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夜色沉沉,萬簌俱寂。


    永興坊柳樹街,三道人影在房頂飛縱。


    “鬼二哥,慢些,咱這腿有傷。”


    “老三莫急,早一步晚一步而已,搶了金銀自是平分。”


    “大哥說得對,以咱們的實力,很容易就能闖出名號,將西南三凶的諢號響徹江湖!”


    “桀桀桀……”


    怪笑聲如同夜梟般沙啞,令人脊背發涼。


    三人本是天牢裏的江湖凶犯,前些時日牢房緊張,獄卒將他們關在一起。


    互通名號後才知道,竟然都是西南人士,於是喝了血酒,拜了把子,約定菜市口同年同月同日死。


    將來轉生了再做兄弟,闖蕩江湖。


    結果遇到了新君大赦天下,大難不死,活著出了天牢。


    獄卒早將他們搜刮幹淨,沒錢買衣吃飯,在京城蹲點幾日,又幹起了沒本買賣。


    輕鬆偷了幾個富戶,打算連夜離開京城,跑山裏躲幾個月,風聲過去了再逍遙自在。


    “哎呦!”


    老三急著追兩位哥哥,抄近路踩牆頭,忽然腳掌刺痛酥麻。


    本就腿腳受刑有傷,一時間站立不穩,從牆頭跌落到了陷阱當中,十幾根尖刺穿透胸膛,轉瞬沒了氣息。


    鬼二哥聽到動靜,連忙回轉身形,借助月光看到了滿牆的尖刺。


    縱身落入院中,見三弟淒慘死狀,忍不住怒火上湧。


    “向來隻有咱殺人放火,怎個平白無故的,竟然讓人算計死了!”


    老大也回轉身形,掃了眼院落:“這是間殮屍房,將那殮官殺了,為三弟報仇。”


    “合該如此。”


    鬼二哥將老三的包裹拎出來,來到窗前用唾沫點破窗紙,獨眼向裏麵看,隻覺得黑漆漆有些冰涼。


    “怎麽有股煙味兒?”


    念頭至此,隻聽嘭的一聲,窗戶崩碎。


    鬼二哥腦瓜子嗡嗡作響,無數鐵砂刺破血肉,鑲嵌進淬煉如鐵的顱骨中,然而眼珠鼻孔嘴巴喉嚨擋不住鐵砂撕扯。


    臉上鋪滿了肉坑,躺地上嗬嗬喘息幾聲,很快沒了性命。


    “好狠毒的暗器!”


    老大透過破碎的窗戶,隱約看到有人影,舉著個圓筒形器物,與江湖上流傳的千機筒、暴雨針有些相似。


    “不過,下三流的偷襲手段,終究上不得台麵……”


    說話間一躍數丈,悍然從窗戶位置殺過來,竟然絲毫不懼神秘暗器。


    李平安瞄準落地位置,再次扣動扳機,運氣不錯兩發都未瞎火,數顆鐵彈混在鐵砂當中,鋪天蓋地轟向賊人。


    這就是霰彈槍的優勢,對準星要求不高。


    “給我起!”


    老大怒喝一聲,丹田真氣流轉至腳底,原本將要落地的身形,似是踩著空氣拔高數尺,出了鐵砂籠罩範圍。


    “該死……”


    李平安暗罵一聲,將手炮扔了,轉身向牆洞跑去。


    “小賊,哪裏走。”


    老大踩了腳地麵,橫身飛渡穿過窗戶,速度快若流星,雙掌橫推拍向李平安後背。


    李平安拎起個鐵盾擋在身前,跪在床上求饒:“大俠饒命。”


    “死!”


    老大雙掌印在盾牌正中,竟然硬生生陷進半寸,此等力道打在人身上,縱使鋼筋鐵骨也能打折。


    滋滋滋……


    “什麽聲音?”


    老大疑惑剛剛升起,眼前盾牌爆發耀眼火光,轟鳴聲震的耳朵嗡嗡作響,隻覺得全身上下劇痛。


    鐵砂、鐵彈鑽入體內,將五髒六腑撕的粉碎。


    “呼呼呼……這這是什麽……”


    老大躺在地上,看著血淋淋的胸膛、腹部,滿臉不敢置信,堂堂煉髒高手竟死於區區胥吏。


    李平安取出第二個手炮,對著老大的腦袋嘭嘭兩發,等他徹底死了才回答道。


    “闊刀地雷!”


    甩了甩酥麻疼痛的雙臂,盾牌爆發巨大的反推力,錯非鍛體有成,能直接震斷雙臂。


    稍作歇息,李平安取來尖刀,將兩具屍骸清理幹淨。


    粗暴的挖出鐵砂,屍骸血淋淋不成模樣,死狀慘烈,不過可以推脫給機關暗器。


    李平安收拾好現場,打開院門,見到外麵數十個兵卒嚴陣以待。


    為首的正是百夫長李三,聽到手下匯報後,立刻帶著所有兵卒過來,隻是畏懼天雷不敢進去。


    見李平安出來,頓時鬆了口氣。


    “平安,賊人死了?”


