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在院子集合,徐可可帶著大翠從電車上下來,就站在路邊的銀杏樹下等著。</p>


    看到倆人,小林先生把自行車停在她們旁邊。左腳支著馬路牙子,右手把著車把。他左手剛伸出去,元寶已經自己敏捷的跳了下來。</p>


    “娘,等俺掙了錢,俺也要買輛自行車。”被風吹過的一雙眼,似是更明亮了。見他開心的樣子,徐可可失笑,今天坐汽車都沒見他這麽高興。</p>


    “元寶把袋子放後麵。”小林先生扭頭衝元寶示意時,他突然眼睛望向對麵,歡脫的喊了起來,“咦,陳先生,這是去哪兒啊?”</p>


    這個點正是一天裏,溫度由暖開始一點點變冷的時候。這條路上的人本來就不多,這會子就更少了,有些陰沉沉的。小林先生的這一嗓子,在這靜謐的路上顯的尤為突兀。</p>


    陳先生沒過來,隔著馬路衝小林先生招了招手。又見到徐可可,將頭上的帽子拿在胸前,微躬了下身,算是打了招呼。</p>


    然後轉身推開鋪子的玻璃門,門上鈴鐺發出悅耳的“叮鈴”聲還沒消散。他人已閃身進了那間掛著【瑞祥成衣坊】的鋪子。</p>


    徐可可覺著有個地方不太對,卻又一時說不出來。</p>


    “那間裁縫鋪子。平日裏來的人不多,太貴,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開在這裏。這裏住的人沒幾個有那閑錢的。”</p>


    小林先生的話,打斷了徐可可的思緒。徐可可轉頭看向他,小林先生不在意的拿手搓著鼻子,眼睛若有所思的看著對麵。</p>


    徐可可一時有些看不透這位小林先生。他這話是在暗示自己什麽嘛,還是自己想多了。</p>


    徐可可並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隻是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她甚至也沒再多看對麵的那間鋪子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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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剛才下車前的一刻,她已想清楚了,她自認她手裏沒有需要被人惦記的東西。她手裏的這點錢,在這座曾經紙醉金迷,十裏洋場的城市裏,實在算不上什麽。所以沒必要這麽大費周章。可現在既然她在暗,別人在明,除了穩住神,靜觀其變,沒有更好的辦法。</p>


    徐可可是真的準備帶這倆小家夥去洗澡,隻是本來想著等再晚點,收拾完屋子再說。因為已經和小林先生說了,再者第一次去,元寶有人帶著自是方便些。她也就沒停,回了院子,進屋簡單收拾了下,就拿著東西,帶著兩個孩子出來了。</p>


    天德堂並不遠,是個帶洗浴池子的澡堂子。等她和大翠洗完,一臉紅潤的走出來,並沒有看到小林先生和元寶。</p>


    就在徐可可以為他們還沒出來的時候,旁邊的一間屋門由內推開,小林先生探出頭,喊住了她們倆。</p>


    原來天德堂外麵的這間屋子,是間小理發店。它門口沒有標識,隻在裏麵靠門口的地方,有一隻轉動著的紅藍白三色的圓筒。因為裏麵光線有些暗,玻璃發汙,所以徐可可剛才在外麵才沒有看清。</p>


    進到裏麵,小林先生指著坐在椅子上的元寶,“我看他頭發長了,門口的小子也說沒見你們出來,就領他過來理下發。”</p>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徐可可看到門外竟然站著個比元寶大些的男孩子,剛才她們在門口經過,並沒有看到過他。隻見男孩子衝小林先生招手。</p>


    “行了,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說完這話,小林先生拿起自己的東西,匆忙就走了出去。</p>


    理發的老師傅穿著白大褂,手法熟練,不時看眼徐可可和大翠,“坐著等會,他這個馬上就好了。”</p>


    椅子是碎花布藝的,已經有些年頭了。顏色陳舊發暗,卻並不是那種油汙的髒。徐可可坐下,椅麵有些硬,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感覺無比的放鬆。她下意識吐出壓在心裏的一口濁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是緊繃的狀態。這種感覺讓徐可可很不喜。</p>


    大翠沒有坐,而是站在椅子前,豔羨的盯著貼在牆上的明星畫報。理發的老先生手上動作沒停,看眼她一直盯著的那張畫報,“小姑娘想理發啊,不過你這麽大的姑娘燙頭不好看,剪個學生頭,上學倒是好打理。”</p>


    上學,今天她娘也一直在說上學,她們在山上的時候,裏麵有個黨員是識字的。在山上沒事,她娘和她還有元寶,都跟著識過字。</p>


    大翠把視線從畫報上移開,輕咬下唇。今天新買的格子褂子上,有兩道褶子,徐可可說回去看看給她想辦法熨開,不行,就要下水洗。小姑娘不舍的新衣服下水。就用兩隻手,緊拽著衣擺。眼神期盼的看向徐可可。</p>


    徐可可回她以微笑,她是真的很高興。這女孩的眼睛終於又亮了起來,變的靈動有了神采。她開始為了自己,試著提出要求。</p>


    人為自己的親人、愛人去付出,去奉獻沒有錯。但是不能沒了自我。一味的沒有原則的讓步,有時候不會解決事情,反而會忽視掉更好的解決辦法。</p>


    大翠理發的時候,元寶趴在徐可可耳邊,悄聲說,“小林先生胳膊上有傷,是槍傷。他不認,俺能看出來。”</p>


    徐可可急忙用眼神止住他的話,迅速看了下周圍的情形。屋子最裏麵有個穿著素色棉袍的女人在燙頭,手裏捧著舊畫報,無聊的翻看著。穿著白大褂的理發師正在問著大翠什麽。應該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麽。</p>


    元寶不再說話,無聊的把頭靠在她身上,歪著腦袋看著天花板上那個吊著的綠色電風扇。</p>


    徐可可原本放下的心,此刻又提了起來。馮立春的記憶中,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是在百家巷的小院裏度過的。這裏的人給她艱辛的日子裏,帶來了許多的溫暖。所以徐可可沒有多想,就決定還是繼續來這裏。</p>


    現在她對這個決定有些許的後悔。現在其實很多地方並不太平。殘留的餘孽,像風箱裏的老鼠一樣,四處亂竄。</p>


    在馮立春沒有來的這十天裏,這裏肯定發生過什麽,不然不會出現這麽多,馮立春前世記憶中沒有的人和事,還有這間理發店。</p>


    如果她是一個人,那她並不在意。可是她還帶著兩個孩子。所以她不能大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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