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顏冰盛氣淩人,質傲清霜。


    金鐸靜靜站著,也不承認,也不反駁。


    “草紙去水,民國古技。”


    “手法不錯!”


    手法不錯四字出來,眾多男女專家都露出相當意外的異樣。


    這種評價能從顧顏冰嘴裏吐出來,也算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


    金鐸臉色木然,眼皮下垂,沒接話。


    “你開的三山二水?”


    “當時帖子是怎麽樣的?”


    “是手劄還是書帖?”


    顧顏冰的一連三問,金鐸依舊沒做任何回應,仿佛聾了一般。


    倒是旁邊的小關欣幫著金鐸回答:“我哥哥開的鎖。他隻用了三分鍾。”


    說出這話,小關欣露出幾許的驕傲和自豪。


    “當時箱子裏全是水,書帖爛得不成樣子了。我哥哥說……”


    顧顏冰冷冽的目光再次投向金鐸:“知道是誰的手書不?”


    金鐸依然不吱聲不回應。就像是一個木偶雕像。


    “問你話!”


    顧顏冰有些不耐煩,淩厲的目光打在金鐸臉上,語氣加重,寒意滲人!


    金鐸依舊不回應更不理睬顧顏冰。


    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讓周圍的人都覺得難以置信。


    “你哥哥是啞巴還是聾子?”


    小關欣頓時昂起螓首大聲說道:“不許說我哥哥。我哥哥才不是呢。”


    這話出來,現場人頓時愣住了。


    顧顏冰玉臉一沉,又看了金鐸一眼,傲慢驕縱:“那他怎麽不回我的話?”


    小關欣怯生生卻又勇敢的說道:“你問我哥哥啊。”


    顧顏冰抬眼打量金鐸,竟然沒有發作。


    金鐸就如根標槍杵在對麵,臉色僵硬眼皮下垂,像是老僧入定無悲無喜。


    從一開始到現在,金鐸,始終沒看顧顏冰一眼。


    這一刻的金鐸,似乎比顧顏冰這座冰山還要冷。


    顧顏冰豐潤雙唇頓時抿緊,僵住的寒冰臉露出一縷蘊怒!


    自己竟然被人無視。這簡直就是打自己的臉!


    唐宋元眉角間現出一抹揶揄,暗裏發笑。對金鐸的好奇更深了幾分。


    顧家大小姐何等身份,竟然被一個勞改犯無視。真是太有趣了!


    “你說出殘貼作者,我高價買。你不用擔心有人撿你的漏。我是顧顏冰,天都國華堂就是我們家開的。”


    “還有。你不願意賣我。我家國華堂免費給你送拍。不收傭金!”


    顧顏冰的這番話一如既往的高冷淩傲,但語氣卻變了不少。


    這話出來,唐宋元露出一縷訝色。


    要知道,眼高於頂的顧顏冰說出這樣的話,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但金鐸依舊沉默不語。


    無聲的沉默讓現場的氣氛有些怪異。


    顧顏冰似乎感受到眼前這個勞改犯對自己的敵意,似乎感受到勞改犯對自己的輕視。


    這讓顧顏冰的臉有些掛不住。也對金鐸失去了耐心。


    “還以為是個高手,結果是個又聾又啞缺心眼的二愣子。”


    “我跟個神經病計較個什麽。”


    “坐牢坐傻了。”


    冷冷丟下這番話,顧顏冰扭頭就走。


    驀地間,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響起:“神州古玩行半壁江山、國華堂大小姐也有求人的時候嗎?”


    此話一出,錢塘浪起!驚雷爆響!


    唐宋元瞠目結舌看著金鐸,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鑒寶團專家視線齊刷刷打在金鐸身上,就像是在看一頭怪物。


    好些人禁不住樂出聲來!


    顧顏冰硬生生定住腳步,驀然回首,瑞鳳雙瞳飆出兩道寒光,冷厲叱喝。


    “你說什麽?”


    “我求你?”


