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沈確臉上,就如同頭頂的烈陽,烤得人麵頰發熱,渾身冒汗。


    “五月,你過來。”


    澤蘭率先打破僵局,將五月叫到旁邊說話去了。


    “師父。”


    還是木塔姆反應最快,笑得一臉燦爛地同沈確打招呼,沈確的目光移到他臉上,也同樣給他一個微笑:


    “王子殿下安好。”


    她向木塔姆服禮,緊接著又向李鸞嵩服禮:“晉王殿下安好。”


    自然又客氣,目光低垂,都沒有從他臉上掃過,便直接落到了張成儒臉上:“義兄。”


    “無須這樣客氣。”張成儒道,“你可用了早食了?”


    “嗯,吃過了。”沈確回答,眼神始終落在張成儒臉上,目不斜視,兩隻手卻在袖中捏得出了手汗。


    “師父,我的新造型可好看?”


    木塔姆爭寵一樣奪過她的注意力,等待著她的品評。


    目光重回到他身上,沈確道:“好,沒想到王子殿下的漢人裝束如此清逸出塵、蘭芝玉樹。”


    “真的嗎?”木塔姆很開心,“師父說好那一定好。”


    “殿下還是別叫我師父了,我……”


    “那師父也別叫我王子殿下了,就叫阿木吧,殿下長殿下短的,多生分。”


    木塔姆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向旁邊斜了斜,她一直都叫李鸞嵩“殿下”。沈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垂眸低下頭,隻覺得麵頰發熱,額上滲出汗珠。


    太陽直直曬著,暑熱難耐。


    “李鸞嵩。”木塔姆終於忍不住直接問他,“你來了也不說話,有事快說,沈娘子今日忙得很。”


    李鸞嵩從沈確出門的那一刻起,目光便沒離開過她,看著她一身清雅素衣卻姿容卓絕、顧盼生姿,竟有一絲陌生的感覺。


    是啊,他認識的沈確一直都是男人,是他自己的那張臉,現在的沈確才是真的沈確,是他熟悉又陌生的沈確。


    她說得對,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懂得她。


    李鸞嵩看著她落落大方地向每一個人行禮,看著她跟木塔姆說笑,同張成儒打招呼,看著她清靈靈的雙眸看向他們,唯獨到了他這裏,那漆黑的瞳仁變得暗淡,臉上的笑容僵住、消失。


    她大約是不想看見他吧。


    李鸞嵩從未有過的自卑、失落。


    可是人都來了,他頂著還未痊愈的身子特意跑來見她,總不能一句話都不說吧。


    “你……要搬家嗎?可需要我幫忙?”


    他聲音略微有些沙啞,氣息不穩。


    沈確順著聲音抬頭看他,道:“不用了,木塔……一切都準備好了,大家都來幫忙,感謝殿下關懷。”


    客氣、疏離,拒人千裏。


    李鸞嵩的手指變得冰涼,心也變得冰涼:“媆媆,我……”


    “好嘞,既如此,那咱們快些上車吧。”木塔姆上前一步站到沈確麵前,身位剛好擋住了李鸞嵩的視線。


    “走得晚了天氣就太熱了。”


    他做了個“請”的動作,將沈確朝他馬車的方向引。


    沈確道好,順著他的指引走下步階朝馬車走去,雙眸低垂,兩隻手在袖中捏得更緊了,他的臉色不好,慘白,臉上還有虛汗,難道是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嗎?


    心裏盤算著,腳步略微慢了些,就聽到身後張成儒道:“晉王殿下可是還沒有痊愈,怎麽臉色這般蒼白?”


    沈確在馬車前駐足。


    李鸞嵩說無礙,“休養些日子就好了。”


    她片刻地愣神換來了木塔姆的催促,沈確剛要登車,便聽李鸞嵩叫她:


    “沈娘子。”


    心裏咯噔一下,他改口了。


    “明日宮宴,父皇母後要論功行賞,還請沈娘子和沈家老爺一同前往。”


    沈確道好,“多謝殿下。”


    他說:“明日我派車子來接你……”


    “欸,不用了。”木塔姆出手打斷:“明日宮宴小王也去,我帶師父,哦不,沈娘子一同前往,就不勞煩晉王殿下了。”


    冒火的眼風掃向木塔姆,二人怒視彼此,木塔姆哼了一聲,轉身上馬不再理他。


    馬車噠噠前行,望著車子遠去,兩邊還有木塔姆和張成儒騎著馬跟隨,李鸞嵩站在太陽底下心裏頭一陣一陣冒寒氣。


    “殿,殿下。”


    五月上前,將一隻錦袋交到李鸞嵩手上,“這是沈娘子給的,說是沈家老宅賣掉了,當初是殿下買的,這錢也應該還給您。”


    沉甸甸的銀子拿在手上,就像一隻千金秤砣墜在心裏。


    “噗”,他吐了一口血,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換來五月一陣忙亂。


    馬車轆轆軋在青石板路上,蓋過了身後那一聲咳血。


    沈確坐在車上怔怔地出神,一旁的澤蘭也是一臉的悶悶不樂,主仆二人誰都沒有說話,各自惆悵。


    直到車子停在新宅子門口,沈確才回過神來。


    木塔姆倒是利索,早已衝進去叫了牙人出來,房子裏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沒有家私用具,空曠得很,牙行的人正在清理、打掃,做著最後交割的準備。


