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少清大笑。


    “原本緊鎖的天下財門已經洞開,邵家老爺子還在,邵家還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哪塊吃哪塊,棉紡二廠算得了什麽,哪值得這麽粗暴的動手到別家碗裏搶食?怕不是你扯大旗當虎皮,要給自己謀好處吧!”


    他向後爺去,靠在沙發靠背上,整個人都顯得異常鬆弛,仿佛隻是在閑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這裏是金城!”


    我簡單回上這麽一句,取一小撮第一次從黃玄然那裏拿的茶葉,沏了一小壺,放到茶幾上,倒上一杯,衝著來少清做了個請的手勢。


    茶香撲鼻,幾欲醉人。


    來少清端起茶杯,放到鼻端輕輕聞了聞,讚道:“好茶!”


    細細品了一小口,又讚道:“好!”


    然後抬眼看向我,目光從我臉上移到陸塵音臉上,又移回來,道:“五零年的時候,我十三歲,每天在老君觀裏砍柴擔水修身煉氣,日子清苦,但簡單自在。有一天,師傅突然跟我說,世道變了,不能再在山裏呆著,得出去看看。我們兩個先在山城呆了一陣子,然後又去京城,還看了審判一貫道會首的公審大會。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黃元君。”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又輕輕抿了口茶水。


    隻那麽一小口,看起來有點舍不得喝。


    在嘴裏含了一會兒,才咽下去,長長吐了口氣,道:“這茶的母樹十年前遭雷擊枯敗,從此世間再無新茶,喝一口就少一口,如今在京城已經喝不到了。”


    他輕撫了下頭上充做簪子的小木劍。


    我往窗台方向瞟了一眼。


    三柱線香比來少清進屋前短了一大截。


    中間的香頭忽閃忽滅。


    我把手伸進衣兜。


    這裏有一枚淨宅大錢,是去昆城前帶在身上的,沒派上用場。


    如果動手,我會第一時間把它用上。


    陸塵音的手依舊放在長條包裹上,手指慢慢收縮。


    三花貓本來縮在沙發後麵,這會兒功夫卻跑到了陸塵音腳下,躬著脊梁瞪著來少清,全身毛都炸了起來。


    來少清看了看三花貓,笑了起來,放下摸木劍的手。


    “當時黃元君坐在主席台上,位置有些偏,但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她,雖然穿著跟其他人一樣的軍裝,但卻有種隻有我們修道之人才能看出來的玄妙氣息。


    我對師傅說,看,師傅,那裏有位女仙。


    師傅卻對我說,那不是女仙,是高天觀的黃元君,如今天底下第一等的修道人。


    我師傅又說高天觀太過偏執,總想殺盡天下外道,每任主持都會想盡辦法影響朝廷對外道的處置應對。如今黃元君不以道士身份借國勢大運登頂,對天下修道之人的影響將遠遠超過乾隆爺時高天觀主吳度明進京推動朝廷編纂禦纂道統正宗,怕是要殺得滿天下血流成河人頭滾滾。


    不過隻要這道還在,就會有人去修,隻要有人修,就會有外道術士。


    這外道術士如同野草,斬不盡殺不絕。


    黃元君在京城推動斬道殺術近三十年,全國被公審槍斃的外道術士成千上萬,堪稱高天觀立世以來殺孽第一。


    可如今這外道術士還不是遍地都是?


    做的都是無用功也就罷了,反倒連累的正道大脈一個個傳承幾乎要斷絕。


    少林寺重開山門前,就剩下幾個看門的老和尚,連個能完整念經的都沒有了,佛法武藝都得重新到民間去搜羅,武當也差不多是這情況,一個慘字怎麽了得?


    在道統絕繼,正外之爭上,黃元君實在是過大於功啊。


    七六年她離開京城,滿天下的道眾無不鬆了一口氣,都以為這頭尾不見的苦日子總算是到頭了。


    可今天我這一看,黃元君雖然退了,這高天觀的心思卻沒變化,隻不過要換一種方式重新來過了。


    七十二脈投資大會,高天觀想要占個主使位,就得真金白銀拿出來,怪不得黃元君也會放下身段,讓高天觀參與到這種強取豪奪中來。”


    來少清掏出一張法貼放到茶幾上,緩緩推到我們兩個麵前。


    這是黃玄然發出的那張公告各脈由我代表高天觀處置俗世一應事務的法貼。


    我明白過來,來少清誤會了,以為我是代表高天觀在插手棉紡二廠的事情,這是以老君觀弟子身份來見我和陸塵音,“你不是代表仇公子來的?”


    來少清道:“仇公子正在托關係,想跟邵家這邊說上話。話沒搭上之前,來找你等於是伸著脖子來挨宰,哪可能派人直接過來。你說得沒錯,這裏是金城,別說他一個姓仇的,就是那幾位大衙內到了這裏也得先拜邵老爺子這尊大佛。他沒膽量跟邵家爭,可又舍不得這塊肥肉,他已經花了大價錢拿到了出口配額,到時候配著棉紡二廠一起,一倒手就是翻倍的賺!下家都已經找得差不多了,怎麽也舍不得就這麽放手。”


    這些衙內公子隻想掙快錢巧錢,哪會真把這廠子拿在手上好好經營?


    低價入手,高價拋出,賺取中間的差價,才是他們的道理。


    所以仇公子需要畢哲民這個廠長配合,把廠子的價值做得越低越好,錢花得越少越好,要是能白拿自然是最好的了。


    現在有邵家出麵,畢哲民又沒能掌握住,他不低頭就隻能跟邵家撕破臉生搶。


    可現在看來,他沒這個勇氣,先前我高估這位仇公子了。


    我問:“他跟邵家搭上話了嗎?”


    來少清道:“搭上了邵衛江,不過邵衛江一直在拖他,不見麵,也不給準話。”


    我不由笑了起來,當著來少清的麵,拿出手機給邵衛江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來。


    話筒中不僅音樂聲極大,還有好些人在七吵亂嚷。


    “喂?誰啊,特麽的這點打個毛電話,不知道你邵爺爺正開心嗎?”


    “邵公子,我是周成!”


    “什麽特麽……哎,哎,周先生啊,你不是去昆城了嗎?”


    “我昨天回來了,你找個僻靜地方說話,太吵了。”


    “等會兒啊……行了,你說吧,有什麽事兒?對了,貸款已經撥到賬上了,道正跟你說了吧。”


    “不是這事。聽說仇公子找你了?”


    “仇小兵啊?找了,挺大個臉,說什麽要跟我談談棉紡二廠的事,他算個雞毛啊,跟我談事!我讓他滾一邊去,別特麽來煩我。怎麽,他找到你了?哎,這小婢養的,欠抽吧,周先生你等著,我這就安排安排他啊。平時跟我玩的老瘸抽他跟抽孫子一樣,我讓他去給你下跪賠禮,磕頭道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陰脈先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想看許多風景的兔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想看許多風景的兔子並收藏陰脈先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