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孫珖被殺已經過去了兩天。


    這兩天裏,郡城上下人心惶惶,失去兒子的郡守孫長安更是貼出告示重金懸賞尋求線索,並加派兵力駐守各處城門,對出城的商客仔細盤查,無論男女,一有嫌疑便直接押往郡守府受審。


    孫長安也對那大門上的“殺人者鹿鳴令狐氏”八字有所斟酌:


    在眾多江湖門派中,秦州境內能叫得上名字的也就隻有這鹿鳴穀了,更何況十六條人命其中還有五個淬體四境江湖人,就這麽一夜之間無一活口,如此看來,也就隻有這個解釋能講得通了,“無論是誰,我孫長安的兒子不能白死,若真是那鹿鳴穀,我倒是不介意和江湖人撕破臉皮!真以為郡守便是好欺負的?”


    ——


    一到郡城便兩夜沒睡好覺的晏龍雨在回到燕歸的小院後倒頭便睡了一天一夜,替姐姐出了一口惡氣,少年心情暢快了許多。


    這一日,暖陽初升。


    在燕歸的小院裏,晏龍雨和獨孤浩蕩兩人蹲在石階前擺開陣仗下起了象棋,燕歸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不時呲出兩排門牙靦腆一笑。


    三位少年之所以能對象棋情有獨鍾,是因為在秦先生閑暇時經常和仆人老賀在院外的槐樹下擺陣“廝殺”,少年們耳濡目染,也時常和先生殺幾局。


    院子裏晾著晏龍雨那晚染血的白衣,但已經被燕歸洗幹淨了,跟隨少年們而來的老黃狗興許是剛才在院子裏曬太陽曬熱了,此刻正躲在衣服的陰影下麵閉目休息。


    正如晏龍雨自己所說的:燕歸一笑,生死難料。


    燕歸觀棋不語,但隻要呲牙一笑,“爛棋簍子”晏龍雨便知道大事不好了,是獨孤浩蕩要將自己的軍了。


    換了一身幹淨布衣的晏龍雨撇了一眼忍俊不禁的燕歸,知道自己又要輸了,幹脆將錯就錯不再反抗,打岔道:“也不知道鳳叔這幾天去哪裏了,那晚說讓我們在這裏等他,可到現在都沒出現。”


    突破第五境的獨孤浩蕩舉起一子落出,棋盤之上大局已定,他看著麵前沒贏過的晏龍雨,平靜道:“鳳叔該來時便來了。倒是你,棋藝還是如此的不堪入目。實在不行,讓燕歸玩一局吧。”


    被某人戳到痛處的晏龍雨頓時“無語凝噎”。


    獨孤浩蕩自己都沒有想到,剛說鳳絕,鳳絕便到了。


    隻見一道瀟灑身影從屋頂緩緩落入院中,順帶著屋頂的一頁瓦片落入了屋裏,心疼的燕歸來不及給“師叔祖”花鳳舉行禮便跑進了屋裏查看。


    “人家燕歸家裏屋頂本來就少了幾片瓦,你倒好,又踩沒一個,鳳叔,咱就不能走門嗎?”晏龍雨看著院中的花鳳舉,笑出了聲。


    獨孤浩蕩不忍直視。


    被少年們拆台的青衫中年人有些惱羞成怒,說道:“臭小子,幾天不見又皮癢了是吧?”中年人又指向自己的侄兒,“跟我走一趟,有人要見你。獨孤小子,你和燕歸留下看家,就不用跟著了。”


    獨孤浩蕩點了點頭。燕歸也在屋裏應了一聲。


    …………


    晏龍雨曾說叫舅舅顯得生分,所以他不願給花鳳舉叫舅舅,而是叫鳳叔。


    而這舅侄二人—殺郡守之子的幕後真凶,如今就這麽不緊不慢地走在郡城的大街上。兩人也不躲避四處巡邏的士卒,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沒有佩劍的花鳳舉壞笑幾聲,突然道,“這幾天給你‘擦屁股’可是把我累個夠嗆,行啊小子,為了個女人都敢殺人了,給叔說句心裏話,你是不是傾慕那女子?看上了就去娶過來給我當侄媳婦啊!”


