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前,純陽宮還怕鬥法露底。


    十天之後,居然就同意鬥法了。


    看到屋邨鬥法,應該更堅決的不鬥法,而不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不動聲色地道:“鬥法便鬥法,圈了地方,邀請同道見證,各出本事爭個輸贏勝負就是,還有什麽可商量的?還是說貴宮不需要鬥法就願意認下害我師兄這罪名?”


    普奇方道:“我宮絕無暗害周先生的心思。”


    我冷笑一聲,一指那尊老君像,道:“有沒有你們自己心裏清楚,證據還擺在這裏,你們就想顛倒黑白了?”


    普奇方道:“這法像雖然有些蹊蹺,但絕不是害人的魘鎮之術,而是涉及一個大秘密。我宮當年花了巨大代價才尋來這法像,隻是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參悟出來,所以才想送給周先生,指望借高天觀的神通來破解其中謎團。要是高天觀破解不了,我們強留在手上也沒什麽用處,拋開隱藏的大秘密不提,這法像也是極難得的珍品,用來交好周先生也是合適。”


    我一挑眉頭,“哦?什麽大秘密?難道還不能直說,非要搞這麽一出?”


    普奇方往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我便說:“放心,我已經修成目耳鼻舌四通,方圓百米之內但有窺視偷聽,躲不過我的神通。”


    普奇方神情便是一凜,道:“原來真人六通已成其四,佩服,佩服。”


    《道門經法相承次序》有載,修行之人可得六通,是為目通,耳通,鼻通,舌通,身通,心通。


    六通皆具,便是傳說中的陸地神仙。


    我說:“你不用想借機探我的底,我這底你們探不透。”


    普奇方道:“貧道隻是想到真人在屋邨顯出的大神通,一時有感而發,真正發自內心地佩服。以真人的神通,或許可以堪破這法像中隱藏著的已經失傳了的成仙秘法。”


    “成仙秘法?”我呼吸稍頓,但馬上恢複正常,淡淡地說,“道不遠在身中,物則皆空性不空。求道成仙,在於修行己身,不求諸於內,大道都在典籍中寫著呢,不研習典籍,認真修行,隻想著尋找什麽秘法關竅抄捷徑成仙,是外道邪術,不是正途。”


    普奇方道:“這是在戰亂中散失的葛洪仙師秘法。”


    我麵無表情地說:“牽強附會的外法邪術多半要尋個名氣大的祖宗。更何況典籍秘法要是藏在法像裏,有什麽難找的。”


    普奇方道:“這法像裏藏的隻是線索,沒有秘法本身。十年前,我宮從金城最大的盜墓頭子叫老鍋子的手裏買了一件青銅貯貝器,器蓋上麵是蟬蛻羽化科儀,背麵有入仙訣,但卻缺了前麵三步!


    我們仔細研究發現,這器蓋上有個機關暗層,裏麵藏著一份帛書。留書的是一個叫花雲的道士。他自稱是葛洪仙師的再傳弟子,因身懷仙師升仙前所著的抱樸子內篇第二十一卷,受沙門外邪追殺,身受重傷,無藥可醫。


    他自述生平修行無所成,死不足惜,但手上這一卷抱樸子集仙師生平所學之大成,可助修行之人叩仙門成大道,踏出仙凡之別的最關鍵一步,不敢讓這寶經失傳在他手上。


    可他又怕被追殺他的沙門外邪奪去,所以就把書中記載的升仙之法分為兩部分,科儀部分築在青銅貯貝器蓋上,配合科儀的經文法咒刻在蓋底內部,而最關鍵的心法要秘,則藏在一處隱秘的位置,將尋找方法藏在一尊白玉老君法像中,並將這尊白玉老君法像獻予大周天子武曌!


