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下來,眼前是一片濃霧,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除了能聽到自己的心髒咚咚咚地狂跳,其他什麽都感受不到,腦子裏一片空白,手腳麻木……


    即便是在最危險的戰場上,李鸞嵩也從未如此害怕過。


    是那種無助、絕望的恐懼感,不知所措,心慌意亂。


    大腦轉不動,身體卻不受控製,不敢去想她究竟怎麽了,發瘋似地隻想趕緊找到她,見到她。


    在這樣一個寒冷又陰森的密林中,還有野獸出沒,她竟一天一夜沒了消息。


    沈確,你一定不能有事。


    他策馬揚鞭,在林子裏狂奔,已經喪失了理智。


    李鸞嵩後悔昨日為什麽沒有同她走同一條路,即便眾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跟在她身邊,又能如何?


    他後悔自己優柔寡斷,拖延了這麽久,早知有今日,還管什麽人言可畏什麽倫理章法,直接將人搶過來守在身邊才是。


    隻要她安好,他什麽都可以不要。


    其實他昨天一分開就開始找尋她,可是密林太大了,他找了一天一夜竟沒有找到人。當時以為至少有五月在她身邊,而且並未聽說有任何壞消息傳來……


    是他大意了,若是有人有心為之,又怎能夠讓消息第一時間傳來。


    糊塗啊,打了十幾年的仗,竟能在這種關鍵時刻犯渾。


    他用力捶打自己的腦袋,眼睛裏充盈的淚水滑落,悔恨與恐懼交織在一起,李鸞嵩發瘋一般地呼喊著“沈確”、“媆媆”……


    聲嘶力竭,振聾發聵。


    在這一刻,晉王殿下徹底崩潰了。


    ……


    天色漸晚,霧氣越發濃重,不時能聽到野獸的叫聲,馬兒也開始恐懼,放慢了速度。他點燃了火把為馬兒壯膽,火光破開濃霧,照亮眼前一片幽深。


    忽然,草叢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拔劍警戒,這才發現是老七和駙馬,駙馬一言難盡地望著他,李鸞嵩努力強迫自己恢複理智,強行收了收情緒。


    “父皇母後不放心,讓我帶了人來搜山。”老七衝他抱拳微微欠身,“這位小娘子就請先回去吧,你一女流之輩在這裏實在危險。”


    她臉上掛著淚水,鼻頭通紅,眼圈通紅,看上去羸羸弱弱、楚楚可憐,可那雙眼睛卻是萬般篤定和堅韌的。


    老七說完這話,看著她那樣子,心裏頭想起了坊間關於老大和某位大臣之妻的傳聞,看來,這位小娘子對大哥是真的動了情。


    怕她擔心,又趕緊道:“你放心,大哥武功好得很,等閑不會有事,再說還有五月在他身邊跟著,我們一定會盡快將他找回來的。倒是你……”


    “殿下。”


    馬蹄聲漸近,是五月。


    這下所有人都驚呆了,李鸞嵩更慌了。


    “媆……殿下呢?你怎麽在這裏。”


    五月翻身下馬,衝著李鸞嵩單膝跪地:“屬下一個沒留神,殿下便不見了,屬下……屬下被一隻猛虎困住一整夜,天亮才將其斬殺,殿下……不知所蹤。”


    大家這時才看到他臂膀上已經快要幹涸的傷口,觸目驚心。


    “是屬下辦事不力,等找到殿下,屬下願意以死謝罪。”


    李鸞嵩的心揪痛,一語不發。


    “五月你先起來吧。”駙馬道:“當務之急是分頭找人。”


    老七阻止他:“這位小娘子,本王先派人送你回去,你跟著我們也隻會添亂,我們得盡快找到大哥了。”


    他這會兒有點兒急了,說話也顧不得許多了。


    李鸞嵩肯定不會走,在他開口之前,駙馬爺又一次替他出麵:“七殿下,這位是我的大嫂,她頗精通醫術,而且……這幾日的比試,殿下也看到了,我大嫂身手不凡,還是讓他跟著吧,若是找到殿下也能第一時間診治,以免耽誤時機。”


