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夜沉默了一會,他發現陳雨的機械臂,似乎沒了作用,無力的垂落,顯然是沒有電了。


    看來最近的生活,對這母女兩人來說,很拮據啊。


    “大概,死了多少人?”


    陳雨在女兒的攙扶下,靠在了床邊,臉色蒼白,但氣息順暢了許多,露出一抹悲愴:“不知道多少人,單單重金屬中毒的,就有數萬人,得癌症的,更是數不勝數,有些一家人全都死了。”


    “還好,我為了小雨身體健康,之前一直買純淨水給她使用。”


    “沒人報道嗎?沒人過來管嗎?你們可以抗議遊行啊。”安德森情緒略有些激動。


    陳雨愣了愣:“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有人報道,也不可能抗議遊行,否則我們就會失去夜靈市流民的資格,隻能去災區討生活。”


    “那裏更加混亂不堪,時時刻刻受到輻射的威脅。”


    那是一種無力感。


    就像螞蟻麵對高山。


    陳雨咳嗽兩聲,勉強笑道:“小夜,你放心,我已經好多了,癌症藥劑雖然昂貴,不過效果確實不錯,賣了房子後,我還攢了一點錢,等身體恢複一點,我們就搭乘綠皮火車,前往流亡之地……”


    “用剩下的錢,去買一個居住的資格。”


    許夜一怔:“你們要去流亡之地,不是說,那裏很混亂嗎?”


    陳雨垂下眼皮:“再混亂,總比現在好,而且我已經聯係上我丈夫的一個親戚,他就在那裏生活,願意為我們擔保。”


    安德森站在原地,久久無語。


    許夜心裏不是滋味,還想聊些什麽,突然,隔壁傳來了一陣哀嚎。


    鍾小花焦急道:“媽媽,好像是隔壁的小夢去世了……小夜哥哥,小夢阿姨很好的,她還給我饅頭吃。”


    她執意去隔壁,看小夢阿姨最後一麵。


    最後,許夜攙扶著陳雨,一行四人出門,走了幾米,就來到了另外一間瓦房。


    屋子裏跪著幾個男男女女,沉默著,有一個老婦在哀嚎,雙手拍打著地麵,應該是死者的母親。


    在他們的中間,一條髒兮兮的麻袋上麵,躺著一具三十歲左右的屍體,頭發黑白相間,皮膚上褪去了紅潤,一種屬於屍體的蒼白,漸漸鋪滿了全身。


    門口還站著其他看熱鬧的人。


    “節哀。”


    陳雨走過去,於心不忍。


    因為,自己活下來了,而對方卻死了。


    鍾小花用袖口擦著眼淚,站在門口,不住地哭著。


    “這是突發疾病嗎?我見小夢上午還好好的。”陳雨拉著老婦,拍著她的手背,緩聲道。


    老婦鼻涕眼淚全都混在了一起,上氣不接下氣道:“不知道啊,明明她已經吃了藥了,早上還好多了,剛才回來,突然就……倒地……沒氣了。”


    她穿著極其簡陋的衣服,打滿了補丁,裸露的皮膚幹巴巴的,長滿了老年斑。


    “媽,你不要哭了,我們已經哀悼過了,現在趕緊把屍體賣了吧,不然等幾個小時,器官就不值錢了。”


    “我聽說,現在黑市上,一對健康的腎,能賣十萬呢,而且小夢她隻是肝髒有些問題,其他地方,五官、手腳,都可以賣。”


    一旁一個臉頰凹陷,眼睛凸出的男人,有些焦急的勸道。


    他的眼裏,滿是哀痛和掙紮,似乎在利益和感情之中,來回搖擺。


    老婦還在猶豫。


    那可是她的女兒啊。


    男人一咬牙:“媽,再不去賣了屍體,等會執法隊的人就來了,他們會拉著小夢去火化,到時候,就真的什麽都沒了,我們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啊,你想想你的孫子孫女……”


    “這樣不好……這樣不好……”老婦沒了主意,口中絮絮叨叨,“她隻是睡了,就跟小時候發燒一樣,她跟我說,睡一覺就好,不用浪費錢買藥,第二天她就好了。”


