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兩日,沈確接到消息,大家同意了木塔姆的提議,隻是還有一些細節條件和要求需要細細磋商,木塔姆爽快答應,這些容後慢慢商議。


    這日沈福下值帶來一個消息,陛下要立太子,冊封大典各級官員需攜家眷參加。


    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喜事,冊立太子意味著大赦天下,意味著分發錢糧,意味著比過年還喜慶的熱鬧,於百姓而言無疑是場及時雨。


    沈福的新政推行順暢了一些,大家紛紛表示願意拿出錢財,算是小小的成功吧。沈確卻因為要參加宮中的盛典而煩惱。


    在她看來,那種場合既拘謹又繁瑣,還要被人品頭論足、指指點點,就連吃飯也完全吃不好,簡直就是煎熬,可是皇命難違也隻能硬著頭皮參加。但是此次她已經想好了,不再想著同任何人攀談、結交,就杵在那裏當塊木頭,熬到結束,隻求不犯錯即可。


    冊封太子大典隆重又莊嚴。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勤政殿燔爐檀香燃燒,煙霧繚繞,整個勤政殿廣場宛如九天台閣,隨著肅穆而緩慢的第一通大鼓敲響,禦林軍和禁衛軍兵士開始列陣於午門外的東西兩側,旗仗隊列於宮門外東西兩側,文武百官身著朝服和各司執事官員各就各位,做好準備。


    “咚咚咚”!第二通大鼓威武地敲響,侍衛官前往謹身殿奉迎冊寶。


    當急切而震懾環宇的第三通大鼓敲響,侍儀官員上報禦用監,奏請身著天子袞冕的孝淳帝駕臨謹身殿,啟請身著冕服的太子李鸞嵩前往勤政殿門前就位。


    此時大樂起,儀仗旌旗招展,莊嚴肅穆,孝淳帝在紫煙繚繞的勤政殿臨朝升座,大樂即止。將軍上前卷開禦簾,尚寶卿將寶冊置於寶案,冊案。執鞭衛士鳴鞭報時,引禮官員四人引導太子李鸞嵩從東門進入勤政殿廣場。


    大樂再起,李鸞嵩從勤政殿丹壁東階而上進入勤政殿的東門先行叩拜父親孝淳帝,而後由內讚官接引下,再前往大殿前的丹陛拜位,內讚官員分立於太子拜位的左右,樂止,一片肅靜。


    捧受冊寶時內讚官讚唱:“鞠躬,拜”,大樂起,百官跪拜,如此需往複九次,之後太子四拜,平身後樂止。內使一同抬起冊寶亭前行,引禮官引導太子李鸞嵩由丹陛東階而下,樂作,出奉天門後樂止。內使們抬著冊寶亭從奉天門東門出前往西道。在儀仗和鼓樂的前導下,文武百官迎送前往東宮。冊寶安置於大殿,太子降階。詔書在午門外開讀,以昭告天下。


    禮成之後內使監官向皇後奏請還宮,命婦貴女們跟隨一道步入後宮。


    此時已至正午,沈確悄悄揉了揉發酸的肩頸和跪得生疼的膝蓋,隻覺得筋疲力盡。


    一整套流程下來真真是繁瑣又無聊,本以為這麽多人可以趁人不備稍作休息,誰知還有監視官站在旁邊不錯眼珠地盯著眾人,別說偷懶休息,就是衣冠容貌稍有不妥便要被斥責。


    這一刻,沈確才真真正正地體會到木梭娜仁說的話是對的,這是屬於他的世界,不是屬於沈確的,他們本就是兩個天地的人。這是他的責任,他無法舍棄,但是這也讓沈確覺得窒息。


    李鸞嵩是這場典儀最受矚目的人,可是他卻能從人群中一眼看到她,看著她愣愣地發呆,看著她稍稍鬆弛的兩腿,和被太陽曬得發紅的臉蛋。


    她本就皮膚白皙,是那種越曬越紅,紅過之後更加白皙的膚質,微微滲出的薄汗將粉嫩白淨的麵頰襯得更加嬌嫩細膩,人群中一眼辨識。


    今日的日頭格外的毒辣,曬得人口幹舌燥。


    木塔姆作為索托國的貴賓,自然位置絕佳且無須那些繁文縟節的跪禮,他看著萬人之上的李鸞嵩,再順著他的眼神落在沈確身上,垂於身側的手在袖中捏緊了拳頭。


    儀製之後便是宮宴,為了能讓大家更加鬆弛,帝後將宮宴設在了禦花園內,且男女賓並未分開,大家按照階次等第入座,彼此間加深交流,還能串個桌,氣氛也能更熱鬧些。


    開宴之前,大家便自便,有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女眷們則圍在貴婦和宮嬪娘娘們的身邊奉承著,沈確則找了個僻靜的假山後頭,躲在陰涼處休息。


    “師父。”木塔姆歡快地跑過來,遞給她一個東西,“讓我好找,快嚐嚐,又甜又涼,解渴得很。”


