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貪。


    一旦貪字當頭,就會迷了心竅,做出外人看來奇蠢無比的事情。


    可潑天的富貴當前,又有幾個人能不貪?


    雖然有人揮金如土,有人一擲千金,有人豪車別墅,可那畢竟是少數。


    此時金城普通工人的月工資不過三百多塊,這才是金城千萬人口的常態。


    別說八個億,就是八萬,他們也得不吃不喝攢上二十年。


    在這件事情上,九天上下凡的真神仙趙開來要繞著走,顧念著邵家情份也要提點不讓邵衛江沾邊。


    我默默地看著畢哲民,呼吸變得沉重,讓自己流露出貪婪的神色。


    一個小小的靠看外路病維生的陰脈先生,受不得這種誘惑。


    畢哲民再次咧嘴,露出那種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周先生,做你這行一個月能掙多少?一千,兩千,三千?聽我的話,我讓你最遲今年年底,就能變成百萬富翁!一輩子都可以盡情享受,再不用受這份勞累苦了。”


    我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幹澀,有緊張,有不安,還有貪婪。


    “我怕自己沒命享受這筆天降橫財,背後的人不會傷你的性命,難道還不會殺我?”


    “他們現在算計我,是為了拿捏我,讓我乖乖配合,把廠子交到他們手上。算計不了我,就隻能老實找我談。我畢哲民怎麽說也當了十多年的廠長,想圖謀我的廠子,至少得分我一份吧,不然的話,我憑什麽要聽某些人的話?”


    “除了治好這鬼纏身,我還需要做什麽?先說好,我隻會治外路病,施法害人這種事情不要找我,我不會。”


    “這就足夠了。你隻要保證我在這段時間裏不會再被人施法使壞,需要的時候跟在身邊守著我,等廠子賣了,我給你一百萬!”


    “給你治病可以,幫你護法解決問題也可以,但我不能露臉。需要跟著的場合,我要蒙上臉。我不會直接跟地仙會做對,他們實力太強,直接跟他們做對,死路一條。”


    “一言為定!”


    畢哲民向我伸出手。


    我同他握了握手,這才道:“我先把纏你的鬼斬了,幫你解除危險。”


    “好,好,我準備好了。”畢哲民喜出望外。


    我也不廢話,立刻起壇,寫誓神文,誦淨心淨口淨念淨天地咒,然後讓畢哲民脫了外衣,赤著上身站到診室中央,拿了根柳條枝出來,一手舞著桃木劍,腳踏七星步,念頌斬鬼殺邪經文,繞著畢哲民轉圈,同時一手揮舞著柳條,每走一步就往畢哲民身上抽一計。


    一抽一道血檁子。


    畢哲民本來身上就紅一道紫一道,都是被唐靜入夢迷惑後,自己掐抽撞出來的,如今這麽一抽,可以說是雪上加霜,痛得全身都直抽抽,殺豬般嗷嗷慘叫不停。


    可再怎麽痛,他也不敢亂動。


    因為我告誡他,千萬不能動,要是動了躲了,可就不靈了,到時候還得再從頭來一遍。


    我圍著他走了八十一步,抽了他八十一計,整個上身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皮肉。


    畢哲民痛得全身直哆嗦,可卻既沒有昏過去,也沒有倒下去。


    剛剛那支煙,可不僅僅是引導念頭,還有麻痹神經減輕痛覺的作用。


    要不然幾柳條抽下去,他就得痛暈過去。


    柳條抽鬼,這是正經法門,少一計都不能起效果。


    九九八十一鞭抽完,屋裏突然卷起一股陰風,奔著門口方向而去。


    我當即大喝一聲“哪裏跑”,揮舞著桃木劍,追上陰風一劍刺出。


    劍身登時紅了一截。


    陰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持著桃木劍,怒目圓睜,四下環顧。


    畢哲民哆嗦著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我猛地大喝一聲,一個箭步衝到西北角處,從兜裏掏出一張黃裱紙往牆麵上一拍,然後用桃木劍刺住,再掏出小瓶酒來仰脖喝了,把酒壺一扔,搓指成火舉到前麵,鼓嘴噗的一噴。


    一道酒焰燎過,黃裱紙上出現一張猙獰扭曲的麵孔。


    正是唐靜的樣子。


    畢哲民看得清楚,失聲尖叫:“就是她,快殺了她!”


    我用桃木劍挑起黃裱紙,來到法壇前,湊到蠟燭上點火燒了。


    煙氣騰騰間,唐靜的臉在空中勾勒出來,無比怨毒地看著畢哲民,然後慢慢消失。


    畢哲民膽戰心驚地問:“這就行了?把她殺了?”


    我說:“哪有那麽容易?殺鬼不祥,我隻是重傷她之後把她趕走了。”


    畢哲民大驚失色,“那她再回來怎麽辦?周先生,我可是給足錢了,你不能留個花手後抓我。你要這樣,我可跟人沒完呐。”


    我不高興地說:“畢先生,我既然說了給你治,那肯定不會留後手,能做的肯定給你一次性做到位。可做不到的,你也不能強求。再說了,趕走之後,可以操作的就多了。這鬼纏你全憑一口怨氣,怨氣散掉,自然也就不能再纏你了。我不管你跟這鬼有什麽恩怨,回去之後立刻找到她最親近的家人,給她安排妥當了,該給工作給工作,該給補償給補償,隻有這樣才能消除她的怨氣。在消除她怨氣之前,你身上抽出來的這些傷不能上藥,隻能這麽挺著,這上麵殘留著柳條的法力,讓她不能再近你身。”


    “啊?就這麽挺著?”畢哲民看著滿身的傷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對,治好了,她就會再找上你,這回受的罪,還得再受第二茬兒。”


    “那,那行吧。”


    畢哲民穿上衣服。


    這麽一個簡單動作,他折騰了足有十五分鍾,才算全都穿妥當,其間痛得眼淚鼻涕直流。


    這真不是一般的疼。


    而且還要持續很久。


    真正的生不如死。


    送走了畢哲民,我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即回臥房睡覺。


    睡到半夜,感覺到異樣,睜開眼睛,就見唐靜默默站在床前。


    看到我睜眼,她向我深深鞠了三個躬。


    她在人間隻剩下個不成氣的妹妹了。


    有了我這句話,畢哲民肯定會幫著安排得妥妥當當。


    知恩圖報,她一個鬼,也沒什麽能報答我的,甚至連傳統的以身相許戲碼都做不到,特意跑來鞠三個躬,就已經很有誠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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