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慧打出黑蛇,便快速後退,直退到門口,確保身後無人,這才豎掌胸前,道:“南無阿彌陀佛,本佛已經證肉身羅漢果位,禦龍不過小道……”


    話音未落,身後的火焰狀光圈閃了閃,又有白霧在身後湧起。


    我閃身躲過小黑龍的第二次攻擊。


    小黑龍落到牆上,昂首吐信,發出嘶嘶細響。


    我跳到窗台上蹲下,笑道:“恕我孤陋寡聞了,這肉身羅漢是什麽果位,從來沒聽說過,不過看你這手法倒是有些眼熟,不知拜的是哪座山哪座廟哪位老仙師?”


    廣慧眉頭一挑,道:“本佛已證肉身羅漢果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死不滅,身在東土凡俗,神遊西方極樂。”


    我眯了下眼睛,道:“出門在外禮先行,和尚你不報家門,挨打就不要怨人。”


    袖中手指勾動,引發牽絲。


    牆上小黑龍攔腰斷為兩截,上半截噌噌往外跑,下半截掉到地上扭動不休,卻是用壁虎和蛇身拚出來的假貨。


    廣慧身後的火焰狀光圈四分五裂,劈哩啪啦掉了一地,卻是一堆細小的塑料燈管加了彩燈,借著黑暗和白霧的遮掩,倒好像神仙顯化的光相一般。


    緊跟著他的僧袍變成布片落地,露出一身慘白的毫無生氣的層疊堆贅的肥肉。


    廣慧呆了一呆,轉身就往門外跑。


    我一躍而起,追到身後,一腳踹在他背上。


    廣慧當場摔了個結實,勉強爬起來,口鼻流血,胸口蹭掉了好大一塊皮肉。


    我冷笑道:“和尚,沒人教過你,真人麵前不顯技的道理嗎?這種江湖術士蒙騙無知愚夫愚婦的小把戲也敢在我純陽宮真人麵前耍弄,真是不知死活!”


    廣慧不跑了,點頭哈腰,對我陪笑道:“真人,是我有眼無珠,還以為您跟我一樣耍的是江湖把戲,要早知道您是真神仙,打死我也不敢在您麵前充大輩兒啊。您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回,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我冷冷地說:“現在說不敢太晚了,既然敢追上來,壞我的事,那就亮亮山門,看夠不夠資格讓我饒你這一回。”


    廣慧苦著臉道:“我不是正道出身,沒什麽山門能亮,不過我拜了位正道大脈的真人,我這裏有他山門的憑證信物,他說我在外麵遇到您這樣的正道大脈隻管亮出來,無論誰都能賣他山門個麵子。”


    我嗤笑了一聲,道:“什麽真人臉這麽大,還誰都能賣他山門個麵子?我普奇方倒要見識見識,說吧,他什麽山門?”


    廣慧道:“高天觀陸元君!”


    我慢慢挑起眉頭,目露凶光,道:“一言封了老君觀的高天觀小陸元君?就憑你也能攀得上這種人物?她之前一直在山中修行,沒有入世,你特麽哪來的機會拜在她門下?到現在還想騙我,是覺得我普某人心慈手軟,不敢殺你嗎?”


    廣慧點頭哈腰地道:“不敢,不敢,我哪敢欺騙真人。陸元君三年前曾經跟黃元君來過京城,當時頗惹出些事端來,我那時有幸被陸元君捉了去給她辦事,還算讓她滿意,便收了我做門下。我如今在京城其實就是替陸元君辦事,準備迎接她去道教學院學習。”


    我心裏就是微微一跳,麵上不動聲色地道:“說得倒像那麽回事,信物呢,拿來我瞧瞧。”


    廣慧趕忙蹲到地上,在那堆破爛僧袍裏翻找,不大會兒工夫,便翻出個扁長的木頭小盒,捧在手裏,朝我遞過來,道:“就是這個,我時時刻刻都帶著,不敢離身。”


    我伸手去接。


    廣慧突然扔掉盒子,合身撲上來,一把向我抱過來,麵容扭曲,表情瘋狂,眼中閃過血紅的光芒,叫道:“死啊!”