    沈確接過,原來是一顆桃子,拿在手上冰冰涼涼的。


    “多謝。”她舉著桃子向他致謝,然後就放在嘴巴裏咬了一口,甜蜜的桃汁溢滿口腔,真是又解渴又解饞。


    “太好吃了,哪裏弄來的。”沈確又咬了一大口。


    “供桌上拿的。”木塔姆道,“你們中原的人講究吃供品討吉利,我這也是入鄉隨俗。”


    沈確愣住了,看了看桃子,道:“那供奉給先祖們的貢品嗎,那可不是我們能吃的。”


    木塔姆說為什麽,“反正放在那裏也是浪費,不如物盡其用,又何必計較誰吃呢,反正沒人看見,快些吃。”


    好吧,他說得對,反正也沒人看見,總比浪費強。


    二人啃得很快,一顆大水蜜桃幾下就啃得隻剩下個桃核了。


    “師父和我一樣,就適合自由自在地生活,好像我們大草原一樣,瞧瞧這裏的繁文縟節,一早到現在險些累死我。”


    沈確笑笑沒有說話,的確,輕鬆自在是她喜歡的。


    假山位於禦花園的偏角,二人坐在石頭上有說有笑,被李鸞嵩看得真真切切,一股醋意轟然上頭,咬得牙齒咯咯響。


    終於等到宮宴開宴,沈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沈福品級本就不高這樣正好。


    眼前的美食還是極具吸引力的,趁著大家推杯換盞好話說了一籮筐的功夫,沈確將自己吃了五六成飽。


    沒多久,木塔姆又跑過來,還帶了香噴噴的烤乳鴿。


    “師父,我孝敬師父的。”他獻寶似的遞上乳鴿,


    那烤得外焦裏嫩滋滋冒油的一小隻乳鴿,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沈確忍住口水問:“這又是哪裏來的供品。”


    “這不是供品,是我那一桌特製的菜肴,徒弟不敢吃獨食特意拿來同師父同享。”


    倒還真是個懂事的,沈確是美食當前再難自抑,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開懷。


    木塔姆如今是有恃無恐,所有人都知道他認了沈確當師父,這徒弟對師父鞍前馬後本就是應當的,正好借著這個由頭可以寸步不離她身邊,又是夾菜又是倒酒,二人有說有笑,吃得不亦樂乎。


    也讓上首坐著的李鸞嵩看得心裏冒火。


    這個木塔姆分明就是故意的,非要在這個時候獻殷勤,就是做給他看的。


    一張臉拉得老長,也不同人多說話,灼灼地盯著沈確和木塔姆,眼風如刀。


    這一幕自然也落到楊侯爺眼中,自己女兒正在桌底下揪著帕子生悶氣,趕忙碰了碰她,低聲道:“去,向皇後娘娘敬酒。”


    楊芷這才回過神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向皇後敬酒。


    皇後笑著寒暄,問她:“芷兒如今年歲也到了,可有相看的人家。”


    楊芷紅著臉說沒有,“但是臣女心中已有心儀之人。”


    皇後好奇,問:“是哪家的郎君竟能得芷兒青睞,想來必定不凡。”


    楊逍得意地衝女兒遞了個眼色,楊芷得到了鼓舞,大著膽子道:“回稟皇後娘娘,臣女中意的不是旁人,正是太……”


    “皇後娘娘,我有事稟報。”


    楊芷未說完的話被一旁的木梭娜仁打斷了,她起身抱拳向皇後行禮,根本無視站在一旁的楊芷,徑直道:“晉王,哦不,太子殿下原先同小女有婚約,當初約定等殿下被冊封為太子之時便是我們二人訂婚之日,不知皇後娘娘可知曉此事?”


    熱鬧的大殿頃刻間安靜下來,大家的眼神都落到皇後娘娘臉上,隻見皇後也是一臉驚訝。


    “本宮倒還真是未曾聽說。”皇後笑道,轉頭看向李鸞嵩,“嵩兒,此事當真?”


    李鸞嵩的確從未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因為他自己也從未將這個當成事,隻覺得當時事急從權,誰承想木梭娜仁卻能當真。


    此刻,除了木梭娜仁,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不悅的神情,尤其貴女們,更是柳眉倒豎,恨不能將木梭娜仁撕了。


    楊芷站在那裏氣得一張小臉乍紅乍白的。


    沈確坐在角落裏沒什麽表情,因為這件事情木梭娜仁同她說起過,但是此刻當眾被提及,仍覺得心裏一陣一陣的刺痛,所幸與自己無關,隻管悶頭吃東西便是。


    李鸞嵩躲不過,站起身同皇後解釋:“此事之前的確有過約定,但是……”


    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總不能說因為當時想救人而隨便答應的吧,一時語塞抬頭看向沈確的方向,當時就是因為想要救她,才一著急答應了木梭娜仁,並未曾想過她會當真。


    然此刻,沈確好似沒事人一樣依舊同木塔姆說笑,可真是氣死人了。


    氣血一下上頭,李鸞嵩道:“此刻兒臣正在考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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