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陶婉秋鳴不平、隨花鳳舉見故人、替秦若陽送書信,晏龍雨在解決了郡城中的所有事後,便被燕歸送出了城,和獨孤浩蕩重新回到了啟山。


    雖然離山不過五日,但兩位少年卻都成長了許多。


    獨孤浩蕩在與披發劍客的巷中一戰中,突破了某些庸碌江湖人半輩子也摸不到的武道第五境,而晏龍雨則在知曉了父母的生平經曆之後下定了決心,要查清當年的真相,順便出去看看這天下的全貌。


    晏龍雨也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十五年來為什麽會有源源不斷的廟堂和江湖人要來取他性命,也難怪當年啼鸕關和逍遙宗會派人來滾龍江畔攔江殺他晏龍雨。這一切都是拜他那個劍仙老爹所賜。


    “西蜀劍仙”的名號看似風流,但細數他當年的所作所為,可是把大半個江湖都得罪了個遍,什麽入啼鸕關劍挑槍宗、在逍遙宗宗門上醉酒刻字、毀桐凰島白虎殿主武道心境……簡直是罄竹難書。


    對於晏龍雨來說,隻要自己一踏出扶龍郡,就意味著要與大半個江湖為敵,西蜀老人顧北玄在臨走之時曾給過少年一個名單,名單上的人,都和當年自己父親的死有關,其中不乏江湖大派,如今江湖人評點出的江湖十大宗門中就有七個赫然在列。


    少年一想到這些就哭笑不得,自己還沒出山,他那劍仙老爹就已經替他提前得罪了大半個江湖,還談哪門子的未來可期呀!


    ——山上的日子過得很快。


    轉眼間,夏熱消散便快要入秋了。


    花鳳舉在這些天裏,鬱悶至極,雖然侄兒是自己一手帶大的,但他卻是越來越覺得自己看不懂這少年的所作所為了。


    那山上的白衣天人定下的十五年之限已經過了,可自家這位侄兒自從從扶龍郡回來之後,卻一直沒有要準備離山的打算,整日不是找秦先生聽學問,就是帶著那條養了十五年都沒死的老黃狗一起在山上亂竄。


    “平日裏總嚷嚷著要闖江湖見世麵,怎麽,去了一趟扶龍郡就怕了?”


    這一天。


    清風吹過竹林,山間籬笆小院內酒香四溢。


    閑來無事的花鳳舉正坐在竹屋外的門檻上細品著自己釀在院裏的米酒,卻遠遠看見侄兒晏龍雨從竹橋邊走來,神情落寞。


    最喜一襲白衣的少年大踏步跑到了花鳳舉身前,熟練地搶過鳳叔手裏的酒沽,一飲而盡,心情仿佛有些低落,“鳳叔,咱們可以動身去西蜀了,黃犴它死了。”


    “啥?黃犴?哦哦。”


    十幾杯酒下肚,臉頰微紅的花鳳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又轉念一想,這是自己的好侄兒給那隻養了十五年的黃狗起的名字。


    花鳳舉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少年之前不願意下山是為了親自送走這隻陪了他十五年的老黃狗。


    黃狗老了,晏龍雨不想帶著它四處奔波,希望它能長眠在這神仙居所之上,來世也能投個好胎。


    而就在昨天夜裏,那隻通人性的黃狗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它不願讓少年們傷心,便孤零零地走出了籬笆小院,走過了老槐樹下的竹橋,去山上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給自己挖好了坑,靜靜地躺在了裏麵,直到晏龍雨今天發現了它的屍體。


    “對它來說,這裏也算是個好歸宿了吧!”少年重新舒展了眉頭,“鳳叔,咱們下山吧!去西蜀了……”


    一向自詡心狠手辣的花鳳舉,還是被侄兒的善意所震驚到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孩子遲遲不肯下山竟然隻是為了一條老狗而已。


    不知是醉還是醒的中年人朝著少年點了點頭,然後便起身走去了隔壁秦先生那裏,把這件事如實告訴了老儒生。


    秦若陽其實早就看出了少年的心思,搖頭笑著說道:“除了那孩子也沒人會在意一條狗的安危了。也罷,老賀,收拾東西吧,我們要走了。”


    沒人會想到,啟山竹林中的兩戶“人家”,竟是因為一條狗的死去,才離開了啟山。


    當天夜裏,山間清風習習。


    晏龍雨和獨孤浩蕩兩人不約而同地來到了竹橋邊的老槐樹下。


    這是他們兩人一起玩了十五年的地方,而今夜過後,兩位少年便要離開這裏遠走他鄉、漂泊江湖了。


    清風拂麵的獨孤浩蕩靠在竹橋欄杆上,鬢角青絲隨風搖擺,冷淡說道:“先生說他要和老賀下江南了,讓我和你們一起去西蜀。”


    橋邊正抬頭望著天上繁星的晏龍雨笑道:“秦先生這是要為你收官了。”


    “悶葫蘆,你說要是你以後真做了那大桓皇帝,我晏龍雨再找你幫我殺人,你還願意嗎?”