    “我求你什麽了?”


    金鐸慢慢抬起頭,直麵顧顏冰。


    周圍眾人隻感覺一頭冬眠初醒的眼鏡王蛇慢慢昂起蛇首,寒光攝人,不寒而栗!


    “顧大小姐,顧大監督,您不求我,那就請您當著西南片區所有專家評委的麵,把這幅殘貼的作者說出來。”


    “也讓我這又聾又啞缺心眼神經病二愣子的勞改犯長長眼。”


    此時的顧顏冰玉臉上泛起一幕從未有過的青霜,顯然被金鐸的話氣得不輕。


    “你認識我?你是誰?”


    “賤命一條,賤名不敢汙染顧大小姐法耳。”


    “我隻不過是顧大小姐您眼裏的一個臭爛乞丐而已!”


    顧顏冰冰瞳中透出無盡寒芒,尖聲叫道:“我什麽時候罵過你是乞丐了?”


    “昨天。街頭!”


    此話一出,顧顏冰嬌軀一顫,麵露驚愕。黑寶石般閃亮的眼裏閃過一縷愧疚,卻在瞬間被羞怒代替!


    “江湖草莽,在您顧大小姐眼裏的要飯乞丐,隻想向您討教一下、八大泰鬥顧家鐵口直斷神一眼的百年神技。”


    此時此刻的金鐸神色冷漠,話音陰冷,和早先惜字如金清淡如雲的金鐸判若兩人!


    站在金鐸身畔的小關欣,隻感覺到金鐸的身子崩得很緊,緊得來全身都在痙攣!


    唐宋元怔立當場,怎麽也想不到穩重老成的金鐸會說出這樣的話!


    暗地裏連叫要遭!


    這是下戰書了啊!


    小夥子……太衝動!


    哎呀……


    要壞事!


    這小子,怎麽突然之間就變得這麽衝動了。


    還是太年輕了!


    就因為昨天被罵了一句乞丐就……


    他根本不了解顏冰的性子。


    惹到顏冰,不死也脫皮呀!


    唉。


    被顏冰罵乞丐的可不是你一個人。天都城那些少爺公子哥三代們被顏冰罵的可海了去了。


    罵得比乞丐難聽的,更多了去了。


    這回,你可捅了大簍子。


    你一個民間段位的業餘小子敢挑戰顧家,簡直以卵擊石!


    不行,勞改犯心地不壞,我要管管!


    簇擁在顧顏冰周圍的眾多專家們個個露出忿色。


    這殘貼被包得跟粽子一般,裏麵到底是手劄還是書帖亦或是其他什麽,除了這個人之外根本沒人知道。


    這明顯的就是要打臉了!


    這個勞改犯明顯的就是衝顧家來的!


    “你看過殘貼,叫我猜盲盒?”


    顧顏冰直視金鐸,目光攝人高傲無比:“昨天我的車刮了你,我給了你錢。”


    “這件事就了結了。”


    金鐸冷冷回答:“顧大小姐施舍的錢,我受不起看不起,也撿不起!”


    聽到二人對話,旁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唐宋元一幫專家紛紛望向顧顏冰,目露異樣。


    顧顏冰卻是根本不在乎旁人眼光,目光凝沉沉聲說道:“我給了你錢,撿不撿是你的問題。”


    “你拿這事跟我說事,以你的層次和身份,我不屑跟你計較。但你既然提到鐵口直斷神一眼,那就是我顧家的事了。”


    顧顏冰坦然說出這番話,完全沒有任何羞愧。


    “你的戰書,我接了!”


    顧顏冰驕傲得如同一隻開屏的孔雀:“現在草紙沒幹。明天這個時候,你帶殘貼到新華賓館。我親自揭,完了再告訴你答案。”


    金鐸輕聲說道:“用不著明天。現在就可以。”


    顧顏冰嗯了聲,鳳眉倒豎玉麵含煞,眸中燃起一縷怒火,語音淒厲:“你要我現在揭?”


