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沒有食言,帶著一絲報複、泄憤的心理,李鸞嵩每日忙完一大堆的事情準時出現在沈府門口,一連數日,弄得門房的小廝和府中的管家險些自戕。


    這麽大尊佛誰惹得起,可偏偏大娘子就是不肯鬆口不肯見人,就連沈福的話也不好使,李鸞嵩即便能進府也依然見不到沈確。


    一身反骨的太子殿下也較上勁了,對,自從沈確跟他生氣他一直在較勁,如今更加變本加厲,索性坐在門口,任沈福怎麽邀請就是不踏進大門半步。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兩個人在賭氣,可是,還誰都勸不了,也不知這樣賭氣下去究竟會如何收場,沈福終於想出了一個主意。


    沈確每日都出門,去鋪子上轉一轉,還要約些客商談合作,回府的時間不定,於是沈福拜托幾個老熟人在這日下午拖住了沈確的步子。


    待到紅霞漫天的時候,沈確的馬車才停在府門口。


    結果一下車就看到了蹲守在門口的李鸞嵩正坐步階上虎著一張臉看著她。


    算錯時辰了,沈確心中懊悔,連著幾日的完美錯過終於空虧一潰,人就在眼前,這時候恐怕也是跑不掉了。


    她緩步下車,帶著疏離和客套向他服禮:“太子殿下萬安,殿下是來找父親的嗎……”


    李鸞嵩卻不給她裝傻的機會,直接打斷她的話,問:“為什麽收木塔姆為徒?”


    他看上去有些十分理直氣壯,沈確嗤笑,後退一步道:“我收誰為徒與殿下何幹?”


    好,不想裝了,很好。


    李鸞嵩道:“他不是大鄴的人,有一天或許會成為大鄴的敵人,你想過沒有,如果那一天到來你是什麽,通敵叛國的賊人嗎?”


    拿大道理嚇唬她,沈確氣結寸步不讓:“殿下高瞻遠矚民女沒想過那麽多,他是殿下的朋友,也是殿下介紹給民女認識的,要說通敵叛國,那也是殿下首當其衝吧。”


    反唇相譏,句句不讓。


    她柳眉輕蹙,怒視著他。


    李鸞嵩被噎得直喘粗氣,道:“好,我不喜歡你跟他走這麽近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沈確提高音調,眼神絲毫不躲閃。


    這些日子他總是這樣,變本加厲地霸道。原本都已經同他說清楚了,他也開始談論親事,那日在冊封宴上她還親眼看到他對楊芷含情脈脈,她已經放下了,日子這樣平穩地過下去不好嗎,他又非要跑來發什麽瘋。


    前幾日就聽門房和管家說起他日日都來,沈確很生氣,他這樣做可以不顧及自己的名聲,畢竟他是大鄴的太子,是男子,誰能說他什麽,被人提及這樣的事情,於他而言無非就是多了幾樁風流談資罷了。


    可是自己是女郎,還是和離過一次的人,他這樣每日堵在門口別人要怎麽議論她,他都沒有替她想過嗎。


    越想越生氣,沈確的語氣也十分不耐,道:“我如今同殿下非親非故,連熟人都算不上,殿下這般霸道是想怎樣,您貴為太子若是做出什麽事,小女也隻得從命,可是,太子殿下這就是欺男霸女、淩辱百姓。”


    好家夥,好大的帽子扣下來,砸得李鸞嵩有點懵。


    他不就是想見她嗎,還不是因為她一直都在跟他鬧別扭生氣嗎,他也是想盡了辦法想哄好她,可是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叫他如何是好呢,這不就是蹲在她家門口連麵子都不要了,可憐巴巴地等了幾日,她竟說他欺男霸女、淩辱百姓。


    可是,太子殿下何嚐輸過,李鸞嵩冷笑一聲:“承蒙大娘子看得起,我李鸞嵩就算隻是平頭百姓,想做的事也會毫不猶豫,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瞧著他那不服軟的樣子,真是越看越氣,沈確潦草地朝他服禮:“那小女就不耽誤殿下的宏圖偉業了。”


    轉身便要離去。


    這好不容易逮到的人,就這麽被氣走了可是不值當,李鸞嵩當即攔住她的去路,看著她那張怒氣衝衝的小臉,眼睛裏還閃著亮晶晶的淚花,看來是真被自己氣到了。


    聲調立時軟了下去,道:“好,是我脾氣太衝,因為你總這樣對我,我太著急了。”