    “隻要是該殺之人,我一定幫你。”獨孤浩蕩毫不猶豫地答道。


    兩人相視一笑,不再說什麽。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了兩人耳中,亙古幽遠,“一個紫薇大帝,一個天煞孤星,哈哈哈,有趣!甚是有趣。”


    隨著聲音的消散,兩位少年身旁的竹橋上憑空顯現出了一道人影,白衣飄搖,周身泛起溫和白光,越來越真切。


    當年的那個白衣天人在十五年後,再次來到山腰,重新站在了這座竹橋之上,隻是一頭青絲,已經完全變成了白發。


    頓時,天生異象,鬥轉星移,原本位於西邊的那輪殘月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向了夜空正中,群星如眾星捧月一般同時轉動,最終,夜空如一張巨大的棋盤一般被人重新布局!


    正坐在竹屋門檻上點著燈擦拭著他那柄已經有十五年沒出過鞘的碧落長劍的花鳳舉,在看到如此異樣之後,立刻放下了劍,朝橋邊那抹白光跑去。


    隔壁的秦若陽也在老賀的攙扶下,快步走向了老槐樹。


    在等到人都到齊之後,立於橋上,滿頭白發卻看不清麵容的白衣天人才灑然一笑,說道:“我上一世時,曾對來過這裏的一個人說過一句話。”


    “大兆當興五百年!”


    這段王朝秘聞鮮有人知道,但身為大桓帝師的秦若陽卻了然於心,“那個人是忱耳?”


    白衣仙人緩緩點了點頭。


    花鳳舉,晏龍雨,獨孤浩蕩,包括老賀在內的四人頓時全都驚得說不出話來,忱耳,正是五百年前大兆王朝的開國皇帝!


    白衣仙人看著夜空,並指緩緩指向了西方一處,繼續道:“大兆王朝五百年間,前前後後二十六代皇帝,其中有八人靠著人間功績死後升天做了仙人。”


    眾人順著白衣所指的方向看去,卻隻看到了天邊掛著七顆散發微弱光芒的星星。


    晏龍雨若有所思道:“您的意思是他們成仙之後,都化作了天上的星星。”


    獨孤浩蕩問道:“可天上隻有七顆星星,少了一顆去哪裏了?”


    花鳳舉似乎明白了什麽,幾乎是與秦若陽同時脫口而出,“謫仙下界!”


    白衣仙人笑著點了點頭,“自開天造人之日起我便應運而生。”


    “我什麽都不是,隻是這天與地之間的一道規矩罷了。為了讓天地眾生遵守規矩,我便先為自己立下了這不能出山的規矩。”


    “人間王朝更替猶如潮水起落,而在一個朝代向著另一個朝代更迭的時期裏,便是天與地共通之時。有凡人升天、有仙人下凡,而我,便會在這時應運而起,來維持天地秩序。不讓天上之人來擾亂人間之事。”


    白衣轉頭看向兩個少年,“而你們,便是這一代能夠改變局麵的天選之人。”


    聽到這話,晏龍雨尷尬一笑。


    獨孤浩蕩古井無波。


    隻有秦若陽捋了捋胡須,眼神深邃地看向這兩個把不著調寫在臉上的少年,卻是深信不疑。


    白衣仙人此刻如一位油盡燈枯的老叟,緩緩道:“今晚過後,這世間便不再有我,全看你們了。”


    “這十五年間,你晏龍雨觀雲峰觀雲,早已觀出浩然之氣;你獨孤浩蕩洗心泉洗心,早已洗成無垢之軀,至於二者好處,你們日後便會知曉。這便是我這十五年來送給你們二人的東西。”


    話音剛落,還不等眾人再問什麽,橋上白衣天人的身軀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緩緩消散,逐漸化作螢火,飄散在了天地之間。


    這次,隻有晏龍雨一個人的耳邊漸漸回響起了三個字,“夢裏見”。


    槐樹下的眾人似乎一瞬間忘記了那白衣仙人的儀態,隻記得他說過的話。


    難以想象,神通貫徹天地的白衣,就這麽消散在了天地之間。而對於啟山眾人來說,這十五年仿佛成了一場真真切切的夢。


    眾人呆立在了原地。


    獨孤浩蕩入神道:“大兆當興五百年,可五百年之期已至,這大兆王朝卻依然還在呀?”


    花鳳舉喃喃說道:“誰能想到,這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啟山白衣,竟根本不是人。這一晚之後,世人口中的天下十大高手便隻剩下九人了。”


    回過神後,仆人老賀快步走到了白衣所站的橋上,卻怎麽也看不出半點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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