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全德和錢江柳在車裏坐了很久,才緩緩將車子開出了停車場。他們剛出停車場沒多久,路邊停著的一輛深藍色的別克,也動了,跟著拐進了車流。


    車內,坐著一男一女。男的開車,女的目光透過擋風玻璃,一直盯著前麵錢江柳他們那輛車。


    半響,那女的忽然問:“良哥,你猜,剛才錢江柳去見了誰?”


    旁邊開車的良哥,沉默了一會後,回答:“老黑。”


    女的有些驚訝地看了良哥一眼,問:“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剛才老大不是說了麽,他們找到老黑,老黑肯定會找錢江柳。”良哥目光緊盯著前麵,口中卻一派輕鬆隨意。


    女子看著良哥,滿臉崇拜:“良哥,你說什麽時候,我能像你一樣這麽厲害?”


    良哥難得將目光從前麵移開了一會,瞄了一眼旁邊的女子,淡漠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你說你,一個姑娘家,非得挑這麽辛苦的活幹嘛!坐坐辦公室不是挺好。”


    “坐辦公室有什麽意思!我以前就喜歡看警匪片,看那些跟蹤監視戲的時候我就想,以後要是能讓我也來這麽一次就好了!沒想到,警察沒當成,也能體驗一把!”女子顯得很開心,很興奮。


    良哥臉上的笑容也大了一些。


    忽然,前麵錢江柳他們的車拐上了一條幾乎沒什麽車的公路。良哥的車沒跟過去,徑直過了路口,在前麵不遠處停了下來。


    “為什麽不跟過去?”女子不解地看著良哥。


    “那裏過去是錢江柳的家。不遠,我們走過去看看就行,路上車太少,跟過去,容易被發現。”說著,良哥就下了車。


    女子跟著要下來,良哥攔阻:“你在車上呆著,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我自己去就行了。”


    女子隻要留了下來。


    良哥順著那條路,走了大約五分鍾後就停了下來,在路邊站了一會後,就看到那輛車又開了出來,車子裏隻剩下趙全德一個人了。


    等車子開遠,良哥就拿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老大,錢江柳已經回家了。他去了,要德路上永州傳統菜旁邊的那條小弄堂裏。我沒跟進去,不過,老黑應該在裏麵,要不要現在通知兄弟去實行抓捕?”


    “不用。你先回來吧。”


    “那老黑那邊?”


    “有人會盯著的。”


    “好的,那我現在就回來。”


    “帶點夜宵回來。今天晚上估計要審一夜!”


    “好的。吃什麽?”


    “隨便。”


    這一夜對很多人來說,不過是普通一夢,但對有些人來說,卻是格外的漫長。這有些人,就包括梁健。


    梁健隻睡了三個小時不到,清晨六點,電話忽然響起,他就從床上一骨碌坐了起來,接過電話,就問:“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你怎麽這麽早就醒了?”電話那頭卻不是他等的那個人的聲音,而是項瑾。


    梁健愣了愣後,笑道:“我以為是郎朋他們。有個案子,在等消息。”


    項瑾聽後,擔心地問:“不會是一夜沒睡吧?”


    “睡了。隻不過心裏裝著事,就醒得早了點。”梁健寬慰,“對了,你這麽早打電話來,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有點想你。昨天晚上,慢慢有點鬧騰。我睡不著,就想給你打個電話。”梁健終於從項瑾的聲音中聽出了疲憊,心裏很是內疚。


    “辛苦了。再堅持下,等這邊忙完,我就回去陪你。”


    “能陪多久。永州忙完,你就要去離我們更遠的地方了。”項瑾的話裏,不可避免的待著些哀怨。盡管她已經很努力地去理解,體諒,但她剛剛生產,本就是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可丈夫不僅不能陪伴,還即將要遠行,她即使再好,也總是無法平息自己心頭的那些哀怨,尤其是夜深人靜,卻因為慢慢的哭聲而無法入睡的時候。


    這一刻,她多麽希望,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做著普通的工作。可是,選擇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樣的日子,在她的這一輩子裏,不會少。


    項瑾歎了一聲:“你別往心裏去,我隻是……”


    “沒事。我知道。”梁健打斷了她:“是我做得不夠好。你已經很體諒我了,謝謝你。”


    “你……”項瑾剛要接話,忽然就有嚎亮的哭聲響起,兩人的通話隻好匆匆而斷。


    項瑾的電話剛斷,梁健還沒來得及自我檢討,電話又響了起來,這一回,是他等的那個人了,被項瑾的電話一打斷,梁健的心情已經沒那麽急切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下心情,才接起電話,問:“有什麽進展嗎?”


    “吐了不少,但沒什麽有用的東西,東拉西扯的,扯出來的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不過,有一個倒是說出了點有用的消息。”


    “什麽消息?”


    “洛水街,你知道嗎?”