    修道之人誰不想蛻凡成仙?我們拿到這東西之後欣喜若狂,按照帛布上的記載,花了將近八年的時間才找到這尊白玉老君像,可想盡辦法也破解不出其中的隱秘。


    後來我因為臥底三理教,結識了周成先生,得知他是高天觀的外門弟子,便動了借高天觀之力破解的心思。黃元君從軍之前,便是同道公認的修道奇才,神通玄奇,妙法無窮,想必她的弟子也不會差了,看到這老君像就能找出其中秘密。


    可隻有老君像,沒有貯貝器,便不能破解這個秘密的真實意義。周先生必定會去找上我們來問訊這事,我們正好可以順勢把周先生和高天觀引入其中,幫我們找到心法要秘。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周先生收了白玉老君像後,卻一直沒有任何動作,可能壓根就沒有發現這其中藏著隱秘。我們本來打算想辦法提醒他一下,可誰知道沒來得及動作,周先生就不幸遇難了。”


    他這說的有鼻子有眼,前因後果俱全,而且從老鍋子手裏收購貯貝器這些還都是實話,不怕對質查證。


    可惜,我已經偷聽到部分真相,他現在擺出這麽一套說辭來,簡直好像小醜表演一樣可笑。


    我便冷冷地問:“當初來少清在你們純陽宮看到這貯貝器的時候,你們也是這麽說的?他跟你們前後腳來到金城,也是為了這事?”


    普奇方微微一怔,但馬上就道:“來真人當初在我宮看到貯貝器的時候,我們也是這麽說的,他也嚐試破解法像中藏著的秘密,不過沒有成功。後來他說要去請一位老友過來一同研究,隻是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至於他為什麽來到金城,這事我們實在是不清楚。”


    我思忖片刻,便道:“把那貯貝器和裏麵的帛書拿來給我看。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鬥法一事就取消吧。”


    普奇方趕忙道:“我宮的意思是,這鬥法不用取消,可以繼續進行。”


    我冷冷地說:“我不會陪你們演戲,你們要鬥,那就是真鬥,到時候全憑自家本事,生死各安天命,你們不要後悔就行。”


    普奇方道:“真人誤會了,我們不是要你來演戲假鬥法,而是覺得可以把這鬥法麵更擴大一些,讓參與投資大會的各脈都各出代表鬥法。


    這投資大會隻說集各家資金形成規模優勢共同投資來支持各脈入世發展和收集整理散落的典籍,重塑我道榮光,可這投資基金誰來掌管,又該怎麽運作,卻一直沒有商議出個辦法來,隻說到時候在大會上現場討論決定。


    看了真人屋邨鬥法的錄像後,我們倒是因此受到啟發。各脈都是修行求道,自有神通本領,倒不如以鬥法的形式決出基金掌控者,順便還可以決出入京顯聖稱神仙的資格,一舉兩得,還誰都挑不出毛病。


    大家都是修行求道,那麽投資基金由最強的脈傳來掌管不是理所當然嗎?”


    我說:“打理投資,又不是誰術法強誰就行?像我,雖然在修行上有些心得,可投資理財一竅不通,這麽大一筆基金落到我手上掌管,我連怎麽用都不知道,大概隻會扔在銀行裏吃利息吧。”


    普奇方道:“大家都是修行求道的,誰又懂這個?基金的運營肯定要請專業人士,負責掌管的隻需要幹一件事情,根據專業人士的意見,拍板做決定。


    修行越高,心思越澄淨,為外物所擾就越輕,做出決定的正確性也就越高。


    可怎麽看修行高低?難道靠辯經嗎?口舌便利可不見得就修行高,也有可能是常年辯經練出來的。


    說一千,道一萬,這修行水平才是我輩的根本,用這個方法選取掌控者,還能激發年輕一輩修行向道的熱情,可以說是一舉多得,實在是再穩妥合適不過。”


    我默默思忖,眼角餘光慢慢飄向老君像方向,但馬上就收了回來,這才道:“先把貯貝器和帛書拿來我看。”


    “今晚我便送過來。”


    普奇方離開了,走的時候雖然極力壓製,但步伐中依舊透出絲輕快。


    他們不是真正的大脈正傳,一旦公開鬥法,肯定會露出馬腳。


    就好像我一樣。


    再怎麽偽裝,我的根子依舊是外道術士,跑到那種正道大脈弟子雲集的地方公開鬥法,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我是要借跟純陽宮鬥法這事把名氣炒起來,但卻從來沒想過真要在投資大會期間真的跟純陽宮鬥法。


    我猜純陽宮也是在虛張聲勢。


    他們根腳不清白,沒有膽量做這種虛勢。


    那麽剩下的真相就隻有一個了。


    有人給純陽宮出了這個主意!


