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工局有意從下麵調個人上去。這消息放出來有段時間了。下麵的人也都心領神會,在各顯神通。


    論年資下麵這些廠子的廠長,都跟陳廠長比不了。


    尤其是他私下裏,跟局裏幾位老領導見過麵後。他總覺著自己這次應該有戲。


    所以他很著急。他沒有後台,他唯一能作的,就是再拿出些,能讓局領導們,眼前一亮的成績出來。


    可惜他的挑燈夜戰,被老杜和倉庫這個女工,給攪和了。


    他還沒來的及沮喪,局裏就有消息傳出來。說是局裏定了,調到局裏的這個人,肯定會從他們廠子裏出。


    已經有不少人給他打電話,話裏話外的都在恭喜他。


    他一直以為這次肯定是自己了。今天聽楊璐這麽一說,他的心蕩到了穀底。


    楊璐在局裏是有關係的,她的消息不可能是錯的。看來,上麵定的是老杜。


    說心裏話,不失望是假的。陳廠長眯著眼打量著徐可可。上麵定老杜,肯定跟眼前這個女工,搞的什麽管理流程有關。


    不然以老杜的資曆。怎麽也不該輪到他。


    陳廠長斂了眼裏的神色,輕顛著背在身後的手。名單隻要一天不公布,他就還有希望。


    杜廠長幾步走到楊璐的辦公桌前。他是真生氣了。


    本來找人來談話這事就不對。要說是關心職工生活,那怎麽會談到他調到局裏去,還要帶人去局裏的話。這分明就是散播謠言。


    杜廠長越想越氣,輕敲著桌子,


    “楊璐同誌,我希望你能好好解釋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調到局裏去,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還有,誰說小曾師傅要去京裏進修。這些事情,我做為直管業務的廠長都不知道。你負責工會,又怎麽會知道的。今天你要是不說清楚。這事可過不去。”


    徐可可說哪句,楊璐都不在意。她都能圓過來。


    唯獨進局裏這事,讓她怎麽說。她才不信姓杜的他不知道,局裏明明都已經找他談過話了。可是他能裝,自己卻不能戳穿他。


    楊璐正在為難,陳廠長笑著從門口走進來,


    “好了,老杜!這你急什麽。能調到局裏去是好事,這有什麽可遮遮掩掩的。這個消息,我也聽說了。”


    陳廠長衝楊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著急,


    “至於派小曾師傅去京裏學習這事,我倒是聽吳主任提過。聽說是為了解決人家小夫妻兩地分居。大家夥都是好意。”


    杜廠長現在正在氣頭上,也沒給留麵子,抬手甩開陳廠長的胳膊,


    “您年紀比我大,在廠子的時間也比我長。我相信您對廠子,對這些職工的感情也比我深。但是,”


    杜廠長拿食指敲著桌麵,衝著楊璐道,“廠子裏,光我知道的,夫妻分居兩地的人就不少。怎麽,咱們工會是準備出麵,都給幫忙解決下唄。


    這總共分開半年,你們都於心不忍。那行,既然工會這麽熱心,我一會就通知各車間,把夫妻常年兩地分居的名單報上來。楊璐同事你就一個人一個人的給我全部落實了。我要見到後續。”


    徐可可心裏翻了個白眼,這老狐狸,她還當他要替自己出頭呢。他這又是借著翻臉的機會,按排工作呢。


    “曾師傅,那邊開會,都等你呢。趕緊跟我過去吧。”


    杜廠長狠瞪了楊璐一眼。又沉臉看眼徐可可,轉身就走。


    徐可可客氣的跟其餘兩位道別,“那個楊大姐,陳廠長,我先過去了。回頭見。”


    陳廠長笑著點頭。他現在雖然失望,卻也很高興。


    他在廠子這麽多年,楊璐跟上麵的關係,他可是再清楚不過。這女人還愛記仇,老杜得罪了她,那對自己可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陳廠長坐在剛才徐可可坐在位置上,笑著安撫楊璐。


    有了杜廠長的保駕護航,徐可可又清靜了幾天。


    隻是這清靜也是僅指某一方麵。先是廖師傅去檢查,直接就被留在了醫院。


    現在正在醫院做進一步的全身檢查,杜毅傳回來的消息,說是檢查如果沒問題,這幾天就要動手術了。


    廠子裏的好多人都去醫院探望了廖師傅,光徐可可就知道了好幾波,但是她沒去。也不是沒時間,是覺著沒必要。


    廖師傅生龍活虎的在醫院,除了不能喝酒,哪都沒問題。去的人越多,越好像要做的手術多麽重大一樣。


    反而容易給他壓力。徐可可就讓杜毅給捎了句話。


    ‘我們曾師傅說了,反正不是多麽大的手術,等手術完了她再來看您。’