    我衝他一笑。


    下一刻,我與梁本興交換了位置,然後一個箭步衝出房門,側身躲在牆後。


    廣慧沒收住力,將梁本興抱了個結實,體內發出劈啪脆響,白森森的肋骨如同鋒利的刀子般穿破皮肉刺入梁本興的身體。


    梁本興幹脆利索地拉響了手雷。


    轟的一聲大響,兩個人都被炸得血肉模糊,斷胳膊斷腿,腦袋破碎,同時栽倒在地。


    屋裏那些小平頭全都遭了魚池之殃,被炸得倒了一地,哎喲媽呀的慘叫不絕。


    我站回門口,看向窗外。


    一個高大的身影自後窗外湧動的白霧中緩緩浮現,赫然是廣慧。


    隻是這次他背後沒有火焰圓圈了。


    他緊緊盯著我,說:“分身解厄術,你不是正道大脈,你是白蓮徒!”


    我微笑回應,道:“破骨藏刀法,你也不是真和尚,你是密鬼徒!”


    所謂密鬼徒,指的是密宗鬼教弟子。


    密宗鬼教起源於唐時開元三大士帶入中原並落地生根的中土密教。


    這一教派在長期發展演化中,摒棄了中密的宗教理論,隻繼承了其中最為神秘恐怖的屍身法術,並與本土的血祭巫術、道教中的屍解法術和藏密屍骨法術相結合,最終形成了一整套以人體為施術核心的術法體係,並在宋時達到了巔峰。


    宋代各地屢禁不絕的殺人祭鬼,便是密宗鬼教傳播的法門之一。


    曾在清乾隆年間令全國陷入恐慌的叫魂事件也與密宗鬼教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這密宗鬼教跟白蓮教一樣,雖然曆朝曆代都大力打擊查禁,卻始終禁而不絕,一直在黑暗中隱秘傳承。


    我和妙姐在滇邊一帶遊走的時候,便曾遇到過密鬼徒殺人祭鬼煉製屍解替物意圖屍解成仙。


    當時妙姐的外道術經過多年磨練,已經近乎圓滿,但還是花了好大力氣才除掉那個密鬼徒。


    不是密鬼徒的術法有多強,而是因為他煉製屍解替物,能夠代本體而死,並且由此解脫人身束縛,屍解成仙。


    直接殺他,反而是在幫他。


    這也正是密鬼徒最恐怖難纏的地方。


    隻要煉製替物有成,他們就不怕死亡。


    每死一次,就等於是成仙一次,就會變得比原先更強。


    但這個死隻能是橫死,不能是自殺。


    他們最多可以煉製九個替物,稱為九獄屍解法,以九種不同的方式橫死,就能功成圓滿,或者重獲新生,成為不死不滅的地仙,或者飛升仙境,成為與天同壽的天仙。


    而在徹底破獄成仙之前,他們必須得靠食人血肉來維持斷絕的生機!


    聽我叫破了他的根底,廣慧微微一笑,道:“外道!”


    我當即回應:“邪魔!”


    他又說:“你真是純陽宮弟子?”


    我同樣反問:“你真拜在高天觀門下了?”


    我們兩個對視片刻,同時哈哈大笑。


    笑了片刻,廣慧收斂笑容,正色道:“多謝道友助我兵解,功成一獄,離破境飛仙隻差一步之遙了。將來我要是能破九獄飛升仙境,定不會忘記道友今天的幫助。”


    我說:“最後一獄想破,難如登天,這人世間哪來的仙人?”


    屍解九獄金木水火土瘟毒兵仙。


    最後一獄名喚仙人獄,需要死在仙人之手才能破獄。


    可這世上根本沒有仙人,也就從來沒有密鬼徒能夠完成九獄最後一獄,實現破境飛仙的最終目標。


    於是,他們便隻能困在人間,最終變成了靠食人血肉為生的邪魔!


    廣慧卻反問:“我聽說前些天,純陽宮在木磨山新建的宮閣被個叫謝妙華的女冠給一把火燒了,連帶著把主持王處玄也殺了,你既然是純陽宮門下,不去木磨山找回場子,為什麽跑京城來偷陶明亮的受命牌?”


    我依舊反問:“剛才你提到拜在高天觀門下,不是隨便亂說的吧,高天觀是幹什麽的,誰不知道,我們這樣的邪魔外道從來都是有多遠躲多遠,你卻敢主動去招惹,就不怕把小陸元君引來?小陸元君的本事我見識過,她真要出手,就算你破了八獄,也一樣沒有活路……”


    說到這裏,我一下子想明白了。


    “不對,你是故意的,就是想把小陸元君引來,然後死在她的手上!你認為她是在世仙人?你真見過小陸元君!”