    他又壓低了聲音:“我們能不能好好談一談,我知道你在生氣,但是事情總有解決的時候。”


    “殿下。”沈確現在覺得自己跟他無法溝通,“該說的話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都結束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無法給予殿下未來,也無法被禁錮在那種環境裏,況且……”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即將掉落的淚珠:“況且,我也無法接受殿下的自說自話,我不順從、不溫順,殿下請便。”


    “這叫什麽話,我什麽時候需要你順從、溫順。”李鸞嵩又急了,“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個有想法不一樣的女子,至於你說的那些不相配,更是無稽之談,我想娶的人遑論什麽配不配,娶便是了。”


    看看,又來了,他總是這樣不管不顧,可是壓力並不會因為他的一意孤行而消失,隻會變相施加在沈確的身上。


    說不通,根本說不通。


    沈確搖頭,有些無奈,更多是絕望。


    “殿下趕緊走吧,我再不想看見你。”她又要走。


    李鸞嵩一把捏住她的小臂,那如鐵鉗一樣的大手其實並未用力,可是沈確已經吃痛驚呼。


    “師父。”


    一聲高喊,還未看清來人,便聽到耳邊的破空之聲,木塔姆上前不由分說長鞭甩向李鸞嵩,他身子向後傾斜躲避,不得已鬆了手,木塔姆趁機一個箭步上前,擋在了沈確身前。


    “你幹什麽?光天化日,在人家大門口欲行不軌。”


    “木塔姆,你休要胡言亂語。”李鸞嵩拔劍指著他,“這裏沒你的事,滾一邊兒去。”


    這些日子他早就想教訓木塔姆了,可是畢竟人家是貴客,又剛幫他拯救了自己的國家,於情於理他都不應該動手,可是這小子實在蹬鼻子上臉,對沈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還在他眼前嘚瑟,實在找打。


    話不投機各帶怒氣,長鞭對鐵劍,二人打在一處。


    沈確是見過這兩個人打打殺殺的,此刻人已經被氣得五髒六腑都疼,也懶得管他們,剛巧沈菘藍聽到動靜跑出來:


    “阿姐,他們……”


    “不用管,關門。”


    姐妹兩個回府閉門,隻留下門前兩男子打得不可開交。


    “阿姐還在氣太子殿下嗎?”沈菘藍扶著她坐下,又遞過一杯茶。


    “沒有,沒有瓜葛了,都結束了。”她有氣無力,趕緊喝了兩口茶水緩一緩。


    “阿姐不覺得可惜嗎?”


    “有什麽可惜的,本就是不同的兩種人,走不到一起何必勉強。”沈確盯著手中的杯盞眼神有些空洞。


    沈菘藍坐在她身邊,輕輕揉著她被李鸞嵩抓紅了的小臂,幽幽道:“經過這一場浩劫我倒是看明白了,如今的每一日都是最好的,應該好好把握。天災人禍不知道什麽時候倒黴事就能輪到自己頭上,活一天就吃好喝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當不負年華。”


    沈確抬頭看著她,這個她眼中的小妹如今長大了,眉眼更嫵媚,神情也更堅定了。


    “那是因為你同七殿下感情好。”她說。


    沈菘藍瞬時紅了臉,道:“他倒是脾氣性格都很溫和,處處以我為先的。”


    “是啊,能找到一個替你著想的郎君不容易。遇到那種凡事隻管自己衝出去,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奮不顧身,不懂得真正替你考慮的人,可真是……”


    她實在不想說,擺了擺手,“不提也罷。”


    “阿姐。”沈菘藍自然知道她說的是李鸞嵩,“這郎君是要慢慢教的,上陣殺敵的將軍可不就是直來直去嗎,凡事一根筋,快刀斬亂麻,你不教,他就永遠學不會啊。”


    她說,“太子殿下就是塊璞玉,要經過細細雕琢的。”


    是嗎,沈確失神,他是塊璞玉,真的能雕琢出來嗎?


    門口二人從傍晚打到天黑,直到扒門縫的小廝都看累了,二人才帶著傷各自氣哼哼地離去。


    李鸞嵩還氣急敗壞地對著門內喊:“告訴沈確,我李鸞嵩逼急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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