    而這個人有足夠的實力讓純陽宮認可這行險的一招。


    打發走了普奇方,我便把叢連柱叫了過來。


    這老頭一路小跑著進了屋,立馬跪地磕對行大禮,很像模像樣地道:“恭迎真人。”


    我不禁失笑,“老叢,你這是幹什麽?拍馬屁不是你這麽個拍法的。”


    叢連柱跪在地上不起來,很嚴肅地說:“真人,我這不是拍馬屁,而是盡一個門下的本分。那些江湖騙子扮的術士起居日常還都擺著老大的譜,像真人這樣的在世神仙怎麽能沒有足夠的排麵?要不是我手下那幾個孩崽子都散出去訪聽各路消息一時回不來,我肯定要帶他們一起過來給您磕對行禮。”


    我擺手說:“起來吧,都什麽年代了,我也從來不講究這些。給我說說這幾天金城都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叢連柱這才起來,跟我講起這十天裏金城發生的各類奇聞軼事。


    收集整理一地的奇情要務,是老千團夥的基本功。


    隻有摸清各方情況,才能確保設局嚴密,脫身從容,不會因為出現差錯而陷在局裏拔不出來。


    公家層麵,放出了更進一步的改革方案,更多的廠子被端上了席麵。


    這一步走在了全國前麵。


    短短幾天就吸引了大量前些年暴富起來的老板匯聚金城,挖門盜洞子求爺爺告奶奶的,想要找個上桌的機會。


    這卻不是個著急就能解決的事情。


    這些老板們在等待機會的同時,自是免不了交際應酬,享受生活。


    一時間整個金城的酒吧、歌廳、洗浴、飯店,生意無比興隆。


    隨之而來的,則是聞到風頭的老千。


    這段時間裏,金城街頭晃蕩著尋找機會的老千沒有一千也得有八百。


    任誰都能看出來,這是潑天的財富從天而降,三教九流任誰都想跟著撈一筆。


    叢連柱手底下幾個人都有些忍不住了想要參合一把。


    實在是機會難得,肥羊太多,讓人很難忍得住不出手。


    江湖層麵,各個飯口依舊在前所未有的嚴厲的打擊下處於停擺狀態,但暗地裏已經有人開始蠢蠢欲動,想要拿下這地仙會消亡後的江湖飯口主導權。


    無論是誰能拿到這個權力,都會一躍而成整個金城江湖最有權勢的大佬。


    當然,這僅僅是指陸地上的權勢。


    江麵上,依舊苗龍王的天下。


    正發公司的江麵運輸線已經完全恢複,載著貨物的大小船隻沒白天沒晚上的拉貨,似乎是要把之前失去的時間追回來。


    至於普通人層麵,事情就細碎得多了。


    因著公家在賣廠子,大量工人開始下崗待業。


    憑著優惠到極點的價格拿到廠子的老板們並沒有把好處分潤給底層工人的打算。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信奉葛仙翁。


    不僅僅是把他當做一個養生大師,而是當成了真正的神仙。


    練葛修所創養生功的人越來越多,不分白天早晚,隨處可以遇到正練功的人。


    他們如此入迷,以至於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活不幹了,飯不吃了,每天睜開眼睛就是練功。


    而且誰要是敢質疑這個養生功,就會遭到他們毫不留情的反駁謾罵。


    葛修趁機大量發賣練功的視頻和冊子,頻繁舉辦講座,而且也學著其他氣功大師一般,開始給人治病,並且收攏了相當一些死心塌地的信眾。


    這些信眾每天都成群結隊在街麵上發傳單,宣揚葛氏養生功法,拉人共同修行,對街麵上的正常秩序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


    便有人因此而被派出所拉去處罰。


    結果狂熱的信眾組織了上百人包圍派出所,強行把人給搶了出來。


    這件事情是最近幾天街麵上最熱點的兩個話題之一。


    而另一個熱點話題,則是涉及純陽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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