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雷動天所在的那片樹林之中,已經是滿目狼藉。


    在兩大天梯高手持續激鬥、遊走的過程中,附近大片大片的積雪,都已經被他們的功力所融化,露出枯敗的落葉、黑黢黢的土壤和灰暗的山石。


    雷動天的“地下暗雷”施展開來,地麵還鼓起一個個大包,極速移動,但往往又無法擊中尹康,隻能炸得一片土屑翻飛,或把樹根炸斷、大樹拱倒。


    “今日恐怕已不能成事。”


    尹康站在傾斜橫倒的樹幹上,離地數尺,衣袂飄揚,狐裘大衣上,卻也多了三四個被烈勁灼烤出來的窟窿,令他臉色更顯沉悶。


    “我隻是想帶我的人撤走而已,你何必如此拚命糾纏呢?”


    雷動天站在十丈開外,右臂上有一道如被利刃斬過的傷口,衣袖已經染紅,皮肉翻卷。


    即使他閉了穴位,用內力封堵,竟然還是不能徹底鎖住鮮血,依舊有細微的血滴在滲出,不斷帶來針刺般的痛感。


    在他眼角也有少許皮膚被擦破的痕跡,隻差一點,怕是就能戳瞎他的左眼。


    “舊怨外賊,狼狽為奸,你們今天能這麽對付鬆鶴館,來日也能如法炮製,對付我們風雷館。”


    雷動天已經好些年沒體驗過這種被人壓著打的痛處,心中也很想歎氣,麵上卻隻能大笑。


    “我今天不來不行,來了之後,要是不能留下你,那就更不行了!”


    他並不知道,這群土匪打的是幹這一票之後就受招安的主意,就算知道了,恐怕態度也不會變。


    招安,招安,身份上洗白了,心腸卻不可能朝夕之間就洗白。


    黃家跟這麽一大幫亡命徒勾結上了,野心隻會更膨脹,即使近期不下手,遲早也容不下雷家。


    尹康聽出對方心意已決,並未試圖解釋什麽,臉色驟轉冷肅,凜然道:“那就看你攔不攔得住我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身邊的景物忽然如水波般晃動了一下,左邊,右邊,後方,從他身體裏橫移出許多與他相似的身影。


