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不得不感歎一下,吳越背後的實力還是很強力的。錢江柳的事情,交給他之後,除了最開始的時候,讓梁健這邊配合了一下之後,接下去的事情就是水到聚成了。吳越上任也很迅速,在經過梁健和於建德等人的一番整頓後,永州政府雖然處在人員緊缺的狀態,但也算是精神地交到了吳越手中。


    吳越一上任,就是梁健的西陵太和之行了。原本是,吳越一上任,梁健就要奔赴太和。但是喬任梁似乎突然之間對他特別好,多給了他幾天時間,讓他可以留在寧州陪陪家人。


    遠行在即,團圓的時光總是會讓人格外珍惜。但,時光不會因為人的不舍而停留,或者走得慢一些。他還是那樣,安靜而淡漠地走著,漸漸,就走到了盡頭。


    入夜,此時天氣已經比較熱了。霓裳鬧騰得滿身是汗,膩在他的懷裏,囔囔著要爸爸給洗澡。梁母在旁邊怎麽勸也勸不動。無法,梁健隻好抱了她去洗澡。許是玩得太瘋了,澡才洗到一半,霓裳就開始犯困,還沒洗完就躺在小澡盆裏睡著了。梁健苦笑不得,隻好倉促地將她衝幹淨,抱了起來,門外一直候著擔心梁健洗不好的梁母一見,忙接了過去。梁健正準備跟過去幫忙,李園麗將他叫住了。


    “你過來,我跟你說說話。”李園麗說完,就往客廳外麵的陽台走。陽台上,也不知是莫菲菲的主意還是誰的主意,弄了許多的盆栽,此刻正是綠意蔥蘢的時候。正中,放了茶幾和藤椅。茶幾上,已經泡了茶。


    梁健跟著李園麗坐了下來,伸手倒茶。李園麗看著他,目光裏,流轉過淡淡的哀傷。


    “媽,你想跟我說什麽?”梁健將茶放到李園麗麵前,一抬頭,卻看到她眼眶泛著紅。梁健愣了一下,然後有些慌,忙問:“媽,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李園麗偏過頭去,倉促抹去淚水,說:“沒事,我就是有些舍不得。你說,我們好不容易相認了,可也總是聚少離多。你這一次去這麽遠的地方,那裏環境也不好,我這做母親的心裏,總是有些放心不下。”


    梁健心裏那壓抑著的離別愁緒,被李園麗這麽一說,也勾了起來。隻是,對著李園麗,若再表現出來,未免會讓她更傷心。於是,勉強笑著寬慰她:“媽,現在交通發達,回來一趟還是比較方便的。再說了,我現在都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照顧自己還是沒問題的。你放心吧。倒是你們,我不在家,要不讓小五留在寧州吧。家裏有個男人,我也放心一點。”


    李園麗一聽,立馬拒絕,且神情嚴肅:“不行!小五必須跟你去。”


    她眼中的堅定,不像是隻是因為不放心梁健這麽簡單。梁健狐疑地看著李園麗,猶豫了一會,決定還是一問究竟。


    “媽,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李園麗咬著嘴唇不說話,片刻後,忽然就落下淚來,哽咽出一句讓梁健心都提了起來的話:“你爸他……他受傷了!”


    梁健驚得整個人都繃緊了,立即追問:“嚴重嗎?他現在在哪裏?”


    李園麗抹了把眼淚,搖頭:“他不肯說。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


    “他什麽時候打電話來的?”梁健問。


    李園麗又搖頭:“不是他打電話來的。是他身邊的人。”說著,她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道:“上次你問我唐家的事情,我沒怎麽跟你說,現在看來,或許該讓你知道了。我不知道,他們還會做什麽,我不希望你也出事。”


    梁健皺起了眉頭:“跟唐家有關嗎?”


    “我不能肯定。我希望沒有關係,但是,政治上的事情,你應該比我清楚,越是到上麵,就越是謹慎,不會這麽明目張膽的動手,總是喜歡做得冠冕堂皇一些。”李園麗說完,歎了一聲。


    梁健緊皺著眉頭,他有件事想不明白。


    “媽,為什麽爸始終不肯說他在哪裏呢?如果真的是唐家的人對他不利,他索性站出來,不是應該相對更安全一些嗎?”


    李園麗苦笑了一下,說:“你爸的事情,我很少問。他不說,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算了,我們不討論這個,來說說唐家。接下去我說的,你要記牢。唐家,你以後總是要有一天會回去的,那些人總是要見的。”


    唐家,京城大族。據李園麗說,在建國以前,唐家就是一個大族。能夠傳承至今,全靠當時唐家家主的睿智英明,站對了隊伍。後來文時期,唐家也曾萎靡過一段日子,但也都挺了過來。後來,運氣也是大半的成分,經過幾十年的努力,如今唐家的權勢,比之建國以前,猶有勝之。


    說來也奇怪,從梁健的爺爺,也就是目前唐家的家主這一代開始,唐家的子嗣就開始越來越少,不是因為計劃生育不能生,而是生不出來。老唐那一輩的,除了有兩家是有兩個孩子的,其他的都是獨生子。而且,這一個個獨生子,據說都是得來不易。這就像是一個詛咒,籠罩在唐家頭上,讓唐家的家主憂愁不已。人嘛,一旦有些事情鑽了牛角尖之後,就容易信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三十多年前,那時候李園麗還沒跟老唐結婚,老爺子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個術士,東一掐西一算的,最後得出結論,說是有人命太硬,克了唐家的風水,才會導致唐家的子嗣稀少,如果不做處理,唐家的氣運也會受影響。