    理由充分,老七想了想沒有拒絕。


    如此,便兵分三路,老七帶著人往東,駙馬爺帶著人往西,五月和李鸞嵩帶著人往北,天黑之前在此處匯合。


    人多火把也多,密林的濃霧被破開、散去。


    李鸞嵩在前麵一言不發,五月跟在後頭如芒在背。


    往北邊的路是他自己選的,這邊最是深邃,也是通往深林處的必經之路,他擔心……


    止住腦子裏的胡思亂想,李鸞嵩吩咐:“五月,帶一半人去旁邊那條小路,我走這邊。”


    “可是殿下……”五月擔心他的安危,畢竟他現在是女子。


    不容置喙,李鸞嵩隻給他留下一個背影,五月隻好領命帶著人走了。


    他帶著人深入叢林,草有半人多高,馬兒害怕,便牽著馬搜尋,身後的七八個人又被他全部打散,多個方向尋找。


    李鸞嵩獨自踏上那條最危險的路。


    他在賭。


    說這條路最危險並不是因為有猛獸,而是,這條路最易躲藏埋伏,他在賭有人對她布下殺機。


    道路濕滑,舉步維艱,李鸞嵩仔細搜尋,就在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她掉在地上的那個雕龍紋的翡翠扳指。


    謝天謝地,她果然在這裏。


    李鸞嵩加快步伐,這枚翡翠扳指是他父皇送給她的,她日日戴著。


    此刻,他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喉嚨裏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整個人緊張得有些哆嗦。


    終於,在火把的照映下,墨綠色的草叢裏出現了一抹亮黃色,撥開高草,沈確滿身傷痕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天知道那一刻,李鸞嵩有多激動。他仿佛黑暗中看到了生命的曙光,死而複生的感覺。


    他跑過去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緊緊地摟住,無聲地顫抖,身心俱裂、肝腸寸斷。


    感謝上蒼,她還活著。


    他差一點就把她弄丟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她還未醒,無法挪動,李鸞嵩記得不遠處有一個山洞,天上此時響起隆隆的雷聲,暫避過這陣雨再說吧。


    這個山洞李鸞嵩曾經來過許多回,幾乎每次打獵他都要去深林處,途經這裏,印象深刻。


    剛安頓好她,外麵春雷更響了,隨之而來的便是傾盆大雨。


    這樣也好,起碼能衝散霧氣,看得更加分明了。如果他沒猜錯,那布下殺機的人此刻也在找她。


    將火把熄滅,隻在山洞深處點燃一小堆柴火,供她取暖,再將馬兒馱的東西拆下來,將馬放回去,所謂老馬識途,一來是給自己人報信,二來他怕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看到山洞外麵的拴著馬兒便能找來。


    他自然是不怕他們的,可是,眼下她需要安穩,能躲一刻是一刻。


    地上鋪了甘草,李鸞嵩給她喂了些水,沈確身上的衣裳扯破了,手臂和小腿上都是傷口,索性並無大礙,隻有那高高腫起的腳踝讓她疼得冒了汗。


    她還沒醒,李鸞嵩幫她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腦子裏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總之,從未有過的錯亂和混沌。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想和她在一起,一刻都不分開。


    李鸞嵩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他輕輕躺下,躺在她身邊,離她近些,再近些,能聞到她身上清冽的香氣,能感受到她平穩的呼吸。


    “嘶……”


    沈確醒了,鑽心的疼痛感讓她皺起了眉頭。


    眼前是燃燒的火堆,身前,暖烘烘的一片,烏黑的發頂。


    “殿下?”


    沈確低頭看著他。


    李鸞嵩小鳥一樣依偎在他身前,抬起頭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她:


    “你醒了。”


    “殿下……在做什麽?”