    “全都死了。”


    李平安指著三具血淋淋的屍骸:“他們臉上有刺青,身上有刑傷,應是前幾日大赦的凶犯。”


    李三借著火光,瞥了眼院子中情形,嚇得不敢多問。


    “平安,交給我來處理,定不會有其他麻煩。”


    “多謝三哥。”


    李平安讓開一步,任由兵卒搬走屍骸。


    李三屏退左右,湊近身低聲說道:“此事大可能不會上報,衙門也不會有賞銀,畢竟……”


    後麵的話不用說,李平安也能明白。


    新君方才大赦天下幾日,就有出獄凶犯入戶殺人,簡直是打陛下的臉。


    李平安微微頷首:“我就當沒發生過。”


    “如此甚好,過些日子請平安吃酒。”


    李三拱了拱手,帶著麾下急匆匆離去,留下幾個兵卒安撫左鄰右舍,順帶嚴禁議論今晚之事。


    陛下仁德形象,可不能有分毫損傷!


    “嗬嗬,大赦天下……“


    李平安無奈搖頭,對大赦很不認可。


    大赦並非有礙司法公正,畢竟古代本就沒有公正,而是江湖凶犯根本不會有任何悔改心思,更不會感沐皇恩。


    放出來就是禍害,不知多少百姓遭殃。


    回到院中。


    李平安看著破碎的窗戶,搖搖欲墜的房頂,必須要請工匠來修。


    “這威力,比預想的大了!”


    當初添加火藥時,隻想著威力越大越好,一切以渡過殺劫為上,大不了事後逃之夭夭。


    窗台讓老大撞塌了,直接從窗戶走到屋裏,開始翻看賊人遺物。


    “包袱裏全是首飾金銀,估摸著有七八千兩,應是剛剛偷了不久!”


    李平安麵露喜色,江湖朋友都講道義,從來不空手登門。


    “練成鷹爪功,再練鐵臂功、鐵頭功,基本上就是全身鍛體,該為淬骨所需攢銀子了。”


    估算過金銀,拿起兩卷書冊翻看。


    上麵記載了同一門功法,隻是字跡不同,不止有運功口訣,還有通俗白話解釋。


    “昆侖混元功!”


    李平安看完後,驚喜萬分,赫然是真氣法門。


    “看這功法口訣注釋,屢屢提及大哥說、大哥講,或許是那領頭賊人,傳授給另兩個賊人。”


    “若真如此,倒是三個義氣兄弟……”


    “不過真假還需尋人鑒別,等燕赤霄或智剛來吧!”


    真氣修行凶險之極,尤其是從賊人手中得到的功法,那些人心思狡詐,很可能故意遺漏幾句關鍵口訣。


    死後功法泄露出去,誰敢修行就經脈斷裂,也算間接報仇了。


    李平安小心將書冊藏在牆縫中,比起二兩銀子一冊的鍛體功法,真氣法門就珍貴多了,價值千金。


    天牢送來許多江湖凶犯,極少有修煉過真氣功法。


    後經曆術士案、謀反案、舞弊案、朋黨案,接連將殮屍房填滿,其中有不少精通武道的護院,也沒搜刮到真氣法門。


    李平安都快放棄了,未曾想喜從天降,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對,很費功夫,咱差點就死了!”


    之後幾日。


    李平安忙著修房子,既發了筆橫財,索性將住所徹底翻蓋,用上等的磚石修的堅固牢靠。


    額外修了個暗室,入口在衣櫃後麵,以後用來閉關打坐。


    按照混元功所說,打坐修煉真氣時不可妄動,需有同門親族護法,免得為宵小之輩偷襲。


    李平安九族就一個,隻能藏起來練功。


    這日。


    柱子叔背著屍骸上門,放下後才看清,死者竟然是六爺。


    “六叔給青山發完喪,在家裏上吊了,沒地方埋隻能送你這兒。”


    “怎麽不埋進王家村祖墳?”


    李平安早就聽街坊議論,王青山在大赦前夜畏罪自殺,屬實有些可惜了。


    然而牢裏的事兒,哪有這般簡單。


    王青山經營的糧行與江南世家有關,顯然是有人不想讓他大赦,於是在聖旨下達之前被自殺了。


    柱子叔無奈歎息:“村裏不少年輕人受了牽連,對青山恨之入骨,合夥將六叔革除了族籍。”


    “……”


    李平安默然,當真是風光時個個追捧,落魄時人人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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