    聽說廖師傅當時就落了臉。還當著人麵,說她這人不懂人情世故。對自己的同事缺少階級感情。


    徐可可聽了也隻是笑笑,並沒放在心上。


    初中畢業,高中肄業的喜鳳,捧著一摞書,來找徐可可,跟她說,她要準備考大學了。


    “前些日子,我不是和你說了,人家杜毅說對你沒想法。”


    徐可可說的有些無奈。


    倉庫的辦公室,因為加人已經擴建了。總務科還給他們配的嶄新的桌椅。


    杜毅就坐在徐可可的隔壁,徐可可隻能壓著聲音提醒喜鳳。


    “再說,你也不符合報考條件啊。”


    喜鳳把書放徐可可桌子上一放,不樂意道,


    “師傅,不是你說的嘛,我隻要是為了自己學習。你就支持我的嘛。我想考大學,這可跟小杜師傅沒一點關係。”


    杜毅從喜鳳進來就把頭垂了下去,剛才徐可可說的話,他就在旁邊,怎麽會聽不到。


    現在喜鳳這麽大聲,全辦公室的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他對麵的劉文,更是手下的筆不停,還不放抬頭,同情的看他一眼。又忙著低頭填他的報表。


    杜毅不自在的拿起桌上的報紙,支在身前,把一張臉徹底遮了起來。


    “我跟你說師傅,我回村問了。我們村長說,隻要我考,他就幫我想辦法。保證能報上名。”


    “你們村長?”徐可可不解的看著她,“他是你們家親戚嘛,怎麽肯為了你犯錯誤?”


    喜鳳撲哧一聲笑了,“這可不是犯錯誤。現在響應號召,我們村隻要初中畢業,就可以報名參加高考。


    不過沒人報就是了。我們村的村長正覺著沒麵子呢。聽說我要去考,可高興了。說他終於不是鴨蛋了呢。”


    喜鳳無意的翻著桌上的書,“不過,我不能轉正了,隻能在廠子裏當臨時工。要是考不上,就要回去務農了。”


    杜毅把手裏的報紙放下。


    連徐可可也被自己這個徒弟嚇到了。


    這代價太大了,工人在這個年代意味著吃公糧。是一輩子都不會失業,看病都不用花錢的。


    能當上工人,在農村那是天大的好事。


    就聽喜鳳道,“俺想過了,俺要為了自己努力一次。就算是考不上,俺也不後悔。”


    喜鳳一激動,連家鄉話都帶了出來。


    “你的工作,接的是你媽的班。你說放棄就放棄,你媽能同意嘛?”徐可可對這種不計後果的行為,其實並不讚同。


    喜鳳很沮喪,“俺娘不同意。可我真覺著,如果不行,我就回家務農,也沒什麽不好。反正俺娘拗不過我。”


    徐可可歎口氣。想了下未來幾年的趨勢,其實這時候人們隻是不了解。隨著時代的發展,城鄉的差異會越來越小。從農村出來到城裏的打工的人,更不在少數。


    鐵飯碗,總有一天會打破,隻是早或晚。


    到時候,隻要想,找一份工作並不難。


    “你自己想好了?”


    喜鳳一聽這話就知道有戲,彎月一般的眼睛裏,帶上了光澤。她衝徐可可鄭重的點著頭。米粒大的酒窩,笑的格外的甜。


    徐可可看了眼旁邊的杜毅,雖然她一直說,要為了自己而活。可是,愛情有時候的確會改變一個人。


    杜毅呆愣愣的看著她們倆。臉上少了些魯莽和輕佻,他在沉思,人竟然也變的深沉了起來。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徐可可翻著喜鳳拿來的複習資料,隨口問了她幾個問題。


    又歎口氣,好吧,喜鳳要想考上大學,還真是任重而道遠。


    隻是作為一名穿越者,徐可可有作弊神器,她知道考試題。


    但是前提是要把基礎知識學會。不然就算是告訴她答案也沒用。


    從那天開始,徐可可有了兩個徒弟。在喜鳳每天來辦公室找自己學習以後。


    向來在廠子裏以混日子為主的杜毅,也加入了進來。


    他說他也要考大學。這個決定據說驚掉了宋家人的下巴。


    宋廠長特意單獨找徐可可進行了一次談話。


    宋廠長這人很少打直球,繞了半天的彎子,徐可可才明白,他是想問自己,杜毅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徐可可認真想了下,可不是受了刺激,估計是被自己徒弟刺激到了。


    一個愛而不得的人,為了所愛,哪怕會失去工作,也要參加高考。這行為刺激了另一個愛而不得的年輕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可可解釋的不夠清楚。在徐可可不知道的情況下,杜廠長開始默默的關注起了喜鳳。


    不光他開始關注喜鳳,當徐可可帶著人去醫院看望,已經做完手術,躺在病床上的廖師傅的時候。


    陳大夫,杜毅的母親,特意湊在徐可可耳邊問,“誰叫喜鳳。”


    徐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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