    “你受傷了,我怕你冷,幫你暖一暖。”他聲音很輕,卻在微微顫抖。


    “我……”沈確強迫自己冷靜,“現在不冷了,您可以離遠一點了。”


    “媆媆真是過河拆橋,我不走,就這樣陪你一會兒。”他說得理所當然,重新把頭放正,又往她懷裏擠了擠,悶聲道:“聽說你不見了,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死了,現在的我也是剛活過來,你行行好,讓我貼一貼,給我一些力量。”


    沈確:……這什麽話?


    可是,他並不像在玩笑,想來,或許因為找她,他也是筋疲力盡了吧。


    沈確是個善良的人,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那便如此吧,隻要他不再有進一步的動作,算是感謝他救了自己。


    然,對方顯然沒有見好就收的打算,他張開胳膊環抱住她,“你這身子太小了,抱不過來,幹脆還是你抱我吧。”


    沈確:……這是要得寸進尺了嗎?


    喝醉那次,李鸞嵩嘰裏咕嚕說了一晚上車軲轆話,沈確不是沒有聽到,當時覺得他說的是醉話,並未在意。


    現在看來,並不完全是醉話,難道是這個人起了那種心思?


    這種感覺,從他說起兩個人要成親就有了,當時隻當自己想多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想想看,他也是一步步處心積慮試探著過來的。


    畢竟是堂堂皇子,身經百戰的大將軍,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之上都能夠洞悉分毫、運籌帷幄,更何況對付她一個平頭百姓,若是想套牢她,恐怕沈確隻有束手就擒的份。


    是她一直低估了他,這位殿下不簡單。


    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偽裝太過逼真,險些被他蒙騙住。


    如此想來,沈確竟有幾分慪氣。


    “殿下這樣做不合適。”


    聽著她聲音不對,李鸞嵩抬起頭,那雙水汪汪的無辜的大眼睛就這麽看著她,沈確這才看到他臉上的淚痕和通紅的眼圈。


    “您哭了?”


    “找不到你,我都不想活了。”他的聲音期期艾艾,還有些沙啞。


    那一瞬,沈確又心軟了,是啊,這個時候最著急的肯定是他呀,這都一兩天了,他能找到這裏不知道經曆了什麽。


    “那也不能這樣。”她還在強作鎮定,“保持距離。”


    “不。”李鸞嵩蠕動了一下,“知道你丟了的那一刻我簡直想亖,媆媆……”


    他又往她身上靠了靠,“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經曆這樣的感覺了,你讓我靠著你吧,我快要嚇死了。”


    “我沒想占你便宜,咱倆之間還有那種說法嗎,真想占便宜豈不是日日都占足了。”他的聲音很委屈,“這世上還有誰比咱們兩個更親的嗎?互換了身體,傳言滿天飛,彼此也有情,有什麽不合適的,沒人比咱們倆更合適了。”


    聽聽,他又來這套了,自說自話就定論了彼此有情,這不是訛人嗎。


    “那也不行,您不該對我起那種心思。”沈確索性挑明,“我是嫁過一次的人,又是個商女,而殿下應該娶一個世家大族的千金,郎才女貌,詩情畫意。”


    她歎了口氣,“再說,你的未來必定凶險、富貴,而這一切不是我能承受得了的。”


    “你是怕了嗎,怕我連累你嗎。”李鸞嵩朝她又貼近幾分,“有我在,你不用怕。至於什麽商女千金的,我都不認,我隻認你,媆媆,除了你我還能娶別人嗎,你再這麽說,就是把我往絕路上逼。”


    瞧瞧,倒打一耙,怎麽從前沒發現他還有這樣一麵,狗皮膏藥一樣,貼上去就撕不下來。


    無奈地歎氣,沈確也困頓極了,或許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改變了,從他的莽撞、直爽,變得運籌帷幄、步步為營。仔細想想,科舉、舉官,她走出的哪一步不是有他的指點呢?


    現在這樣,是徹底露出真麵目了嗎?


    沈確想著想著,隻覺得眼皮打架……


    夜半,外頭響起了一連串輕淺的腳步聲,聽聲音起碼幾十個人,雨聲幫他們掩藏了動作,不一會兒,就將山洞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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