    就好像他這個人,並非血肉之軀,而是由十幾層幻影疊出來的一個實體。


    現在這十幾層幻影層層分開,輕若無物,將要向不同的方向飛去了。


    凡氣海大成境界的高手,全速行動,身體在常人的視覺中拖出殘影,也是比較常見的事情了。


    但那些殘影,必然是模糊的,不完整的。


    絕不像尹康這樣,四肢似乎未動,就從容輕緩的,分離出了十幾個連五官都能辨明的完整身影。


    這不是光靠速度達成的人眼錯覺,而是內力分散離體,扭曲了光線,再配合一定的身法,形成的“障眼法”。


    所以,麵對這種幻影,不但用眼睛分辨不出來,就算用耳朵去聽,也會覺得每一個身影所在的地方,都有氣流擾動的聲響。


    雷動天也未曾料到,對方對內力的掌控,如此精細靈動,來不及分辨真假,隻好大喝一聲,淩空撲擊過去。


    他雙掌運滿了十成功力,藍白色的焰芒,構成了兩個丈餘大小的掌印,從空中壓下。


    如此範圍性的攻擊,麵對同境界的強者,容易被對方以點破麵。


    但如今,也隻有這樣的攻擊,能把所有幻影全部囊括其中,防止尹康脫身。


    熟料,就在雷動天飛撲到那片幻影上空的時候,一道暗淡的身影,已貼地向前掠去,與上空的雷動天逆向而行。


    內力扭曲光線,不但能輔助製造幻影,也能讓自己的身影更易與環境相融,更不引人注目。


    方今天色鉛灰,大地黑壤,尹康掠走的身影,仿佛徹底融在了這片夜色之中。


    轟隆聲響,兩個掌印壓碎了那片幻影,也壓碎了那棵橫著的大樹,深深印在地麵。


    雷動天已察覺不對,人在半空下墜之際,奮力扭身,左手向後甩出一道虹光。


    藍白色的線狀光芒,劃出了一道高高拱起的弧線,如同遠天流星下墜,截擊尹康。


    無奈他右臂受傷,左肩本該可以拉出的金線也被震斷,隻能靠一隻左手,施展雷弧神箭的手段。


    尹康頭都沒抬,單手往頭頂一捉,就把那隻精鋼短箭接在手中,去勢分毫不變。


    然而,前方也在這時,另有一隻精鋼短箭射來。


    尹康單手一拋,兩箭相撞。


    雷白石的箭在撞擊的那一瞬間,箭頭猛然發紅,箭杆劇烈變形,彈向側麵。


    尹康用手拋的箭,隻是速度略降,軌跡竟似無半點變化,繼續向前。


    在出箭的同一刻,雷白石就已經在轉移方位,幸運的避開了心髒要害,但尹康那一箭來得實在太快,居然還是劃斷了他左臂的金線,從他左臂和左肋之間穿過,劃破衣物。


    空中大風驟響,周圍十幾棵樹木被風扯動,猛然一歪。


    周子凡如同鵬鳥飛下,頭頂儒巾迎風而動,手掌上似乎聚攏著剛猛無儔的風壓,重重轟擊下去。


    尹康抬手跟他對了一掌,手上發出一聲劇烈無比的尖嘯。


    這個嘯聲,堪稱可以穿雲裂石,就好像有一百個初學乍練的樂者,拚盡死力,同時吹響了自己手上的笛子。


    雷白石已經逃往側麵,光是聽到這個聲音,就覺得耳朵嗡了一下,頭有些發疼。


    周子凡那一掌,本來像是推動了一麵無色無隙而萬分厚重的金石高牆,鎮壓下來。


    但是遇上了那一聲尖嘯的掌力,氣牆當場破裂,氣壓紊亂,氣流翻滾,亂炸開來。


    周子凡也當場在半空中倒翻出去,落地之時,口齒間已經溢出鮮紅的顏色。


    五年前,周子凡剛接觸到純陽三法不久,還沒練出什麽成果,就已經身受重傷,這五年裏,連正常運功都顯艱難,更別提去練習對經脈有不小負擔的“空中法”了。


    但是最近幾個月,他身體有所好轉,秋獵後得蘇鐵衣傾力助他療傷,還從蘇寒山那裏聽到用羅摩功力練手、減輕負擔、積累經驗的思路,空中法已頗有所成。


    蘇寒山本身氣海三十轉功力,依靠空中法的成就,敢跟尋常氣海圓滿者對拚。


    而周子凡原本就是氣海圓滿的境界,修得此法,戰力可想而知。


    如果讓現在的他回到五年前,遭受那幾個人圍攻,就定不是以他重傷收場,而是會當場反殺,憑實力破局!


    就算讓他跟初入天梯境界的黃明智交手,也許都能獨力支撐到二十個回合以上。


    可是麵對尹康,僅僅在一個照麵之後,他不但口鼻溢血,還覺得右臂酥麻,一時間內力好像都運不到右臂上去。


    “這人的功力,隻怕比師叔還要略厚一些!”


    周子凡心中震驚,眼看蘇寒山也從空中撲來,連忙驚叫一聲,“不可!”


    說話時,他左掌也已經運勁揮出。


    尹康朗喝一聲,空中地上兩股掌力,都被他橫臂一揮的袖風震散。


    周子凡隻覺得強風撲麵,又退了一小步。


    蘇寒山嗖的落在他身旁邊,噔噔噔連退三步,臉色慎重無比,卻好像沒受什麽傷。


    一瞥之下,周子凡才發現,蘇寒山左手牽著一條鎖鏈長鞭。


    應該是兩人朝這邊趕過來的時候,蘇寒山速度略慢,落在後麵,順手吸起的土匪遺物。


    長鞭的另一端,綁在一棵大樹的頂端,蘇寒山飛撲過去的時候,那棵大樹被拉得彎曲下來。


    等他揮出那掌的時候,身上勁力一鬆,大樹立刻回彈,把他拉走。


    因而,他掌力縱然不及尹康,卻也沒有被尹康一掌所傷。


    周子凡正覺驚讚,雷動天終於追到這裏,攔截尹康。


    兩大強者的功力翻滾來回,碾壓周邊,交戰之中,尹康居然還有餘力開口,大喝一聲。


    “鐵江流,是你!”


    蘇寒山幾度全力出手,連臉部的細微功力都已經用上,臉型已經恢複他本來樣貌,但是他的眉毛、胡須,還沒有修整,當然也更沒空換衣服。


    尹康一眼就認出他來,聲音中難得露出幾分明顯的急怒。


    “原來你是叛徒,我二弟三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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