    而這個命硬之人,就是老唐。術士說,要將老唐逐出家譜,趕出唐家,才能有用。那時,老唐正是風頭正勁的時候,他是長子,又聰穎多才,是唐家的天之驕子,更是已經內定的唐家家主繼承人。當時,老爺子雖然沒聽那個術士的,但心裏始終還是埋了根刺。


    從那以後,老唐在唐家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後來,李園麗和老唐相愛,李園麗家境雖然比不上老唐家,但也絕對是書香門第,可老爺子卻不肯。老唐固執,最終雖然成功將李園麗迎進家門,但又在老爺子心裏埋了一根刺。


    接下去,就是子嗣問題。兩人結婚多年,一直未能有孩子。老爺子開始逼著老唐和李園麗離婚。老唐不肯,當時老唐的親弟弟已經結婚,並已經生下一個男孩。也不知是誰的提議,竟讓那個男孩過繼到老唐的膝下。老唐自然不同意,老爺子一怒之下,將老唐趕了出去。


    說來也巧,李園麗和老唐搬出唐家大宅沒多久,李園麗就懷孕了。這一懷孕,消息就傳了出去。唐家就震動了。老爺子似乎也挺開心,當時,李園麗和老唐原本以為,因為子嗣而鬧到現在的風波,終於可以暫停了。


    可是,一樁事情,讓老唐和李園麗改變了想法,也寒了心。


    大概五個多月的時候,李園麗一次和保姆出去逛超市,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李園麗沒事,但保姆為了救她,被撞成重傷,在床上躺了三年後,去世。李園麗本以為是一場意外,可後來類似這種意外又發生了一次,老唐起了疑心,去查,可是什麽都沒查到。就是什麽都沒查到,讓老唐下定了決心。


    一個月後,李園麗“意外流產”,四個月後,本該姓唐的梁健離開了京城,到了另外一戶人家。


    這之後沒多久,唐家又提出要過繼孩子到老唐這邊。這一次,老唐沒拒絕。但是過繼隻是個名義,孩子還是在老唐弟弟家養著。


    所以,在名義上,梁健有個哥哥。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幾年前開始,老爺子身體不行了,原本裝著風平浪靜的唐家,又開始暗潮洶湧。


    老唐繼承家主之位,本是理所應當。可當年沉寂下去的命硬之說,又被有心人放上了台麵。當年不是很在意的事情,年紀一大,就開始在意了。人嘛,年紀越大,有些事就越是看不穿,比如後代子嗣。


    老唐原本就不是很在意家主的位置,這麽多年,他早就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是,就是因為他自己的那片天地,有人忌憚他。


    於是,有人開始慫恿直接將家主之位傳給下一輩。也就是梁健的那個“親哥哥”。偏偏這個哥哥,因為從小被嬌慣,如今就是個紈絝子弟,一事無成不說,還總是惹是生非。唐家裏總還是有些明事之人,提出反對。


    接著,就是老唐和梁健的相認。這下有些人坐不住了。


    梁健聽到這裏,忍不住問李園麗:“那他們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隻要我不存在了,那不就產生不了威脅了嗎?”


    李園麗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你錯了。唐家是個傳承了很多年的家族,他們的很多習慣都還是很傳統的。雖然,從血緣上,你是我和老唐的兒子,但隻要沒有得到家主的承認,你上不了家譜,那你就不能算是唐家的人。也就是,你是個私生子。”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李園麗眼裏劃過歉疚的神色,輕聲道了一句:“對不起。”


    梁健聽到這三個字,心裏也是滿腔的複雜。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成了私生子了,這社會還真是可笑。隻是,對於李園麗,梁健也乖不起來。有些事,他們也是無奈。再說,除了李園麗剛才跟他說的這些,梁健敢肯定,還有很多是李園麗沒有說的。以老唐的性格,不到最後是不會選擇將梁健送走的。


    說穿了,這是唐家的一場內戰。當然,也可能到如今已經摻雜了其他的一些勢力在裏麵。這個社會,這些爾虞我詐你爭我奪,從來都很少有純粹的你我雙方這樣簡單。何況,像老唐這樣站在金字塔頂端則這些人。


    他們的世界,有多複雜,梁健想象不到,或許連李園麗這個枕邊人,也不曾真的清楚。


    李園麗後來還說了一些關於唐家的一些事情,梁健聽完,隻有一個想法,如果可以,他這一輩子都不想去這個唐家。這樣充滿了血腥殘忍的地方,又怎麽稱得上是一個家呢。他不希望他的孩子去見識這些複雜。


    夜,很安靜。


    梁健躺在那裏,卻久久不見睡意襲來。身旁項瑾一夢醒來,梁健還睜著眼睛在那裏看著天花板發呆。


    項瑾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問:“你怎麽了?有心事?”


    梁健轉身摟住她,輕聲回答:“沒有,就是後天就得出發了,有些舍不得。”


    項瑾靠近了一些,沉默不語。


    不久,項瑾的呼吸均勻了,又睡了過去。哺乳期的女人,總是會很累,很缺覺。梁健緊了緊手臂,貪戀著這種就在身側的溫暖滿足。


    難得,不眠的夜也覺得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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