    “鳳叔,你就別拿我打趣了。”想起那陶姓女子的晏龍雨微微一笑,對身邊的花鳳舉知無不言,“其實我也說不清楚我對陶姐姐算不算是傾慕,她過得太難了,我隻想讓陶姐姐以後能過得好一些,不想再讓她受人欺負,至於娶她……”


    “我想,她也是把我當一個弟弟看吧!那鳳叔,你有喜歡過一個人嗎?”


    一旁的花鳳舉聽到少年發自肺腑的坦誠直言,不忍心再逗他,沒來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去霞州見過的那個女子。


    當年的廣袖仙子,如今也半老徐娘了吧。


    “你鳳叔我呀,殺人留名,雁過拔毛,早就凶名在外了,誰敢看上我呀!你呢?真不打算再去看看她!”


    晏龍雨抬頭看天,落寞輕聲道:“陶姐姐說她不想見我,那就先不見了吧!再說,咱們本來就快離開這裏了,而我又殺了那胖子,萬一真查到了我的頭上,多見她一麵她便多一分危險,能不見還是不見了吧。有許知卿……”


    提到許知卿,晏龍雨好像記起了一件事情—秦先生的信。


    花鳳舉看著這個為別人思慮周全卻唯獨沒想到自己的侄兒心中沒來由竄出了一道火氣,無端怒道:“小子,你今日便給我記住了,隻要我花鳳舉還沒死,你想幹什麽就去做,不用思前想後顧慮太多,就算是惹下天大麻煩也有我花鳳舉來給你擺平!”


    晏龍雨笑著點頭:“鳳叔你對我好,我知道,所以我才更不願意你為了我而涉險。對了,我們這是要去見什麽人?”


    這番話從晏龍雨嘴裏說出來,花鳳舉心中欣慰,卻皺眉答道:“此次要見的,是你爹娘的故人。我這次之所以下山也正是為了這件事。”


    花鳳舉打量了一眼少年臉上的表情,繼續說道:“你之前一直不問我,我也不願給你說。但關於你爹娘的事,你遲早都要知道的。”


    “如今,有兩個人正在等你,一個從燕北來,叫張弩,一個從西蜀來,名為顧北玄。”


    “那燕北第一刀張弩,就是當年滾龍江畔出手相助的刀客張弓,是你親舅舅,如今的燕北王殷權的門客,你舅舅讓他接你去燕北。而那顧北玄,是你爹的結拜兄弟,西蜀浮沉館館主,替你親叔叔蜀王晏臨淵,來接你去西蜀。”


    “燕北西蜀,何去何從,一切都由你決定,我不會替你做主!其實要我說,管他娘的燕北西蜀,天下之大,也不止這兩個去處,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去闖蕩江湖,你不是吵著要當劍仙……”


    一個是燕北殷氏親舅舅,一個是西蜀晏家親叔叔。


    兩者都是當朝藩王!


    聽到這些的晏龍雨麵色僵硬。這些年,他時常來郡城裏聽說書人講起,對鳳叔口中的這些人其實早有耳聞,但這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從鳳叔嘴裏親耳聽到這些人,這些事。


    晏龍雨打斷了鳳叔的話,問道:“既然是燕北王,那當年我爹娘出事時,他們又在哪裏?傳聞我爹是死於江湖高手的圍殺,這背後又有怎樣的隱情?我爹既然死了,那我那親叔叔怎麽卻被禪位當上了蜀王?還有那啟山天人曾說我爹娘中有一個人還活著,他們之中誰還活著?這一切背後,當年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


    麵對晏龍雨的一連串發問,花鳳舉最終還是沒能說下去。他看著心事重重的少年,再次皺起了眉頭,他知道這孩子的脾氣,不把一切搞清楚,他又怎麽甘心遠離是非,和自己浪跡江湖。


    花鳳舉道:“這一切呀,今日你去問問那幾個人,便知道了。”


    “嗯。”晏龍雨心情複雜,不再多問。


    二人最終走進了郡城北街一家名為“浮沉醉”的酒樓,被夥計領上了樓上的一間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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