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音透出一絲煩躁。


    這種情緒出現在她身上極為罕見。


    從打我認識她起,她一直從容自信,心態平靜。


    無事,無怒,不為外物外事擾亂心緒。


    偶有些小情緒,也是特意表現出來的,並不是真正的心情。


    這是正經大境界的修道之人才有的表現。


    世事如溪流,而修道之人若溪中石,看似在水中,實則超然於外,不隨水流而動。


    而這絲煩躁情緒的出現,則證明她在這人世間終究還是心有掛礙,還是凡人一個,而不是神仙。


    我突然明白了薑春曉所謂的使命是什麽了。


    怪不得趙開來會向陸塵音求情。


    這事沒陸塵音點頭還真不好辦。


    也怪不得會派個女人過來。


    這樣的後患會比較小。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這女人的使命其實無法完成。


    我看陸塵音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轉而問:“為什麽把道觀的木芙蓉弄過來了?隻是臨時住一陣子,犯不著動這麽大的陣仗吧。”


    陸塵音的情緒果然恢複了正常,轉頭繼續看她的電視劇,“正道大脈都知道高天觀前木芙蓉,我和你在這裏,高天觀就在這裏,木芙蓉當然也要在這裏了。況且,我還要把邵衛江埋在樹底下呢,挪到這邊來離得近,省事方便,少跑不少道呢。”


    邵衛江這個坎兒算是過不去了。


    不過這事兒我幫不了他。


    所以,我決定當沒聽到最後一句,起身做晚課。


    可是剛鋪上紙,提筆沒寫幾個字,就聽到有人進了院子。


    腳步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走到了門前。


    這時候我應該繼續寫下去才對。


    心境需要磨煉。


    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隻要不是死到臨頭,也要把這一篇字平靜寫完,如此才算是養氣功夫大成了。


    可我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筆。


    房門在同一時間被推開。


    楊曉雯站在門口。


    看到我,眼神中有驚喜,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正想打招呼,陸塵音卻先開口了,“來啦,進來坐啊。”


    轉頭又對我說:“最近她天天晚上過來,見不到你就會坐一會兒,跟我聊會兒天才走。”


    我不禁歎了口氣,說:“曉雯,進來啊,”


    楊曉雯這才進門,卻也不坐,而是站在門口,似乎屋裏有什麽猛獸,以至於她進屋就先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我招呼:“坐啊,喝點熱茶。”


    “不,不了,我就是來看看。我聽說你跟張叔叔去昆城出差了,有點擔心,現在看到你就放心了。我回去了。”


    楊曉雯慌忙擺了擺手,又看了看團在沙發上的陸塵音。


    陸塵音衝她咧嘴一笑,露出八顆牙齒,沒有挪地方的意思。


    我隻好說:“我送送你吧,這麽晚了不好打車,現在街麵也不太平。”


    楊曉雯推辭道:“不用,真不用。”


    我卻不由她分說,拿了外衣,領著她就往外走。


    出門前看了陸塵音一眼。


    陸塵音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


    我開車送楊曉雯回家。


    一路上她都沒說話,我幾次找話跟她說,她都不吭聲,隻低著頭不停絞著手指。


    到了楊曉雯家樓下,車子熄火,她卻坐在副駕駛上不下車。


    我隻好說:“要是不想回家,想去別的地方,我也可以送你。”


    楊曉雯抬頭看著我,眼睛亮晶晶,說:“我想回你那去住,能送我嗎?”


    我無奈歎氣說:“這個真不行。”


    楊曉雯問:“你在怕什麽?”


    我說:“我怕辜負你的感情。”


    想了想,我又補充說:“我一定會辜負你對我的感情,我不是什麽好人。”


    楊曉雯梗著脖子說:“我喜歡就行,你是不是好人無所謂。張叔叔說這次能這麽順利抓到人,全虧你幫忙,已經答應給你報功,要是想的話,你可以借著這次機會解決身份問題,成為一個正式的公家人。”


    我說:“人各有命,我的命不在這上麵,至少這幾年不在這上麵。”


    楊曉雯咬了咬嘴唇,突然撲上來,摟著我的脖子,狠狠地親了我的嘴一口。


    這個動作太過激烈,以至於撞到了我的牙齒上,硌得好疼。


    “我可以等你回心轉意。”


    她拋下這麽一句話,下車離開。


    我摸了摸嘴唇,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這事不好解決啊。


    轉回大河村的時候,已經接過午夜了。


    陸塵音還在看電視,見我回來,就不冷不熱地來了一句,“我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這投懷送抱的,你怎麽忍得住?難道你是太監?”


    我說:“我就是去送個人,盡盡心意,沒想過幹別的。”


    陸塵音說:“其實剛才你要是開口的話,我就去道觀住。我都做好準備,給你們騰地方了。”


    “我知道,但這樣挺好。”


    陸塵音一臉的不以為然,但沒再說什麽。


    這一來一回,耽誤了不少時間,但我還是先做完晚課才回屋歇下。


    轉過天來,休閑結束,我去了趟道場。


    雖然接近一個月不在,但道場這邊卻絲毫不見冷清,反而越發熱鬧了。


    這還多虧麻大姑和呂祖興兩個人在操持。


    麻大姑主內,呂祖興主外,兩人合作得極為融洽。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呂祖興拖著沒好利索的傷軀,坐著輪椅帶著小興子一夥人,走遍了金城下麵的縣城,實現了研究協會對金城周邊看外路病這行的全麵控製。


    而麻大姑則為了保證研究會的正常運轉,做了個全麵計劃,定期邀請金城及周邊地區的先生們來道場坐班,每班五個人,對於上門的疑難雜症,檢查會診,給出解決辦法。


    整個過程都被麻大姑記錄下來,一方麵存檔等我回來看,另一方麵每積攢一些案例,就小範圍組織一次研討活動。


    如今已經組織了四次,效果非常好,參與的先生都表示所得極多。


    研究會的研討活動名氣逐漸大了起來。


    第四次的時候,剛透出風聲,就紛紛來報名請求參加。


    這又反過來推動了呂祖興行動的進展,加大了研究會的向心力和吸引力,減輕了他行動的阻力。


    我見麻大姑和呂祖興搞得很好,就沒在道場多呆,隻坐了一會兒,就返回大河村,隻是承諾明天一定早些過來。


    這趟道場之行,算是把我返回金城的消息正式傳開了。


    我估計會有很多人來找我。


    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而且第一個來的人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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