    沈確帶著張成儒轉了一圈,宅院並不大卻是難得的錯落有致,張成儒說:“倒是極適合你的,曲徑通幽,移步換景,再栽種些花樹,想來應當是別有精致。”


    沈確道是,“我也是這麽想的,桃紅梨白,不拘什麽都好。那,那些家私……”


    張成儒說:“就放心交給我吧,知道你喜歡簡約實用的,不求奢靡但求雅致。”


    沈確道謝,張成儒便也不耽擱,忙著準備去了。


    走出後院,來到花廳,木塔姆正在同牙人交涉,看樣子好似不怎麽順利。


    等他們說完話,沈確才上前問:“可是有什麽問題。”


    木塔姆說有問題,“這裏頭的門道你們女子不懂,他們牙行的小貓膩可不少呢,有些原本就屬於這宅院裏的器物、家私也應該一並交給新主人,牙人貪婪,便都收了去據為己有,還有這些需要修補的細節,他們懶怠。”


    他又跑去牆角、門口:“你瞧,這裏,還有這裏,原本就該他們打掃幹淨才交割的,也弄得這般髒亂。”


    沈確說無礙,“總之自己也是要重新打掃的。”


    木塔姆說那不對,“一行有一行的規矩,該他們做的不能縱容,反倒是壞了規矩,助長了他們的壞習氣,你這樣會把對方慣壞的,有問題就應該第一時間指出來。”


    這話留在沈確腦子裏許久,是了,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從小到大對待身邊的人,能自己做的就不想麻煩別人,能忍讓就忍讓,也不願多說,直到自己忍受不了,一了百了,與其如此,不如第一次就講好,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底線和脾性,相處起來反倒輕鬆、容易。


    *


    翌日,沈確起了個大早,仔細的梳妝打扮後便接上阿爹,父女兩個乘車入宮。


    木塔姆守著規矩等在宮門口,他是外族貴客,按禮是不能同沈確走一道門的,於是,遠遠地看著阿旺駕車前來,確認父女二人平安,這才撩袍進宮。


    彼此沒有打照麵,沈確從車裏能看到他一身索托國王子的朝服和殷切的眼神。


    “那便是木塔姆王子?”沈福問。


    沈確點頭,他要拜師的事情她已經同阿爹說過了,這般熱情一時讓她有些騎虎難下。


    “倒是個清俊的兒郎。”沈福道,“他的提議我也很讚同,這個徒弟收與不收全看你心意,不要顧慮太多,隨心即可。”


    阿爹給了她最大的支持和安慰,沈確心中明了,笑道:“阿爹如今倒是看開了許多,也不怕人家竊了你的秘密去?”


    沈福道:“咱們哪裏有什麽秘密,開門做生意廣結善緣,多個朋友多條路,有好的經驗大家分享,也是善舉。”


    沈確點頭,父女二人說著話朝正殿走去。


    宮宴設在勤政殿,四品以上官員及家眷皆受邀出席,皇後的意思,人多熱鬧,也掃去這殿裏頭先前的晦氣。


    帝後端坐在上,宮宴的氣氛熱烈且隆重,李鸞嵩一身朝服坐在孝淳帝左手。


    看到沈確父女上殿行禮的時候,隻覺得心髒咚咚地跳著。


    她今日的妝容雖不豔麗卻在一眾貴女、夫人中顯得格外出挑。


    一身純白色雲絲長裙,薄霧紫的煙紗外裳,腰間束織錦攢珠緞帶,發間插著白玉蘭花簪子,素雅靈動,嬌俏動人。


    這是大鄴有史以來最生死攸關的一次,論功行賞乃是慣例,沈福被賜了官職,任戶部員外郎,負責商貿和賦稅,大鄴經過連年征戰本就捉襟見肘,如今又一次受到重創,亟待解決的就是國庫和百姓的錢袋子問題。


    父女兩個深深拜謝,沈福的品級雖不高,卻是徹底改換了沈家的門庭,圓了祖輩的夢想也不會讓子孫兒女再有壓力、受製於人了。


    沈福激動地流淚,道:“臣一定盡心竭力,為大鄴的民生計,為陛下分憂。”


    孝淳帝說:“朕破格提拔你,一則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和胸襟,過去你們父女你們家族為大鄴的軍隊做的貢獻,嵩兒都已經告知朕與皇後了,朕心甚慰。


    其二,也是覺得對於經濟、商貿你是行家,希望可以拿出切實可行的政策,提升百姓的生活。”


    說完又看了一眼皇後,道:“這件事情就交給晉王殿下統管,沈愛卿可直接向晉王稟報便是。”


    沈福稱是,退至一旁。


    算是巧合,也是名正言順吧,接下來他便會被冊立為太子,一切事物都要經他手,沈確想,阿爹日後少不了同他打交道……


    她立在人群中垂眸靜立,宛若一朵百合花傲然獨放,那樣清新溫婉、超然於世。


    可是沈確不曾想到,這間大殿之上,又有多少雙眼睛此刻正盯著她,除了端坐在上的李鸞嵩,他的眼神自她入殿便沒離開過之外,木塔姆、木梭娜仁……還有,久未過問朝事的閑散國戚平昌侯楊逍和他的女兒楊芷。


    這位郡主可曾被譽為晉安第一美人,此刻也正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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