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一切。


    東莞仔拿手撐著桌麵,昂起腦袋,目光斜視著前方:“幹爹,你碴唔碴我做話事人?”


    他夾著香煙的手臂搭拉在椅子旁,鏡頭迎麵聚焦在他臉上,桌麵四人表情沉默,緊緊盯著幹爹,林懷樂卻依舊用手撐著臉頰,張張嘴道:“你那麽多人碴,唔用我也夠啦。”


    東莞仔收回目光很不爽的點點頭,拿起香煙叼進嘴裏,深吸口氣:“到時我一定會出來選,那就看看誰實力夠嘍。”


    他提前亮底牌了!


    擺明了要出來選,林懷樂卻鬆出口氣,露出笑容,心中暗道:“你一定要選就別怪我了…”


    包廂裏。


    五人姿態各異。


    有人抽著煙,有人搖著酒杯,有人麵帶殺氣。


    總之,林懷樂通過一番開場白的側旁敲擊,馬上辨別出本屆競選的情況。


    三波人。


    東莞仔和大頭一波。


    吉米仔和師爺蘇一波。


    飛機自己一波。


    三波人馬各有特色,其中東莞仔與大頭撈偏門撈的多,支持者多,明麵上勝率最大。吉米仔與師爺蘇錢多又有名望,牌麵不容小覷。飛機一票打仔不懂得食腦,一輩子都是打仔。


    而且沒有錢、沒有叔父支持,怎麽做話事人啊?


    所以,飛機基本可以排除,如果他想爭的話,倒可以利用利用,卻絕無可能成為話事人。


    東莞仔和大頭明麵上勝率高,林懷樂卻更看重吉米仔,覺得吉米仔與師爺蘇的組合贏率更大。


    因為,別看支持東莞仔的大老板多,可是支持吉米仔的叔父輩更多。


    以前“串爆”,“胡子勇”等老輩龍頭、堂主。


    他們都擺明看好吉米仔。


    而魚頭標,高佬等九區紮職人。


    也都與吉米仔比較親近。


    畢竟,誰都喜歡和能帶自己賺錢的人做朋友,而吉米仔賺到錢以後,還很尊重社團規矩,沒少給老叔父們包紅包。


    他自然有更多支持者。


    而按照和聯勝的民選製度,每一位紮職人手上有一票,每一位叔父輩手上有一票……


    不是誰的錢多、老板多就可以當話事人。


    誰的票多誰才行!


    所以,林懷樂覺得吉米仔機會更大,可當他試探吉米仔的時候,吉米仔卻挑明說隻想賺錢,不想出來選。


    不過,林懷樂依舊不會把吉米仔排除威脅,隻會把他放到後麵,先著手對付東莞仔、飛機兩人。


    而和聯勝能夠參選話事人的堂主其實不止五個,但是考慮到年齡、輩份、以及實力、有實力的隻有五個人,最後又以利益為紐帶,劃分為三個陣營。


    和聯勝是一個以叔父輩為高層,話事人為決策者,九區紮職人為主,二十多個堂口紮職人為副手的嚴密組織,真可謂是組織嚴密。


    師爺蘇願意跟著吉米仔、大頭願意投標東莞仔,自然是兩位都有讓出利益,達成的合作。


    飛機沒錢沒地盤。


    沒有利益。


    也就隻能孤零零一個人當打仔嘍。


    “嗬嗬。”林懷樂抬手拾起酒杯,對準嘴唇,淺淺喝下口酒。


    隻見他放低酒杯,摩擦著雙手,麵色陰狠,心中暗道:“東莞仔、飛機、別怪我……”


    “你們都是我的幹仔,我也希望你們好。”


    “可惜,形勢有變,為社團計,我必須連莊!”


    “吃飯,吃飯。”這時師爺蘇站起身,拿筷子夾起顆菜,結結巴巴講道:“先,先,先不聊這個……”


    “師爺蘇說的對。”


    “吃飯。”林懷樂用筷子夾起瓣魚肉送進嘴裏,咀嚼著附和一句,眾人才徹底收住話茬,正式拿起筷子吃飯。


    這餐飯吃的很有意思。


    半個月後。


    港島。


    滾石酒吧。


    吉米仔穿著一身西裝,戴著領結,手中拿著杯香檳。


    “李生。”


    “對不起,粵省那塊地沒批下來。”


    一名穿著肥頭大耳,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站在旁邊說道。


    別看他傻呆呆,很油膩。


    可這種人在商場上不能小覷。


    “陳生。”吉米仔搖晃著酒液的手指一頓,立即低下頭,獰聲道:“三天後,師爺蘇在粵省的地下六合彩莊被查,三天後,我半年前談好的一塊地又給喊停。”


    “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乜事情?”


    吉米仔從生意上的一些動態感知到,自己仿佛已經被一雙無形的大佬捉緊,不想辦法掙脫束縛的話,接下來恐怕沒有好日子過。


    陳生卻搖搖頭,端著酒杯,抬手指向旁邊道:“北上的生意,我也隻能帶帶路,根本沒有話語權。”


    “你找那位先生。”


    他指向角落一位嗑瓜子的國字臉。


    吉米仔望去,立即臉色驟變:“石廳?”