    “剛剛,她不舒服,也跟我說,睡一覺就好。”


    “可是……可是……夢兒,你呼吸啊,你睡覺要呼吸啊。”


    說到這裏,老婦的悲傷和痛苦已經無法遏製,差點喘不過氣來。


    許夜皺起眉頭,他側身到一旁,不著痕跡的垂下眼簾,瞳孔處金色的波紋流轉。


    【攝魂】


    他總覺得有些不安,因為這次的事件,也處處透露著詭異。


    尤其是,和上次恐怖留言事件聯係了起來,其中還有畸變種的出現,讓他不得不謹慎。


    因為才剛剛死亡,而且隻是普通人,所以許夜在捕捉到對方的靈魂後,看到了更多的信息。


    一個在廢土時代,底層女人的一生,就如一幅素描,在他麵前緩緩展開。


    忽略掉之前的一些大部分記憶,許夜將畫麵,拖到了臨死前最後幾分鍾。


    少婦從一個粗糙男人的家裏走了出來。


    她偷偷的用自己的身體,為孩子和家人換得了兩塊窩窩頭。


    她捧著窩窩頭回家,雖然她很累,隱隱有些發燒,但她想著,將窩窩頭泡在昨天在飯店門口收集到的骨頭湯裏,掰碎了吃,也足夠讓一家人吃一天了。


    她突然感到,肚子很痛。


    強忍著劇痛,她回到了家裏,照顧好孩子後,她想睡一會,不想讓家人發現,自己因為出去幹這種活,而引起身體不適。


    她的靈魂,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隻手,要將她活活撕開。


    而後,她就再也沒了意識。


    “男人……”


    許夜在看完少婦的記憶後,忽然注意到,站在外麵看熱鬧的人群裏,正好有一個粗糙的男人,和少婦有一腿的男人。


    似乎察覺到了陌生人的目光,皮膚黝黑粗糙的男人,微微蹙眉,旋即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


    許夜上前一步。


    男人側身,隱沒進人群裏,企圖讓自己消失。


    如果換做一般人,可能不以為意,但在許夜看來,對方的身法很是精妙,是那種經過長年訓練的,甚至像陸明望這樣的覺醒者,都做不到這一步。


    果然有問題!


    死者是和這男人,發生關係後,小腹產生劇痛,迅速死亡的。


    非正常死亡。


    “?”


    安德森從震驚中醒來,剛想上前安慰老婦,卻看到了許夜的示意。


    他的目光,立刻放在了那個疾步離開的男人身上。


    “追!”


    許夜沉聲。


    安德森沒有詢問,而是跟上了許夜的步伐。


    ……


    水仙街,234號,一座不起眼的老舊二層式住房,臨近垃圾堆的位置。


    各種蒼蠅、蛆蟲成了這裏的霸主,流出的黑色泥水,散發著令人昏厥的惡臭。


    一個粗糙的男人,坐在二樓的鏡子前,房間幹淨整潔,粉色的窗簾、粉色的床單、粉色的拖鞋。


    空氣裏飄著玫瑰花香的味道。


    男人對著鏡子,忽然伸手,用手指扣住了自己的眼窩處一掀。


    呲拉——


    一整張皮膚,像是貼上去一般,此刻被輕易地撕扯了下來。


    從頭到尾。


    數秒後,從人皮裏,走出一位鵝蛋臉,秀氣甜美又帶著點輕熟女特有的風韻。


    女人對著鏡子,眉頭微蹙,撇了撇嘴角。


    “哎,我的運氣怎麽這麽倒黴,剛來就吸收了點死氣,就被人發現了,那是夜靈市的覺醒者?”


    “不過,我在夜靈市裏,聞到了災難的味道,社長讓我來找尋寶藏,竟然碰到了大規模流民死亡,看來有好戲發生。”


    陸娥巧笑,突然臉色陰沉了下來。


    在她麵前,那枚銀色邊框的鏡子裏,映出了許夜和安德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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