去拜托柳爺再去請王千洪這樣的大師出手了。


    半晌。


    洋畫聖突然道:“小妮子,你說的對,我已經失去自我太久了,把畫拿來給我看看!”


    我和宗七七相視一笑,迅速將背後裝著的那副畫,遞給了洋畫聖。


    他先是看了一眼外表,眉頭略微皺起,站起身指著後方的瓦房道:“走,去屋裏看!”


    我們一同走進屋內。


    雖然空間不怎麽大,但裏麵收拾的非常幹淨,還能見到八九十年代的舊電視機。


    洋畫聖掏出老花鏡戴上,將我帶來的那副畫平鋪在桌上,又拿來幾個壓角的磁石,仔細打量了起來。


    我和宗七七就在一旁,沒有說話。


    “這畫……”


    “為何跟顧愷之的女史箴圖那麽像?”


    才看了不到半分鍾,洋畫聖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我心中驚歎於此人的眼光,居然如此輕鬆就能認出來,便點頭說道:“沒錯,我一開始也將其當成了顧愷之的真跡!”


    “但右下角的落款,卻是顧生清!”


    “而且在技法方麵,還有一些區別!”


    我將當時和柳爺討論出來的想法,和他講了一遍。


    洋畫聖眉頭緊皺而起,從一旁掏出了放大鏡,一個細節一個細節開始查看,沒多久額頭就冒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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