    “叫石生……”陳生肥胖的豬唇動動,拖著尾音糾正道。


    “我實話跟你說,我的生意沒問題,其他人的生意沒問題,唯獨你的生意有問題。”


    “那肯定不是生意出了問題,而是你出了問題!”


    陳生把話打住。


    他的意思很明顯,吉米仔不把問題解決,永遠做不了“北上”的生意。


    “好。”


    吉米仔點點頭。


    他先低聲和陳生告辭,再快步上前,主動走到石廳長麵前,舉起酒杯用國語講道:“石先生,沒想到能在旺角的酒吧見到您。”


    “嗬嗬。”


    石廳長放下手裏的瓜子,抬起頭笑道:“借著公務之便來喝兩杯,你不會去內地舉報我的吧?”


    隻見石勇穿著得體的黑色西裝,麵前擺著一杯香檳,不過沒喝幾口。


    整家酒吧一大幫子“港商”,其中不少在粵省、江浙、閩地都是有投資、有生意的。


    按理說,他們是內地很歡迎的投資客,可現在卻沒資格和石勇喝酒,而石勇不喝酒是因為不想喝酒,不是因為沒人想來敬酒。


    此刻,吉米仔主動喝下口酒,上前敬酒道:“石先生,你講笑了。”


    “工作之餘,放鬆放鬆,應該的。”


    “喔。”石勇平淡的點點頭,並沒有冷淡吉米仔,相反很有禮貌的端起酒杯,回敬道:“李家源先生,據說所知你是和聯勝的紮職人,而我身份你也知,你不應該來和我講話的吧?”


    吉米仔既謙卑又主動的講道:“石先生,不好意思,我其實是想詢問家源機緣在粵省的一塊地皮怎麽被土地局拒批了?”


    “這塊地皮我是合法投資、建設、準備用來蓋工廠的。”


    “石先生,能不能挑明,給我個答案?”


    吉米仔表情凝重,緊緊盯著石勇的目光,試圖得到個答案。


    這個男人絕不會無故出現在港島。


    更不會出現在旺角酒吧!


    對方是有目的、衝著他來的、


    他希望能談攏。


    石勇卻拿著酒杯站起身,對著吉米仔而立,直視他的目光講道:“李先生,我是管治安的,在粵省專門管你這種人!卻不管粵省的土地!”


    “與土地有關的事情請找土地局,不過你想北上生意?我可以帶你去見一個人。”


    “你能不能做生意?我說的不算,他說得算!”


    吉米仔麵對著石勇的目光,未從裏麵看透什麽消息,卻給對方的話驚到。


    有什麽人配把石勇推到台前?


    “是誰?”他忍不住問道。


    “跟我來。”石勇則目光波瀾不驚,瞥眼掃他一趟,便放下酒杯轉身帶路。


    吉米仔按耐著驚恐快步跟上。


    很快,石勇把他帶到二樓一間包廂前,推開包廂門道:“李家源到了。”


    一個男人穿著奢華的高檔西裝,翹起二郎腿,坐在包房內長長的沙發上。


    他指尖夾著一支雪茄,麵前擺著一瓶威士忌、兩個杯子。


    “呼……”他長長吐出一口白霧,語氣平淡的講道:“進來。”


    石勇退開一步。


    吉米仔上前走進包廂。


    當他看清坐在沙發上抽著雪茄的人影時,表情立即變青,步伐沉重,語氣兢顫的叫人:“莊爺。”


    “啪嗒。”


    石勇把門關上。


    莊世楷抬眼看他:“吉米仔,第一次見我?”


    吉米仔深吸口氣,平複好心情,斟酌著答道:“以前遠遠見過兩次。”


    也就是第一次私下會麵。


    莊世楷點點頭,用嘴叼住雪茄,讚許的講道:“那證明你混出頭了。”


    “怎樣?”


    “聽說你北上生意做的不錯呀。”莊爺彎下腰打開威士忌,分別把兩個杯子倒滿一半,再重新扣上瓶蓋講道。


    吉米仔連忙調整姿態,謙卑的講道:“莊爺,我都是混口飯吃,帶兄弟們去國內做合法投資,希望莊爺賞臉讓兄弟們吃飯。”


    港島人統一把去內地做生意都叫作“北上投資”,後續還發展出“北上資金”一詞,代指通過港島中轉流入a股的境外資金。


    而以港島的地理位置,喊“北上”倒很正。


    內地則隨著改革開放深入執行,成為一個熱門投資地,不僅眾多港島老板,就連許多社團大佬都把熱錢投進內地。


    有人做正行,有人繼續撈偏門,也有人挨槍子。


    總之,搭上內地快車。


    很多人都賺到錢。


    此刻,莊世楷卻重新翹起二郎腿,把雪茄放在旁邊,盯著吉米仔講道:“我要是不給你飯吃呢?”


    “啪!”


    吉米仔突然跪在地上,垂頭話道:“望莊爺賞口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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