    廣慧笑道:“普道友真是夠敏銳的,居然隻從我一段話裏就能猜出我的意圖。沒錯,想破最後一獄,就必然死在仙人手上。三年前小陸元君入京,我曾親眼見過她大顯神威,如果人間真有仙人,那就一定非她莫屬!”


    我說:“你真是瘋了,以小陸元君的本事,真要殺你,你一定會死,想要借她的手屍解成仙那是癡心妄想!”


    廣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歎道:“想要成就大果位,就要冒大風險。成仙一路,本就凶險重重,哪有十拿九穩的。到了這一步,我沒有後退的選擇,隻能一意向前。至於最後有什麽結果,隻能聽天由命了。”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道:“大和尚,你要是肯對我說實話,我可以幫你一把。”


    廣慧道:“我從打現身,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我說:“不,你隻說了一部分實話,我要聽全部的。”


    廣慧道:“交淺言深不是正道理,更何況我們兩個現在還是敵人,可談不上什麽交情。”


    “有共同的敵人,那就可以做朋友。你想借小陸元君的手屍解成仙,而我想要做的也很簡單,報複回去,誰燒了我們純陽宮,我就燒了誰的老家!謝妙華算個屁,哪來的本事殺死我們主持?


    真正火燒純陽宮,殺了我們主持的,是惠念恩,小陸元君收的外門弟子!


    這件事情背後的真正主使者,就是小陸元君!


    七十二正道大脈一致做出入世顯聖的決議,高天觀也坐不住了,表麵上裝著不在意這事,可背地裏卻已經做好入世顯聖揚名的準備。


    小陸元君下山入世第一件事情,就是一夜之間讓高天觀門前的木芙蓉樹自動跟她下山。這件事情在金城傳得沸沸揚揚,甚至還上了電視新聞,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時候我們純陽宮在木磨山落腳顯聖,就成了她們高天觀的眼中釘肉中刺,迫不及待地想要除了去。


    可他們還想擺著超脫高人的架子,不能親自動手,自然就要找辦事背鍋的人。正好老君觀得罪了小陸元君被封,惠念恩這個老君觀弟子心甘情願地跑去給高天觀當打手。


    小陸元君就指使惠念恩把我們純陽宮趕出金城。


    這一局我們輸得一敗塗地,投幾百萬的新宮被燒,所有錢都打了水漂,不得不連夜撤出金城,隻為讓小陸元君滿意。


    可當麵服軟道歉,卻不代表我們就要生吞下這口惡氣。所以我們聯合了金城地仙會的葛修老仙爺,準備做個局,預先做好埋伏,把小陸元君引過來除掉!


    高天觀打著專殺外道術士的旗號,有些事情遇到了,那就不能不管!


    比如說地仙會買壽續命的買賣,要是傳到小陸元君耳朵裏,你說她會不會坐視不理?如果有足夠的線索,你說她會不會順藤摸瓜,找上地仙會?


    隻要她要為此找地仙會的麻煩,我們就可以把她引到預訂的圈套裏,擊殺她!”


    廣慧卻道:“你也知道小陸元君本事大得嚇人,如今又有老君觀的弟子做打手,你們這些手下敗將,怎麽就有信心能擊殺他?”


    我說:“要是老君觀的弟子其實是我們這邊的呢?小陸元君自以為封了老君觀,就可以嚇唬住別人,那就大錯特錯了。惠念恩隻是為了報複小陸元君,才投入她的門下聽從驅使!我們這邊,不僅有惠念恩,還有來少清和高少靜這樣的老君觀高手,還有地仙會的仙爺,更有三理教輔助,這麽多人手,又是以有心算無心,就算小陸元君真的是在世仙人,也絕對有死無生!大和尚,你要是肯同我講幾句實話,我給你個參與的機會,到時候讓你打頭陣,痛快地死在小陸元君手上,你看怎麽樣?”


    廣慧看著我,慢慢地笑了起來,道:“道友,你雖然說得天花亂墜,卻也騙不到我。我已經破八獄,修有心神通,你心裏怎麽想的,我一清二楚!”


    「這是二合一大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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