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正好,街上行人短衣涼鞋,沿著兩旁建築的陰影行走,以避開當頭烈日的炙烤。


    而柳田鬱美卻穿著整整齊齊的職業套裝,汗流浹背地急匆匆趕路。


    “要死了,要死了,要遲到了......”


    原本是預留了足夠充裕的時間的,但是課長突然安排了緊急任務,要她放下手裏工作,優先完成。


    她還能怎麽辦呢?


    緊趕慢趕地好不容易做完了,但時間也快來不及了,電視裏經常能看到的日劇跑,貌似很激動人心,但是輪到自己身上時,柳田鬱美隻感覺想死。


    又熱又累又喘。


    明明我也是堂堂勵誌女性職場劇的主角,怎麽我的跑和電視上的就不太一樣呢?怎麽就沒覺得渾身充滿力量呢?


    邊跑邊思考的柳田鬱美十分疑惑。


    終於,波洛咖啡廳到了,柳田鬱美忍不住彎下腰,狠狠喘了會兒氣,然後整理下因為奔跑而顯得淩亂的發型和衣著,還有因為不停抖動而有些跑偏的胸衣。


    這種煩惱和肩膀的酸痛,有些人是不會理解的,他們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深吸一口氣,將明媚的微笑掛好,柳田鬱美端莊地推開咖啡廳的店門。


    輕揚的風鈴聲響起,沁人心脾的冷氣撲麵而來,頭腦一陣清醒。


    “我知道了!原來是少了bgm!”


    冷風給了柳田鬱美靈感,也順便帶走了她不多的智商,恍然大悟地開口大聲道。


    室內僅有的兩人向她看了過來,這目光在柳田鬱美看來如同利劍,將自己不多的形象刺的支離破碎了。


    前一秒還自信滿滿,笑容妍妍的柳田鬱美不由垂頭喪氣。


    “柳田編輯?”


    角落裏的男人開口道,他穿著黑色的襯衫西褲,麵前的紅茶有輕薄的雲霧升騰,將那張絕美的臉映得不可方物。


    事實上,柳田鬱美光盯著穀水泉的臉看了,壓根沒在意什麽衣著,什麽茶。


    “嗨,您好,我是角川sneaker文庫的編輯柳田鬱美,初次見麵,請多多指教。”


    “穀水泉,請多指教。”


    柳田鬱美心神不囑地在穀水泉對麵坐下,全程視線沒離開過穀水泉的臉。


    雖然和自己設想過無數次的樣子不一樣,但居然真的是個大帥哥誒,而且看上去還和自己年紀相仿,自己的桃花運終於來了嗎?


    心不在焉的柳田鬱美草草地向穀水泉說明了角川學園小說大賞的事情,對此穀水泉自無不可,然後對於柳田鬱美提出的一些潤色和小改動也都認可了,要說柳田鬱美能夠從一個鄉下少女考上東京的大學,又能在畢業後入職角川文庫,業務能力自然是不錯的。


    而穀水泉前世看的是中文翻譯版,雖然根據原主讚助的日語精通再翻譯了回來,但確實會有些措辭問題。


    就像中日互譯的機器翻譯,來回翻譯個幾遍就完全不知所雲了,人工翻譯雖然沒這麽嚴重,但遣詞造句多少還是會有點不達意的地方。


    柳田鬱美好歹是個專業人士,雖然看上去有點不正常的亞子,但穀水泉向來不會在別人的專業領域自以為是。


    說完了工作的事情,柳田鬱美卻還在盯著穀水泉看。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不,沒有。”柳田鬱美回過神,連連搖頭,機會就在麵前了,但是她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張開口,那句你有女朋友嗎?一直在嗓子裏打轉,騷的她喉嚨癢癢的,但就是張不開這個口。


    柳田鬱美注意到穀水泉的臉色有點古怪,在這短短的相處時間裏,穀水泉一直是不苟言笑地公事公辦的態度,身上也散發著讓人卻步,又讓人著迷冷冽的氣質,忽然間變了臉色,讓柳田鬱美有些好奇。


    柳田鬱美順著穀水泉的視線看向自己身邊,終於明白他臉色古怪的原因了。


    一個穿著露肩粉色a字裙的少女正彎著腰,以警惕的目光盯著自己看。見到自己終於注意到她了,她才直起身,坐到穀水泉身邊,抱著他的胳膊,開口道:“這位大嬸,你是哪位啊?”


    柳田鬱美聽到大嬸的稱呼,頓時氣苦,明明我才23歲,正是花季年華,怎麽就成大嬸了!


    不行,我是職場精英女士,不能跟她一般計較。強壓下心中的憤怒,開口對穀水泉道:“這位小朋友是?”


    鈴木園子一聽小朋友,頓時氣炸了,想要給這個覬覦自己男朋友的老女人一點顏色看看。


    但是,她剛要起身,就被穀水泉攬住了腰,頓時身體發軟,老老實實坐了回去。


    “我女朋友,鈴木園子。”


    柳田鬱美看著兩人的小動作,狠狠喝了一口榎本梓奉上的黑咖啡,可惜,再苦的咖啡,也壓不住心頭的酸澀,怎麽帥哥都有主了呢,自己的桃花運還沒開始就凋零了。


    世間的痛苦莫過於給人希望又旋即讓人絕望。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大概不是勵誌女性職場劇的主角,而是都市戀愛喜劇裏的女配角,在其他人歡聲笑語的大結局中,獨自落寞地離去,留下孤寂的背影。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之間。


    這一刻,繁重工作的壓力,業績倒數的恐慌,同事們的排擠,日日加班的苦累,隨同還未開始就已經逝去的戀情,一齊湧上心頭。


    哇的一聲,她就哭了出來。


    在兩個陌生人麵前,絲毫不在乎形象地涕泗橫流。


    鈴木園子懵了,她完全沒想到這一幕,怎麽突然就哭了起來,明明我才是正宮啊,你才是覬覦人家男朋友的第三者,怎麽現在看上去我倒成了反派惡人了。


    我到底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了?


    “你,你別哭了啊,我不叫你大嬸還不行嘛,你到底哭什麽啊?”看著痛哭不止的柳田鬱美,鈴木園子感覺自己的良心在隱隱作痛,雖然不知道它為什麽痛,自己明明沒做什麽過分的事。


    倒是一旁真實年齡已經過了30歲的隱藏大叔穀水泉見怪不怪。


    很多時候,成年人會因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崩潰,在旁觀者眼裏,是那麽的不可理喻,但隻有當事人才知道,那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真正壓垮他們的,是生活中所有的苦。


    鈴木園子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哭泣不止的柳田鬱美,聽她哭訴自己的艱難,兩個剛剛還怒目相視的女人,眨眼間又湊到一起聊了起來。


    穀水泉依舊安穩地坐在一邊慢悠悠地喝著紅茶,目光仿佛穿過了咖啡廳,看到了天空。他不知道柳田鬱美的痛苦,正如前世無人能體會他的痛苦,那些冷漠、厭惡、恐懼、蔑視、同情的目光,讓他從一開始就明白了,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即便有著相同的遭遇,也不會產生兩份完全相同的痛苦,每個人的痛苦都隻有自己能完全體會,也隻有自己去完全承受。


    不落井下石,就是旁觀者最崇高的行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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