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隻有自己能救自己。”


    蠍尾如劍,刺入了千戶的肩膀。這不是手下留情,而是千戶垂死掙紮的一翻身躲開了那致命的一擊。


    左無用的眼中浮現出不解與憤怒,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一個“念頭”,一個不該存在的心魔,竟然會一直在負隅頑抗。


    一個將殺戮與背叛貫穿了一聲的妖怪,怎會因可笑的“心魔”洗心革麵,成為一個好人?


    難道是我瘋了?


    似乎是在發泄著內心中的怒火,也似乎開始有了名為疑惑的情緒。左無用的巨鉗重重地砸在了千戶的手臂上,將那堅硬的臂膀砸了粉碎。


    千戶沒有慘叫,隻是咬著牙悶哼了一聲,左手的繡春刀下意識地揮砍了過去,卻隻在那蠍鉗上留下了淡淡的淺痕。


    差距太大了。


    努力地翻身躲過了致命的刺刃,千戶硬著頭皮抗下了一記蠍鉗的重砸,踉踉蹌蹌地拉遠了幾個身位。他顫抖地舉起手中長刀,卻也不敢向前,隻能原地站立。


    失去了妖身後的自己太過孱弱了。


    千戶心已經徹底沉了下來,差距超乎了他的想象,或者說,誰也沒有想到失去了妖身的千戶會如此孱弱,而左無用會強大到這種地步。


    碾壓,徹底的碾壓。


    千戶體內是有一定的龍虎氣的,畢竟他好歹也是錦衣衛千戶,體內至少有五品的龍虎氣。可是在左無用的麵前,這些龍虎氣卻顯得不堪一擊,甚至有些···


    “可笑。”


    利爪踩在了千戶的胸口處,左無用俯視著腳下的千戶,冷笑道:“一個殺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妖怪,卻用朝廷賞賜的龍虎氣去對抗是自己的妖身,真不知該說你是前無古人,還是說你愚昧至極。”


    “你別忘了···”


    半人半妖的左無用一拳狠狠地將千戶的左腿砸碎,看著蜷縮著身體,麵色蒼白,一時間無法行動的千戶,左無用的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笑容。


    “這些龍虎氣,是我殺的第一個人···親手交給我的!”


    血肉模糊的左腿,勉強的喘息,還有眼裏逐漸失去的光采。


    是啊,第一個人。


    左無用為金蛇夫人殺死的第一個人,就是一個千戶。


    當時的左無用還是個孩子,或者說,看起來像是個孩子。他當時遇到了一個錦衣衛千戶,那個千戶人很好,國字臉,濃眉,還有特別濃密的大胡子,喜歡吃糖果,走在大街上總是會逗逗周圍的小孩,也從來不惱自己的糖果被他們“搶走”。


    對,左無用當時就搶了他的幾個糖果。當時的左無用流浪到了那座小鎮裏,被捉妖人打到瀕臨崩潰的他當時也就剩下了一口氣。如果不是那個千戶的糖果,恐怕當今第一隻碎金蠍就要死於饑餓和困頓了。


    那個千戶給左無用治了些病,也給他留了點錢財,告訴他可以在鎮子裏的驛站裏找個活計。他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揉著左無用的頭,下手沒輕沒重,卻又總是能變戲法似地掏出糖果或點心,笑嘻嘻地塞進左無用的手裏。


    後來,左無用聽鎮裏的人說,那個千戶因為直言不諱,得罪了大人物,因此才被下放到了這個偏遠的鎮子裏。鎮子離京城太遠,那個千戶的體內也沒有多少龍虎氣,除了一身官袍一個令牌以外,千戶的身份就隻有他自己知道。


    後來過了多長時間?


    左無用忘了,他隻記得,自己在離開了那個偏遠的小鎮,告別了千戶,想要自己找到修煉的道路。可當他被金蛇夫人納入麾下,吃掉了第一顆人腦,體驗到了妖怪嗜血的本能後,左無用就成了妖了。


    那段時間,他一直在做妖怪該做的事情。做了多久?不記得了,好像很多年,卻又像是很短一樣。


    左無用記得,那天的天氣很晴朗,清風和煦,溫度宜人。金蛇夫人給了他一個地址,又給了他一件密信。


    金蛇夫人說,去了這個地方,完成信上的任務,他左無用以後就是金蛇幫的人了。金蛇夫人的大業,就靠他了。


    左無用信了。


    他去了地址上的小鎮,那是一個偏遠,荒涼的小鎮。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驛站的老板親切地叫著他的小名,路邊的男人似乎認出了這個童年玩伴,衝著他遠遠地笑著。


    而他要殺死的人,則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那個白發蒼髯,身上的紅袍都沒了原色,補丁縫了一塊又一塊的老人,滿眼都是欣慰。


    然後,刀子就沒入了心髒。


    左無用忘了。


    他忘了那溫熱的血灑在他的臉頰上,他是在笑著。他仿佛在和老千戶敘舊,說他又吃糖果,說他的牙齒又爛了一顆。問他後山的小鳥妖是不是還像原先那樣喜歡唱歌,隔壁的玩伴找沒找到妻子。


    可老千戶回答不了了,他躺在血泊之中,手裏緊緊地攥著那枚失去了光澤的千戶腰牌,身上的錦袍也染上了嫣紅。


    左無用就站在那裏,他沒有言語,隻是默默地注視著失去了氣息的老千戶。等他離去後,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名聲不顯的老千戶,多了一個身穿血紅色錦衣,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


    奪了腰牌,抹去了上麵的名字,刻上了左無用。


    穿上了錦衣,血色染紅了長袍,像是虹魚飛入血紅色的天際,再無人知曉。


    “原來我還死過一次。”


    千戶笑了。


    左無用看著笑了的千戶,眼中浮現出羞惱與憤怒。


    為什麽你還在笑?!


    我都把他說了出來,你難道還要堅持嗎?!


    是你,親手殺了他,親手殺了那個救下你的恩人!你代替了他的名字,伱甚至將他的過往抹去!


    這樣的你,憑什麽贖罪?憑什麽可以一臉道貌岸然,說要斬殺我這道邪念?!


    “左無用,你才是真正的邪!”


    怒吼,歇斯底裏地怒吼著,左無用的毒刺刺向了動彈不得的千戶眉心。


    他受夠了,受夠了左千戶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果沒有左無用,就不會有左千戶。可有了左千戶,左無用就會顯得格外可笑。


    要死了。


    左千戶沒有閉上眼,而是直直地看著那逐漸逼近的毒刺。他突然感到自己確實有些可笑,一個不該存在的“念頭”有了自我,卻想成為身體的主人,為這具身體贖罪。


    一個不該存在的夢而已,死了就死了吧,至少臨死前還能替周公子掃清點障礙。至少,還算有點用。


    然而就在這一刻,伴隨著雷霆與棍,一個消瘦的身影擋在了千戶麵前,那柄長棍用力地砸在了尖刺上,發出了刺耳的爆鳴聲。


    “我操,你不許殺他,他是我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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