    “不用你揭。”


    “現在你也揭不了!”


    頓時顧顏冰就怒了。


    金鐸漠然說道:“我揭。你來認。”


    “我見過殘貼,不占你便宜。”


    聽到這話,顧顏冰怔住。


    眾多專家都吃了一驚,露出幾許質疑和不信。


    “你能揭?”


    “我包的,我當然能揭!”


    金鐸輕描淡寫回應著顧顏冰:“唐先生,我要的東西到位沒有?”


    唐宋元神色古怪。悻悻盯了金鐸一眼又對著顧顏冰討好微笑,輕輕擺手。


    當下就有兩個助手模樣的人拎著個老式的蜂窩煤爐子走到金鐸跟前。


    爐子裏的蜂窩煤燃得正旺,旁邊助手手裏還拎著柴塊柴刀。


    這些都是金鐸要唐宋元準備的東西。


    金鐸木然伸手到爐上方感受溫度,從助手那裏拿過柴塊蹲在地上,柴刀在手開始劈起柴塊。


    看到這一幕,周圍的專家們無不迷惑不解。


    唐宋元也感到相當意外,暗裏思索半響猜到金鐸意圖。悄然靠近仔細觀察。


    不到半分鍾,唐宋元就有了驚人的發現。忍不住噝了一聲。看金鐸的眼神都不對了。


    金鐸劈柴很慢,但也很快!


    普通又冰冷的柴刀在金鐸手裏就像是被賦予了新的生命力,那些柴塊被柴刀劈開又被砍斷,再剖開,再斬斷。變成一根根長短一致、粗細相同的木條。


    猛地間,唐宋元目光挪移到金鐸手上,再也挪不開。


    金鐸每一刀下去,都是機械而固定。但每一刀下去,手裏的柴塊都會準確的被分成兩截。


    見鬼了!


    這麽準的手!


    這不科學呀!


    就算是大哥也沒這麽快穩準的手法啊!


    這小子怎麽練出來的?


    他才多大?


    難道是……傳說中的……


    鬼斧?


    這當口,周圍專家們也都發現了這一絕不可能的事情。無不駭然動容!


    顧顏冰站在原地,儼然也看到了金鐸劈柴手法。黑曜石般深邃的風瞳中露出一縷難以言述的驚訝。


    手準、手穩對於行裏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麽,顧顏冰自然再清楚不過。


    不過,顧顏冰卻是沒有絲毫異動!


    她有足夠的自信打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戰者。


    隻要勞改犯揭開那粽子包,她就有絕對的信心一眼認出來殘貼的主人。


    這是源自占據神州半壁江山的古玩圈霸主家族的實力!


    顧家就是有這樣的實力!


    這是源自自己二十多年浸淫古玩近乎宗師級的自信!


    自己,就是這樣的自信!


    分分鍾金鐸劈完了柴塊,跟著將燃燒殆盡的蜂窩煤取出,放進柴塊引燃。等到明火起來,再按照時間順序添加剩餘柴條。


    看到這裏,很多專家都明白了金鐸的想法。但,又都不全明白!


    柴條大小一致無非就是讓柴火燃燒均勻,古窯窯口燒製瓷器的柴火也是這般。


    但這跟金鐸要拆粽子包又有什麽關係?


    一旁的顧顏冰和唐宋元同樣也是這個想法。


    “區區一個勞改犯,我看他能玩個什麽花樣!”


    “到時候,狠狠打他的臉!”


    顧顏冰心裏如是這般想。


    就在這時候,金鐸慢慢起身,囚服擦淨雙手。


    跟著雙手食指抵著軸頭中心,直接將包裹嚴實的殘貼平鋪在明火之上。


    這一幕出來,周圍聚集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繼而神色劇變!


    紙張最是怕火,這是千古不變的真諦。然而金鐸卻將殘貼直接架在火上烤。


    這完全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


    幾個鑒定大師陡然鼓大眼,突然失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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