    提到洛水街,梁健立即就想起了郎朋一直不肯放棄的那個洛水街的案子,前幾天他還說,那個案子已經查得差不多了,但他後來一直沒把資料拿來,他也忘了。


    “知道,怎麽了?”梁健問。


    “洛水街當年拆遷重建,那部分拆遷賠償款,不少人撈了不少油水。”


    梁健聽完,就說:“這件事,郎朋查過。他那邊有詳細資料和線索證據,你跟他聯係一下。或許用得著。”


    “好的。”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有人慌,有人急,有人更急,有人更慌。


    而梁健,坐在辦公室內,忽然有些不知道幹什麽好。一個月時間,都不完整了,除了一些細碎的工作,另外的,也無需也開始了。與其開個頭就要放手,還不如留著讓下個接手的人開始,更方便他對工作的熟悉和開展。


    正有些無所事事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一看,是胡小英的電話。他接了起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兩人各自沉默。半響後,胡小英率先打破了沉默,說:“剛才通知了常委會,會議議題,有一條就是你的調動問題。”


    梁健笑笑,雖然知道她看不到:“其實,早晚都會有這麽一天的。你我都清楚,現在這個局麵,我離開江中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你這是逃避!”胡小英有點憤然。她很少在他麵前流露這種情緒。


    梁健愣了愣,胡小英的話,讓他有些不確定。他是逃避嗎?或許有,也或許真的隻是純粹的他想找一片更好更純粹的天地。


    梁健沒接話,他不知道該怎麽接。兩人沉默。許久,那邊忽然斷了,沒有告別,第一次這樣的突然。


    梁健心裏一陣悵然。原來,她也有這般情緒失控的時候。


    忽然,又想起另一個女人。或許,真的是上輩子積的福吧。


    錢江柳來的時候,梁健還坐在那裏,發呆。沈連清敲門的聲音將他的目光從桌麵拉到了門口,他看著進來的沈連清,聽他說:“錢市長在外麵。”


    梁健這才回過神,吐了口氣,整理了下情緒,說:“讓他進來吧。”


    說完,又立馬補了一句:“讓李秘書長也一起進來。”


    李端跟在錢江柳後麵進來。沈連清開了門後,李端就讓他先下去了。


    坐下後,梁健坐在辦公桌後麵沒動,看著三米開外沙發上的錢江柳,問:“錢市長今天過來找我,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當然!”錢江柳顯得很憤然,“你昨天一夜之間又抓了那麽多人,你到底想幹什麽?”


    梁健表情微愣,口氣驚訝:“又抓了很多人嗎?抓了幾個,錢市長知道嗎?”


    “目前為止,已經抓了十一個了!”錢江柳講出這個數字的時候,仿佛牙齒都在咯咯響。梁健點點頭說:“這個數字,好像是有點多。”話到這裏,忽然一轉:“但是,抓人是紀委的事情,我不好幹涉!既然中全同誌覺得這個人該抓,那我們還是相信他比較好。畢竟這是他的工作範疇嘛!”


    “這件事,難道你事先不知道?”錢江柳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得知梁健在位子上已經呆不久了,所以平日裏始終堅持的那些表麵功夫,也都扔了。盯著梁健,步步緊逼。


    梁健笑笑:“我知道呀。”


    錢江柳看到梁健的笑容一愣,聽到話,臉色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好看極了。


    “那你難道不知道,一下子這麽多官員被帶走,是會影響部門的日常工作的!”錢江柳聲音都高了幾分。


    梁健回答得更加輕描淡寫:“所以嘛,這個時候得要你錢市長出馬了!你放心,李秘書長對政府工作也是熟悉的,這兩天,就讓他全力輔助你。”


    錢江柳被氣得臉都白了,半天沒接上話,哼了一聲,起身走了。


    他一出門,李端就笑了起來,輕聲說:“氣得不輕啊!”


    梁健笑笑,說:“沒事,我看過他的體檢報告,身體指標還不錯。”


    李端又笑了,笑了一陣後,忽然說:“梁書記,我覺得你有些不一樣了。”


    梁健愣愣,旋即說道:“可能是因為顧忌少了吧,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都要走了,還怕什麽!”說完,抬頭看向李端,心裏又多了一絲愧疚:“就是連累了你們。如果這一次不能成功,那你們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李端咧嘴一笑,說:“怕什麽。他們不能拿我怎麽樣,大不了就再回省裏!不過,倒是小沈,你應該考慮一下。”


    梁健點點頭。


    “要是可以的話,可以考慮把他帶去西陵。”


    梁健驚訝地看向李端:“讓他跟著我背井離鄉,不合適!”


    “你一走,他在這裏,會很難熬的。”李端說的也是事實。時間已不多,現在想去安排沈連清,也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如果走之前,沒能安排好他,那下一任市委書記上任,基本都是不會再用前任的秘書,這是官場一種不成文的規則。如此一來,沈連清很可能就會回到秘書辦,再待上幾年,甚至更多年!看來,他得找個時間,好好跟他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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