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木磨山,我一直繃著的一口氣才敢吐出來。


    這一口氣吐出,刹那間汗透背心,這才注意到那個石碑還在我這裏,忘記交給黃玄然了。


    這實在是我自打學術以來,最凶險的一次。


    毫無準備之下,就撞進了別人的羅網裏。


    我外道術士的身份在黃玄然眼裏本身就是原罪。


    如果不是如今這個年月,而是民國亂世,怕是我第一次進高天觀就沒可能活著出來了,哪還能再二進高天觀,還被她選中替高天觀挑名?


    真要鬥起來,我勝算不大,最大可能是跟她拚個同歸於盡。


    可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命沒討,仇沒報,恩沒嚐,還沒找到自己的家,我不甘心就這麽死。


    雖然黃玄然一直表現的平和淡然,可我卻不敢有絲毫放鬆,直到出了高天觀,都一直全神準備著應敵作戰。


    幸好,黃玄然是真沒有殺我的打算。


    時代在變,她這樣的人也在變。


    過程雖然驚心,但結果不錯。


    有了高天觀的名義,更方便我在金城落腳,將來的一些謀劃也更加順理成章。


    隻是,這樣的事情,我絕不能容許再有下次。


    回到大河村的時候,天還沒有黑。


    老曹一如往常抄著手端坐窗口。


    我湊過去說:“我從高天觀回來的。”


    老曹一挑眉頭,“哦”了一聲。


    我就說:“不對我還能活著出來感到奇怪嗎?”


    老曹嗤地笑了出來,“我還以為你真是膽大包天,什麽都不怕。”


    我斜眼瞅著他,“您老真想我死?”


    老曹道:“我還有不到十個月就退休啦。”


    我一巴掌拍到窗台上,“那你還介紹我去高天觀求助?”


    老曹不高興了,“你拍什麽?跟我耍威風呢?是你求我找人幫你,我給你找了個最靠譜的,難道我還有錯了?換成別家,六位數的禮能讓你進個門就算大度!你要這樣的話,以後有事別找我。反正你現在名有了,利有了,靠山也有了,也用不到我個糟老頭子了,正好大家一拍各東西,我還能落個安心退休。”


    我趕緊把手抬起來,“隨便拍拍,不至於生這麽大氣。我剛才在高天觀嚇得半死,難道還不能發泄一下?您老哪怕提前告訴我一聲高天觀是什麽地方?”


    老曹罵道:“我這樣的都沒死她手裏,你特麽的有什麽可怕的?你以為黃玄然是什麽身份,會跟你這樣沒名沒姓的小角色一般見識?人家那是四十九年上過觀禮台的。特麽的,我一片好心,你特麽跟我來吼三吼四的,真當我糟老頭子好欺負了?趕緊給我滾蛋。”


    我聽他這麽一說,心裏就有了底。


    老曹不知道黃玄然已經死了。


    趙開來應該也不知道。


    是不是現在隻有我知道這件事情?


    第一次進觀,就知道了這麽大的秘密,她都沒有殺我滅口。


    老曹說的對,她這樣的大人物,根本不屑於對我這種沒名沒姓的小角色動手。


    但我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我笑道:“您老是老了點,可一點不糟,連這樣的大人物都認識,真是了不得。能結識您老,實在是我進金城第一大幸運的事。這可是老天都在幫我!相信我一定能夠心想事成。得,我給您賠個不是,剛才拍窗台是我不對,回頭我請您老喝酒。”


    說完,我把從高天觀拎來的茶葉包擱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捏了一小把分給他,“黃仙姑當年從老總那裏順來的茶葉,統共就剩下這麽多,我分您老一半,這心意夠誠了吧。”


    老曹看著那茶葉就是一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你小子真是能耐啊,這樣的人物,去兩回就能攀扯上,當個外道術士實在是可惜了,從商從政一定都能風生水起,有沒有考慮換個道走走?”


    “您老太高看我了,人家是要給我派事情做,先拿點好處給我嚐嚐甜頭。”


    “嘁,你以為黃玄然是隨便什麽人都會支使的嗎?多少人想求著給她辦事都找不到門路,你看趙開來牛逼吧,這麽多年我知道的,他就去過高天觀四回,連門都沒進去過!你知道這茶葉她有多寶貝?能給你拿出來,這說明她不是拿你當下人使喚,是要請你幫忙!你小子說從來都要人求你,我還當你是吹牛,現在一看,還真特麽有點本事。能讓黃玄然請你做事,夠你吹一輩子了。”


    我笑了笑,“運氣好,沒辦法。”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我打算拿下木磨山宗教場所經營權的想法合了她的心意,所以她才會下了最後的決心。


    我要是沒有這個想法,那她最終要選擇的合作夥伴,大概就是拿下經營權的其他正道大脈了。


    但那樣的話,就等於是高天觀托庇於人。


    不到最後,她絕對不會這樣選擇。


    好在,她遇到了我。


    機緣,從來都是相互成就的。


    老曹瞪我,“你小子別特麽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告訴你……”


    他這話沒說完,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話的是趙開來。


    “你知道跟邵衛江一起混的那幾個人都是什麽身份嗎?”


    “能跟邵衛江玩到一起,都是類似家庭的吧。”


    “那你還敢對他們下手?他們要是真出了事,你在金城就別想站住腳了。”


    “所以我沒動邵衛江。他邵公子要是連幾個小兄弟都救不下來,以後還怎麽在金城混?不到最後,他都不會去告狀。現在,他應該瞞著自家,在找先生救人吧。”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把整個金城但凡有點名氣的先生都弄到了他在東湖的別墅。到現在一個都沒能出來。”


    “他沒去找地仙會的那五位老仙爺?”


    “那五個老家夥都是拒絕了。他們各有自己擅長的一塊,知道的都知道。邵衛江雖然張狂,但這五個都各有背景,他也不敢硬去抓人過來。現在正聯係外地有名氣的先生過來。你想好怎麽收場了嗎?那幾個人的問題解決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我使的手段,這全國能解得了的,不足一巴掌,他一個也請不過來。”


    “你這真是法術?”


    “一點外道小手段,不是法術,但也不比法術好解。”


    “黃仙姑呢?她也解不了?”


    我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前麵說的那些,都隻是為了這個目的做的鋪墊。


    真要關心的話,他不至於才打電話來。


    “他有那個資格知道黃仙姑?”


    趙開來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問:“黃仙姑,她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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